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句“朋友”，夏霁一连好几天都心情不错，夏栎都被她带得工作激情高涨了不少，在五天之内跑了两趟隔壁市的高档小区入户门订购。
“那边普通入户门总量是六百六十六，还有几扇稍微便宜点的保安室储藏室什么的，目前定的是常规尺寸，我给打了个九折，希望能打通H市的市场。”夏栎骄傲地撩起额前的碎发，“所以现在合同差不多敲定了，你要想动弹就跑一趟，不想动让他们过来也行，这趟是我们跑的，本来没谱的事跑了好几百公里，合作态度也足够积极了。”
夏霁一边翻着他递过来的合同，一边说：“你怎么没直接签了？”
夏栎叹了口气：“老姐，这一下就是二百多万，一年有几个二百多万？而且还是H市第一笔，我哪敢擅自做主？”
虽然不爱到处跑，一般离c市太远她都会安排夏栎或者小张，但大生意夏霁还是得亲自跑的。
不过那边一开始确实没什么明确的合作意图，考虑到谈成了会是一笔大的，她这才让夏栎去探探口风，然后就这么顺畅地谈下来了。
几百万的事这么轻松就搞定了，一时间夏霁还有点忐忑。
可能是在晨夏呆久了被老妈留在公司里的警惕氛围感染了。
“这点出息。”夏霁啧了一声，“让他们带人过来吧，我不爱动。”
“赵姨那个呢？”夏霁翻了一遍，合同没什么问题，她打开另一份合同。
这份是夏栎签完的，老妈的朋友在Z市开了分公司，晨夏负责新公司办公区的木门定制，数量不多，金额也不大，不过也算是近期比较大的单子了。
一般情况下都是加盟商进货的单子，每个月固定就那些，月度报表上的数字稳定得得让人犯困。
“签完了，十天左右就能供货。”
“那你有空去催催工厂。”夏霁说。
夏栎点点头。
“你最近怎么这么听话？”夏霁看着满脸靠谱端坐在对面的傻弟弟。
傻弟弟一扫刚才的成熟范儿，拄着下巴嬉皮笑脸：“盼着夏总给我涨工资呢。”
“这两单给你算提成，千分之二，滚吧。”夏霁拍拍他的肩膀。
傻弟弟兴高采烈地滚出去了。
家里已经快两周没联系过她了。
但是实际上除了打电话要钱，他们几乎不会主动联系周子棋。
老爸在她回c市第二天来了电话，原因是她到爷爷奶奶家大闹一场的事所有亲戚都知道了。电话里老爸劈头盖脸一顿骂，或许碍于一家之主的面子，老爸得端着点，不会像老妈骂得那么难听，更多的是对她的否定和批判。
对于他们的谩骂攻击，周子棋听了这么多年，早就无所谓了。
只要别影响到姥姥和周倩雯就好。
一会回家她准备给周倩雯打个电话，这段时间跟周倩雯从以前的半个多月联系一次变成了两三天一通电话。
雪夜里那几句话，她还是很在意的。
不出所料，无论周子棋怎么试探，周倩雯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题。那些对话就像周子棋的一场梦。
周倩雯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面对那样的双亲，很难对生活有什么期待，周子棋是在了解不过的了。
但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不管源头是什么，她从来没对自己提过。可是按照周倩雯的性格，又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间里随口一说？
在她口中，谈到死亡就像在聊今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她是真的想死，还是一瞬间的冲动？
周子棋不敢细想，出来这些年里，周倩雯很少会主动联系她，每次给她和姥姥打钱，她也只会说让她在外头也好好的。
跟周倩雯关系好是因为姥姥不忍心看她十几岁被家里嫁出去，自己出钱让她上学。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这个小姑姑……
“想什么呢？”夏霁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猛地想起现在正在外面，正在跟夏霁吃烤肉。
双眼重新聚焦的时候，周子棋发现夏霁已经从对面的凳子上站起来了，弯着腰半蹲着盯着自己。
“你说，”周子棋盯着她鼻尖的那颗痣，“要是有个平时都很乐观的人突然跟你说想死，你会怎么办？”
夏霁变得严肃起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周子棋拍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她突然跟我说，要是死了，可能更好什么的……”
“是你很在意的人吗？”夏霁问。
她点点头。
“是小姑吗？”
周子棋瞪大眼睛。
“我们生意人，都会掐指一算——”夏霁随便在手指头上点了两下，“主要是除了姥姥，你差不多就跟我说过她一个人。”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过姥姥和周倩雯，也差不多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其他那些都是无所谓，还有麻烦。
哦，夏霁不算是麻烦。
也不是无所谓。
周子棋把跟周倩雯一起长大的事挑挑拣拣跟夏霁讲了，还有爷爷奶奶催婚，以及那天晚上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她主动跟姥姥提出退学去打工赚钱，跟姥姥一起供我上学的头天晚上，我俩还在聊以后上同一个大学，学不同的专业。”周子棋夹起一块肉扔在干碟里，“但是她连工作都找好了。从小她就是淡淡的，好像没有情绪，我永远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子棋讲的时候很投入，夏霁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和却难以捉摸的女人。
“很多事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姥姥也帮她瞒着我。她现在突然变成这样，我不知道……”那块烤肉在干碟里滚了好几圈，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要不你把小姑她们接过来呢？”夏霁打断道：“你把她们都接过来，远离你爷爷奶奶，换个环境，她或许会想开些。”
会吗？会吧。
打工这些年里周倩雯学了不少手艺，她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把姥姥接过来也不再用担心她们在那边受委屈了。
周子棋不是没想过把她们接到这边来，但以她现在的水平，远远不够。
c市不比五线谱小城市，要在这里生活，需要足够多的钱。
周倩雯还好，只要下定决心，在c市活下去不成问题，关键是姥姥。姥姥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而且总不能让姥姥跟自己挤一个屋子里。
她越来越恨自己不够好，赚的钱不够多，要不然也不会让周倩雯有这样的想法。
她夹着那块肉放进嘴里，无知无觉地嚼着，嚼到一半五官都折叠了。
“吐了吧。”夏霁看着都咸，把面前的杯子推过去，“不用担心工作，我公司有的是地方，安排你小姑过来没什么问题。
“我总是说，等我有钱了就把她们接过来。”周子棋把嘴里的肉吐在纸上包起来。
“你现在不就有钱了。”夏霁给她倒了杯水。
“不，”周子棋摇摇头，“我站得还不够稳，我想在c市买了房，有个家，再把她们接过来。”
夏霁一拍桌子：“周子棋，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在一家全市数一数二的高级口腔医院当牙医，已经是很多在c市奋斗的年轻人踮脚都够不到的程度了，你能不能看清自己？你足够优秀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