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灵魂追寻旧梦、苦厄难人寻求荒岛。你我在寻找着什么呢、永恒炽烈而纯粹的爱?”
公元前221年
如横断山脉般不绝的峰峦在西斜的日光下覆上了一层鎏金、巍峨群山之巅上、雪色长衣的少年端坐在崖边、层层云雾触手可及。
“郁仪、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那时灾域已经完全复刻进世界了、除他之外、我们谁都没办法挽救这两只脚踏进棺材的世界。离它的覆灭就只剩下盖板了、你是天命传承者、应该比我们都明白啊。”
众多族首之中一位粗布麻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少年没有回答、他把手缓缓伸手进云雾中、却像石子落进湖面般、荡起涟漪、驱散了流云。
在万丈高崖的山脚下、不同系族的传承者们汇聚在一起、乌泱泱的一片、曾经的自己是这些人对未来的希望与目标、如今却...。
男人见少年不搭理自己。语气越发激动。
“是、你天下无敌、等你回来我们就有救了、可你还要守护那里、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可以等?他一个人的命就可以换回整个世界甚至整片境域的安宁、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
少年忽然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赤红的霞光映在他的脸上、遥远的暮日西斜、雪融般的声音飘散在高山崖顶。
“陈叔、太阳要落山了。”
他抚着躺在手心的玉镯、温润的青玉上满是裂纹。
男人顿了顿、顺着少年的目光一起望向远方连着地平线的夕阳、残阳如血、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十一岁起就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孩子总会在同一个人身上犯错。
看的越多理当接受越多、就算你是难过的甚至痛苦的、可那又怎样?牺牲一个人和牺牲所有人这两个选项在他看来不论谁来选都该选前者、能用一个人的命来换取整个世界的延续本该是他的荣幸。
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少年手指向天空、黑白之气滚滚、周围的山脉瞬间被渲染成水墨色。
不知是谁突然点起了进攻的信号、山下的人都发疯般往上冲、少年周身水墨色飞舞。
“郁仪、他都已经死了、你何至于此?或许大家都欠你一个对不起、可你也不至于。”
男人的声音忽然止住了、在他的视野里、冲上前的那些族首们全都怪异的悬在了半空中、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少年依然背坐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近在咫尺的威胁、只是默默收起了放在手心的玉镯。
落日余晖的残光散在他身上、把孤单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陈叔。”
“我阻止过家族献祭他也冲进去过想把他救回来、但没用。”粗布麻衣的男子抢在少年前面说。
“一个是家族的命令、一个是他自己的意志、裁决命可以裁决一切生命、却无法裁决既定的命运么。”
男人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没来由的觉得很烦。
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或许他真的错了、对世界来说、死的只是一个人、仅此而已。可对于某个人来说、也许死去的是他的全世界。
被唤作陈叔的男人看着崖边的少年、内心不知为何阵阵抽痛。
其实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看着他们从小就在一起、一起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起度过了无数个艰苦的春夏秋冬。
他知道他们命途多舛、命运似乎在他们的生路上设下了许多远比常人更加难以跨越的艰难险阻。
他看着他们彼此相伴相知、又看着他们从相识相知到别离。
他确信自己知道这世上许许多多未解事件的答案。可没有哪一种能告诉他如何去用一个人的生命和世界这种庞大的东西以及存在其中的芸芸众生作对比。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句去形容这么草蛋的诀别。
...或许是绝别、绝望的绝、离别的别。
世界重新开始运作、并没有留给男人太多的时间思考。
少年那无形的滔天杀意笼罩着了绵延山脉间的每一个人、但男人并不感觉害怕。在他的眼里、少年与那深秋凉风一般寂寥、他看到汹涌的泪水模糊了一双璀璨的异瞳。
为什么呢?
明明拥有着毁灭天地的力量、却那么的无助又悲伤。
是因为死去的那个男孩吗?还是绝望的自己?是愤怒的悲伤吗?或者反过来…。
水墨色天空突兀地点点闪耀、所有人都落在了光滑如镜的水面上、一轮巨大的弯月浮显在遥远的水面边际、少年搭坐在月身之上、单手指向天空、群星俯冲而下、宛若天灾降世。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南飞的大雁排成“众”字形缓缓掠过、群星再度闪耀、铺盖天地的黑白气逐渐消散、衣衫破烂的少年从中走了出来。
只是他的身后不再有什么高耸入云的山峰、也不再有乌泱泱的人群、唯独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握着一把入鞘的长剑静静地站在散去的风中、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
一座巨大的岩石洞窟中、衣衫破烂的少年端坐在沙地上、天空的环形星流围绕着一座巨大的岩石洞窟转动。赤金与月白色的一双异瞳在周身蒸腾的黑白气体里清晰可见。
只见他抬起右手、苍穹之上的一部分星流迅速汇聚成一弯月轮、石壁上鎏金的壁画不断脱落、顺着抬起的手臂变作刺目的金光冲向月轮附近的星流、被染成灿金色的星流旋转的越来越快。
随着他手指指向星流中心的月轮、黑白气体化作一条流柱裹着他冲天而上、极速旋转的星流形成了一片灿金色的天空、乘着直入苍穹的气流、少年一头扎进灿金色的海洋里消失不见…。
·····
上玄之地、长夜无明。
众星如幕布般挂满整片天河、九色的极光为这片毫无生机的死寂地染上了一层朦胧、漫天的飞雪伴着狂风胡乱地舞着、飘在空中的却都显着一面洁白、一面黑灰。
绝地之中一行浅浅的脚印徐徐延伸至一座耸入苍穹的雪山、在其崖顶处、雪色长衣的少年孤身独坐、过长的黑发不为狂风所舞、却像受清风所拂点点飘扬。
与少年对立着的是一座小雪丘、雪丘里浅浅地立有一块木牌、看似弱不禁风的扁长木牌此刻与少年一起静静地矗立在这长夜风雪之中。
满目的极光虽令此方世界玄光漾漾、但照在雪山极处却依旧似萤烛末光。
不多时、一片幽暗之中、少年右眼的瞳孔里缓缓显出一弯凄美的月轮。
此刻的他给人的感觉平静至极、唯独那双眼睛、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痛苦、悲伤、愤怒、和无助...、就像江河湖海聚在一起的潮、将要反过来盖住这无边风雪。
“啪”
突兀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少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住了、呆坐许久后他才起身把倒在雪堆里的木牌给拾了起来。
他看着凝着冰霜的木牌、握在手里仿若万年冰封之物、寒冷刺骨。崖间微弱的荧光勉强照亮了木牌上一行清晰秀丽的刻字。
“小小池塘明月留。”
少年端着木牌的手指尖莫名燃烧了起来、月白色的火光在幽静的黑暗里照亮了一张脸。
一张宛如诗画般的脸、却拖着沉重的疲惫、少年抬头望向天空、群星璀璨。
“池、过去多长时间了?五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剩下的时间还是太少、它们就要找来了啊...。”
寒风凛冽、少年垂下双眸、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木牌。
“池、再跑快些吧。一定要赶在一切终幕的时刻之前、因为我们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明亮的火光中、似乎倒映出早已湮灭的过去。
狂风越来越大、茫茫飞雪也越加猛烈、似乎是想要掩埋掉过往的一切。少年把木牌反转、从怀里拿出一柄黑白刻刀在风雪中认真刻写着什么...。
良久、狂乱风雪里不再有谁的身影、唯一行浅浅脚印于风雪中独存。
直入苍穹的雪崖上、一座凸起的小雪丘静静坐落在此、雪丘上立着一块扁长的木牌、若常人有幸见到、兴许会以为是某位脱世离俗的高人在此作古,但在紧贴悬崖峭壁的另一面、无人可知的两行小字与木牌一起静静矗立着、几滴水渍印在上面、于封山冰雪中经年累月、久久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