打车软件打到的是一辆挺旧的车。打开车门，里头一股难闻的空气清新剂味，还夹杂着陈年老烟枪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
司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开车嘴里还吊着一根烟，看她们上车才开了窗吐到外头。周子棋皱起眉，暗自发誓自己老了绝对不能变成这个味。
坐到后座上周子棋感觉身上的酒味都淡了不少，浑身上下就剩车里头的原汁原味了。
车窗都开着也无济于事，怪味儿渗透力不是一般的强，周子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得顶着自己的素质和面前吐车上五百的标签硬憋着。
老家那边才二百，她叹了口气。
好在夏霁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过来，她才能成功憋到打开家门，鞋都没来得及脱就冲向卫生间一顿吐。
“不能喝早说啊，那几个又不能灌你。”夏霁从靠墙放的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周子棋接过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好几口，感觉顺当了不少。
她摆摆手：“车里味儿太大了，挺长时间没坐这么难闻的车了。”
“好点没？”夏霁问。
“好多了。”周子棋接了一壶水烧上，跟夏霁一起坐在桌子前盯着水壶上慢慢升上去的温度显示。
就这么瞪了半天，谁也没说话。周子棋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估计是自己在这她不太好意思直接去洗漱，赶人似的。
水壶很有眼力见儿地响了起来，水烧开了。夏霁站起身：“那我走……”
周子棋打断道：“别走了，都两点多了，你到家得三点，这块不怎么好打车，在这凑合睡一晚上吧。”她说着按了一下水壶上的按钮，水壶安静了，只剩下沸腾的水在壶里翻滚的声音。
这房子是个大单间，客厅大，卧室小，而且当时只装了一张单人床。
虽说是挺大的一张单人床，但是俩人住肯定挤得慌，而且夏霁不太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不用，我打个车一会……”
“我睡沙发，你睡屋里，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周子棋又打断她，“而且这会儿外头挺冷的。”
她的态度挺坚决，表情有种你敢走我就把你打到不敢走为止的凶狠，夏霁知道她不会真的动手，但还是没坚持。
“还是我睡沙发吧，”夏霁说，“毕竟你是租客，让租客住沙发不怎么合适。”
周子棋指着客厅那张沙发：“其实没多大区别，你这沙发跟屋里单人床差不多大。”
她说完到厨房取出两个茶包，又从卧室把自己的杯子拿出来，把里头的水倒了，杯子洗了，放了一个茶包进去。
然后从桌上倒扣着的一排玻璃杯里头挑了一只出来冲了一下，把另一个茶包放了进去。
“这什么茶？”夏霁问，“你还喝茶？”
“桑葚百合茉莉，我自己配的，安神助眠茶。”周子棋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说：“本来还应该有枸杞，但是我不喜欢枸杞那味儿，把枸杞踢出去了。”
“哦。”夏霁眨眨眼，有点意外，看着挺拽一人居然还有喝茶的爱好，还能自己研究出来安神助眠茶。
夏霁挺喜欢桑葚的，倒不是有多喜欢吃，就是因为桑葚看着好看，尤其是泡在水里。她看着玻璃杯里逐渐扩散的紫色。
看得出桑葚含量不多，最终整杯水呈现出一种淡紫色，像掺了水的果汁。
周子棋试探着抿了一小口，还是挺烫的，“我先洗澡去了，你等会再洗吧。”等洗完出来就能直接喝了。
不知道夏霁在想什么，一晚上都有点发愣，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她回屋里拿了换洗的衣服，路过客厅的时候还特地又问了一句：“上厕所吗？我要洗澡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能出来。”
“不上。”夏霁趴在桌上盯着玻璃杯。
周子棋没再说话，拍拍她的肩膀之后进了浴室。
夏霁盯着玻璃杯上自己的倒影，挺长的睫毛，狭长的眼睛，优越的鼻子，都很像老妈。鼻尖的那颗痣清晰地映在上面，看着特别……
特别好看。
再往下……就算了。她把鼻子以下的部分用埋在手臂上。
她不喜欢照镜子，尤其是那种看得到全脸的大镜子。
镜子会露出她的嘴，笑起来还会看到那颗狗一样的尖牙，简直跟老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张脸只有露出一部分的时候看起来才完美。
人都爱说父爱如山，夏霁从来不这么觉得，至少老爸对自己的感情不像山，像沼泽。
记忆里小时候老爸一直都是不喜欢她的，直到有了夏栎。
他坚信夏栎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是老妈跟他同行偷情才有的，因为这件事打了老妈好几次，还是没能阻止老妈留住夏栎。
夫妻关系越发恶劣，他对女儿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开始把夏霁当成儿子养。
并不是把应该给儿子的都给了夏霁，而是以他要求儿子的那一套要求夏霁，你必须这样，你必须那样，我年轻时候怎么怎么样，作为一个男人……
就差说“你去变个性”了。
好在后来老妈成了一家之主，夏霁才不用再接受他的洗脑式“教育”。
说教不成，后头就变成了对她百般示好，因为“养儿防老”，在老爸眼里，夏霁是他的儿子，还是个不完整的儿子。他似乎坚信，只要自己用一颗真心，就能让这个“儿子”变成真的。
夏霁六岁时对他这种近乎谄媚的示好就不买账，更别提长大之后。渐行渐远就是夏霁最想要的结果，就像现在。
……
……
“牙刷毛巾什么的都放洗手池旁边了，沐浴露洗面奶上头有字，都困成这样了，赶紧洗洗睡吧。”周子棋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听着有点空灵。
空灵？
夏霁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大概是因为睡着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映在玻璃杯上的嘴，再加上今天喝了点酒，才会想到老爸。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夏霁不光睡着了，还做了好几个梦。睁眼之前的最后一幕是老爸跪在一个庙里烧香拜佛祈求佛祖把自己变成男的……
“做梦了？表情这么凝重……”周子棋坐在对面，捧着陶瓷杯看着她。
夏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有点好喝。
“没，我洗澡去了。”她说着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了，“有多余的睡衣吗？”
“给你放浴室的架子上了。”周子棋说。
“谢谢。”夏霁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兜头浇下来有一种温暖的舒适，夏霁好几次差点在浴室里睡着。还好当初没安浴缸，要不今天容易溺死。
撑着瞌睡洗完澡出来，周子棋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睡着了的周子棋跟平时不太一样，大概是看不出眼里那股不耐烦的劲儿和嘴角经常带着的不屑，她显得异常的温和。
周子棋说得很客观，这张沙发确实挺大的，她一个人在上头躺着翻两个身都足够。
也可能是因为她太瘦了，夏霁觉得自己上去估计就只够翻一个身，虽然她俩差不多高，身材也差不多，周子棋看起来就是不太占地方。
哦，还有可能是她把自己窝成一小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