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无依村的冬天真的很冷，奶奶没有熬过那个寒冬，在不算牢固的小屋里闭上了眼，十四岁的岁晚没了总是唠叨她的奶奶，也没了夜间总会亮着一盏灯的家。

    她把奶奶埋在了最高的那座山上后，抱着一条瘦巴巴的小狗，奶奶去世前捡到的小黄狗，在小伙伴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村子。

    奶奶并不是岁晚的亲生奶奶，听奶奶说，她是在村里唯一的那口井旁边捡到她的。

    当时还是早春，冷气依旧，奶奶很早就去井边打水，然后就遇到了被布包裹着的小小的岁晚。

    岁晚的名字也不是奶奶起的，听奶奶说，岁晚一岁的时候还不叫岁晚，奶奶一直叫岁晚“乖乖”，虽然后面也一直叫着。

    捡到岁晚的第二年冬天，跟奶奶熟识的教书先生想着小孩还没有名字，甚是不妥，又临近岁末，便给她取了个“岁晚”的名字，奶奶想着“一岁一晚，岁岁平安”也觉得不错，于是岁晚便叫岁晚了。

    那一年的冬天，先生还在，奶奶也在，岁晚还小，三个人就这样在一起过了八个这样的冬天。

    十岁那年，先生是在春天里走的，埋在了最高的那座山上，留下了奶奶和岁晚两人度过了剩下的四个冬天。

    那个还不算黑的傍晚，奶奶躺在床上看着有些消瘦的岁晚，怜爱的摸着她的头：“乖乖，我要去找你的惠生奶奶了，乖乖，要好好活着替奶奶和惠生奶奶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惠生奶奶，就是那个奶奶熟识的教书先生，听奶奶说，她和惠生奶奶从小就认识，感情很好。

    后来时局动荡，两家相继搬离，奶奶和惠生奶奶又都分别嫁给了他人，两人联系才逐渐变少。

    那之后她们怎么会来到这个村子呢，当时岁晚也这么问奶奶和惠生奶奶的，奶奶和惠生奶奶对视笑了笑，两人摸了摸岁晚的头，没有说话。

    不过，小小的岁晚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早就被惠生奶奶手中的糖转移了。

    十四岁的岁晚眼里含着泪水应许了奶奶的这个不像请求的请求，一人一狗就这样相伴走出了无依村。

    二

    无依村外是广阔的，岁晚跨过了两条小溪，走过了一片森林，奶奶做的短靴粘着新叶枯枝，带着岁晚走进了人间。

    这是岁晚第一次踏进小镇，因为以前奶奶总说村子离小镇很远很远，奶奶不忍心小小的岁晚走这么累。

    不过现在岁晚觉得奶奶说的不对，村子离小镇一点也不远，包裹里一半的饼都没有吃完，岁晚一个人走路也一点也不累，只是她有点想奶奶和惠生奶奶了，有点想村子里的二狗、翠花了。

    第一次进小镇的岁晚是局促的，街道上有许多的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在意一个毫不起眼的狼狈的小女孩和小黄狗。

    望着匆匆人影，岁晚终是松了口气，无人在意，挺好。

    来到小镇的三天，她牵着小黄狗慢慢走过小镇的每一个角落，用眼睛记住小镇的每一处风景，她答应了奶奶的。

    等天黑，就去到小镇不远处的破庙，在微弱的火光和泛着淡淡香气的稻草中睡下。

    第四日，下着雨，岁晚并没有回到小镇，她抱着小黄狗呆坐在残损的佛像前，思考着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喂，小孩，你一个人吗？”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岁晚的思绪，岁晚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衣着青色裋褐的十五六岁的男孩。

    “嗯。”岁晚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我也是一个人”男孩边说边坐到岁晚旁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我之前一直在镇上码头做工，这个破庙之前是我的秘密基地呢，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今天天气真不好，做工没做成，回去铁定要挨骂……”

    “你怎么不说话……对了，还没介绍我自己，我叫刘筝，你叫啥呀？”

    “岁晚。”

    “岁晚啊，一年即将结束的意思，挺趁这个时间的，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无聊吗？我跟你说我……”

    岁晚静静的坐着，听着男孩上句不接下句的絮絮叨叨。

    一动一静，两人就如此待上了半晌。天渐渐开明，雨散了。

    “啊，雨停了，我该回去了，我家就在小镇西边的巷子里，你过两天可以来找我玩，那个时候我休息。”刘筝说着就往外跑去。

    跑到庙外不过几步又转过头大声喊到“一定要记得来找我一起玩啊！”

    岁晚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挥舞着手跑远。她不懂少年为何如此热忱，也不会再回到小镇，她要和她的小黄狗继续往前了。

    后来小镇少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让他在意的女孩，只是路过破庙时会想起那孤寂又渴望的眼神，那满身的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