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AMG奔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池望舒靠在座椅上、对着远天坠落的夕阳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不知道前路是怎样的、未来是怎样的、但总比待在医院的病床上好。而且在这条暂时看不见尽头的长路上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穿过滚滚雷音、池望舒又回到了自家的天台上、和离开时一样、一切都没变、他准备回房里继续收拾去学校要用的东西、可转过身之后却被吓了一跳。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就那么直直的在他背后杵着、距离近到池望舒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橙花香。
“阿尔丰斯·雷莱特公司在1913年出的红色莫斯科?”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池望舒主动打开了话匣。
“懂得还挺多。”
女孩径直坐在了天台的古石围墙上微微挑眉看着池望舒。
“认识一下?伊莲诺尔·亚历山大·罗曼诺娃、你的护命人。”
“俄国人?”
“在那生活过、十月革命之后就离开了、住在陈钦晔那个老东西的破草屋里。”
池望舒把面前围石上的砂砾吹散、也坐在了上去。
“伊莲诺尔、你是上个世纪的人?”
“我小时候那会叶卡捷琳娜二世估计正带领俄罗斯跟波兰对轰、虽然我没怎么在波兰待过、但我现在都还记得塔德乌什·科希丘什科起义时候的样子、说实话我觉得对波兰人来说他可能算是个英雄。”
池望舒两个眼睛瞪的像铜铃、“上上个世纪?…好离谱。”
“离谱的事还有很多、你知道的太少了。”、伊莲诺尔从围墙上跳下来朝池望舒轻蔑的笑了笑。
“世界上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嘛?”
“有是有、不过他们都聚集在另一个地方、那里多的是几百年出头的老怪物、也是你马上要去的地方。”
“你们都好能活。”
......
伊莲诺尔沉默地着看着池望舒、银白色的发丝与银白色长裙在午后的暖风中一齐飘动。
等池望舒惊觉自己这句话对女孩有些没礼貌也有点不尊重历史的嫌疑时、他们已经站在阁楼里。
“有车么、一会我带你出去一趟。”
“有的、都在车库”
“有钥匙么?”
“只有我自己的、就放在进门的桌子上、其他的车都是我妈妈的。”
“你家里现在有多少人?”
“现在只有我和林姨。”
“你家没上锁的地方吧?”
“呃...、除了大小门和车库、应该没了。”
“行、你先自己玩会、我等会来找你。”
伊莲诺尔打开阁楼的长窗站在窗边。
“哦对了。”她回头看了眼池望舒道:“你可以叫我诺曦月。”
说完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池望舒很希望自己能对这种盘户口的聊天方式以及刚刚那一跳稍微有些反应过激之类的情绪、可身体似乎已经丧失这部分功能了。
他走上前把长窗关好、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楼下并没有尸体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人在行走、与先前一般寂静、视野里不是静物的东西只有湖边那随风飘扬的两排垂柳。
他拉上窗帘、继续找自己的字帖、在一阵阵轰隆隆的翻箱倒柜之后、他站在坑坑洼洼的地板上。手举着一张华夫饼大小的纸、纸上是用毛笔画的几个鬼见了都发愁的大字。
他有把每次第一次做的事留下的物件收集起来的习惯、基本上房间的每个抽屉里塞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但他也觉得自己这‘第一次’好像是有些不堪入目。
他把华夫饼塞进自己房间的小抽屉里后径直走下楼。
池望舒边走边探头找着什么、平常的时候自己弄出稍大点的声响林姨都会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怎么这回他都快把家掀了林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他转念又一想外面还有不是还有那…那个从五楼跳下去都没事的超人、他又觉得应该没啥事、索性端着一只大碗坐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
“哎、终于收拾好了。”诺曦月把晕倒的林姨放在小屋上的床上、并且贴心的给她开好空调盖上被子。
正在门外拿不知从哪捡来的铁链锁门时、主房那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她迅速给门把手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拎着地上的超大号榔头开始裹足狂奔。
三分钟后、她站在了主房的落地窗前。隔着巨大的幕墙、她看着一个穿着玉桂狗睡衣的呆子端着一碗绿油油的东西聚精会神盯着墙上的大荧幕。
荧幕上两头熊正在和一个猴子抢着方向盘。
正看的入迷的池望舒莫名感觉背后一凉、迷惑的看向身后。
花园里的群秀依旧耷拉着、除去贴在落地窗一侧某株被拔了根的盆景的话、似乎一切安好。
诺曦月来到车库、拿到了挂在木挂上的钥匙。在一众顶端跑车里、找到了属于池望舒的那台Blacks Series。
她抬手敲了敲纯黑的车身。
“小家伙喜欢的东西还挺酷。”
她打开车门把榔头扔进扶手箱、启动车子的时候她发现方向盘上贴着一条沾染了点糖色的流苏、从整车的色调上来看就像是在蒙娜丽莎画像上按了个包头布一样夸张。
倒不是说包头布不好什么的、只是出现在了看起来不该出现的地方很显眼罢了。
秉着好奇心作祟的缘故她取下来放在手上观摩了一会、看起来并不算什么品质优良的挂件、摸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地里柔软的草根、类似商场活动里打折到一块九毛九的便宜货。
这样廉价物品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家庭里、可它居然挂在这个车里最显眼的位置。
诺曦月瞄了眼外边的天色、没再多想、把东西给挂了回去、随后一脚油门冲出了车库。
客厅里的池望舒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正坐在沙发上通着视频电话、视频那头是一个穿着星空映景卫衣的男孩。
“真的假的,能别和我扯蛋不池子?”
池望舒无奈的举起双手、“瞳瞳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你很快就要失去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好朋友了”
“池望舒!挂了。”
“别!我开个玩笑而已。”
男孩朝屏幕那头的池望舒比了个中指、“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況?”
“嗯…不知道。”
“…池望舒我感觉你今天好欠。”
“我真的不知道啊!”池望舒把手上的碗扔到一边、“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个呃..、大月亮、她就从楼上跳下去不见了。”
“nb飞人。”
池望舒被逗笑了、他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继续和男孩聊天〝瞳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深城?”
男孩神秘兮兮道:“猜猜我现在在哪~。”
“你不会已经到了吧!” 池望舒又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男孩把画面视角前切、熟悉的浅色木背景板出现在屏幕里、池望舒只一瞬就认了出来这个房间。
是香港JEN酒店的海景客房。
不等池望舒说话、屏幕里的画面又切回。
男孩靠在透明的玻璃墙上顶着星空色浴巾扮了一个呆呆的鬼脸、ipad高高的举着、背景是维多利亚港的海平面、巨大的邮轮在午后海面上荡出了金色的尾浪。
“洛星照!你!”
巨大的引擎鼓动和漂移声打断了池望舒没说完的话。
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池望舒扭头就看见自己的那辆GT从视野边界横向漂移直到和窗户平齐。
池望舒张着大大的下巴看着、诺曦月单手架在车窗上对着副驾驶努了下嘴巴。
屏幕那头的洛星照看着屏幕里静止不动的池望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疑惑着、池望舒转头就挂了电话、只留下一句:
“我先撤了、明天找你!”
他走出客厅、顺着车库那头直拉过来的轨迹一路向前、凌乱的漂移线越过廊桥和喷泉池在草地上延伸直至主房门口。
池望舒不得不叹服这样的车技竟然是出自一个女孩之手、但当事人诺曦月坐在车里似乎并没有看到走过来的池望舒那惊掉下巴的表情。
她正一手抓着白巧克力面包啃一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到池望舒的身边。
“少爷、该上路了。”
说完她顺手把包装袋丢进廊桥旁边的垃圾桶里。
池望舒换了套衣服坐上副驾、GT在道路上狂飙了一个多小时、诺曦月带着他从市区一路直飚进了山区。
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诺曦月靠在软垫上悠闲的打着方向盘。
“姐!咱能慢点开吗!”
池望舒面色惨白的抓着车顶的把手。“这里的弯都是急弯啊!”
诺曦月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池望舒的肩膀、“年轻人~放心啦、这种路我几十年前就跑过啦、那时候还没这么平呢。”
池望舒心说姐姐你不要操着一副百岁老爷爷的腔调开着近九十码的速度在这一脸看淡生死的飙车啊!
虽然嘴上说着、但看着池望舒苍白的脸色、诺曦月还是慢慢把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池望舒顿时整个人倾倒在座椅上、他放下了一点车窗。
山区寒冷的气流瞬间透过狭窄的窗缝强挤进车内、凌乱的冷风吹散了他的头发。
“我们这是到哪了?”池望舒弱弱的问道。
“不知道。”诺曦月依旧是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并不担心在这样崎岖的山路上会突然冒出几辆摩托车之类的事。
“我也是跟着指引走的、所以我不知道现在在哪。”
“指引?导航吗?”
“类似导航的东西吧、传承者们用来定位的东西。”
“传承者?是你们的统称吗?”池望舒一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白色包装的药瓶拿了两片扔进了嘴里。
“算是吧。”
…话题突兀的止住了、池望舒把车窗全部降了下来、靠在软垫上感受大山里清冽的冷风。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诺曦月主动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没有...吧。”
诺曦月被他这股懒散劲逗笑了、“陈钦晔那老东西难道没和你说过你的未来会很危险吗。”
池望舒顿了顿、说道。
“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问、真要说的话这可就是考试的时候老师为你专门开的小灶。”
“诺姐喜欢帮人作弊嘛。”
“不是..。”诺曦月愣了一下、“你小子情商是跟在0后面的吗。”
池望舒突然猛的坐了起来、诺曦月疑惑地看了眼池望舒、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想池望舒挠了挠脑袋、然后和她说了声对不起。
诺曦月沉默了一下、反手把一个拓片样的物件扔给池望舒。
“这是什么?”
“你把它贴在手机背后就知道了。”
池望舒照着做了之后发现屏幕里蹦出来了几十张手机里原本没有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翻看着、心里的震撼无以言表。
“这些人...变成丧尸了?”
“比之有过而无不及哦!”诺曦月一边打着方向盘、不知从哪又掏出了一根黑巧克力棒啃着。
“它们并不像丧尸那样存在进化的上限、至少我见过的都这样。”
翻到最后只剩一个视频、他点开视频、只有短短十几秒。
画面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重复、“关上门、关上门、关上...门。”
“这是...。”
“最终幕的线索。”诺曦月依旧如常打着每一个急弯、刚才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对她并没什么影响。
“就像达成故事完美结局的线索那样?”
“没错。”诺曦月打趣道:“看不出来嘛你还挺聪明的。”
池望舒满脸黑线、“我看起来很笨吗?”
“你是不是平时很少和人交流?”诺曦月答非所问道。
“...也没有、只是很少和陌生人接触。”
“嗯...懂了、没有朋友的宅男。”诺曦月立马接下话头。
“不过你这长相很难让人相信你没朋友、在网络平台上随便发几张照片也会有十几万粉丝吧、难道没有女孩子找你要过vx吗?”
“呃、男孩子算吗。”
“噗!”诺曦月捂着嘴巴狂笑不止、“你还挺诚实哈哈哈。”
池望舒有点想在车上打个洞住进去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诺曦月又问道:“害怕吗?”
“不怕。”
“为何不怕?”
池望舒看着诺曦月的眼睛说道: “不怕、就是不怕。”
诺曦月看着池望舒那张‘诚挚’的脸又笑了起来:“不是..哈哈哈、一看到你认真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是怎么回事?”
池望舒默默拿起放在仪表盘上的纸挡住自己的脸。
跟着开始了一个小时后、顺着指向牌、诺曦月把车拐进了一个匝道。
“大月亮。”
“??”
“你确定是走这吗?我怎么觉着…这里阴森森的。”
“有吗?”
“没有吗!”
池望舒几乎是几乎是吼出来的、
“看路啊大月亮!”
但他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停车减速然后下乡安慰普通的失足老百姓。
因为诺曦月一脚油门直接撞了上去。
“我们…杀人了?”
“算人么?不算吧、又没身份证又没护照的。”诺曦月目不转睛的换着档。
“如果那种东西也能叫人的话你以后也可以管后厨的牛羊猪们叫声二弟。”
默不作声又是一脚油门、池望舒被死死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都是死的。”
池望舒看着窗外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的落雨在两分钟内就转变成了狂风暴雨。GT在黑色的狂风暴雨里穿梭、就像刺客手中的一把孤冷利刃。
池望舒看了眼诺曦月、闭上了想张开的嘴。
后者的脸紧绷着、丝毫没有之前的洒脱欢乐、显然压力不小。
他靠在紧闭的车窗上、冰冷的车窗也逐渐加剧着他内心的紧张感、他抬头想看眼车窗外的天空、却只有黑色的雨滴落进瞳孔…。
“我和你说、你别怕、撑着别吐就行了、其实没什么大事。”
诺曦月还不忘安慰一下池望舒。其实她没什么特别的压力、只是这一切本不该来的这么快、在心里学上叫打了它个猝不及防。
她只能把问题归咎于池望舒对那些饿殍鬼怪而言太香了。
“喂、你好歹回个嗯啊、有你这么对女生的吗。”
诺曦月迟迟没听见池望舒的动静、高速行驶在崎岖小道上她也不好分心、“池望舒?”
她扭头看了眼副驾的地方、却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池望舒双眼紧闭着、上面布满了深黑的裂纹、不断向周身扩散。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尘灰。
诺曦月瞳孔逐渐化成炽白色、她空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池望舒的肩膀、整条手臂都燃起了炽白色的火、燎燎火炎和池望舒的身体接轨、不断融进他的身体内部、阻挡住了黑色裂纹的跨扩散。
“*的、一个大男人这么虚。”
诺曦月单手打着近一百多码速的车、她属实是不想这样、但情况危急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今他们正在一片不知等级的灾域当中横行、她总不能下车请那些饿殍鬼怪们喝杯茶然后告诉他们车上有免费的高营养自助有需要请自便。
周围逐渐暗了下来、狂风暴雨猛烈的简直不敢想象、诺曦月甚至已经感觉到近乎实质化的阻力。
单手驾车的速度早救已经超过了200码、车窗外不断闪过无数可怖的影子、诺曦月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害怕情绪、反而杀气升腾。
“姓池的、能不能给点力快醒醒、再拖下去你就要交代在这了。”
崎岖道路似乎看不见尽头、诺曦月打开远光灯、骤亮的车灯只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块地方、勉强能看清前方有一条幽深隧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操控着GT直直冲了进去。
池望舒猛然惊醒、驾驶位上已然空无一人、他看向车窗外、没有青翠的山峰、没有蔚蓝的天空、目之所及处只有不熄的余烬燎火、血铜色的石砖筑起了一道又一道高耸的城墙。
他轻轻推开车门、踩在无数黑色碎石的山路上。
赤末恢弘的天空里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他站在距离地面几千米的路崖上、举目眺望着半环绕古城的数十根青铜巨柱。
在遥远的古城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枯槁人形生物、它站在一座高耸的石碑上、算上脚下石碑的话它的身体近乎接天连地。
在它面前池望舒觉得自己就像天地间的一粒沙虫般渺小。
无数条冗长泛黄的白绫布条缚在它的身上随风摇曳、它的双手并齐托举着一弯几乎横跨半个世界的莹蓝色弧月、细长的弧月上方则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淬火图案。
还来不及细想、脚下无数的黑色碎石猛然震动了起来、巨大的裂缝顺着不远处一道暗褐色的砖门延伸而来。
池望舒扭头冲向GT、凭他这两条不长不短的小中腿断然无法跑过这种自然灾害、只能依靠这辆四轮跑车了。
在他的操控下、GT原地极速摩擦了三秒后如同一颗黑火流星般疾驰而去。
碎裂的黑岩在高山上不断坠落却始终慢人一步、池望舒坐在驾驶位上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心里却早已经炸开了花。
按照电视里说的不应该是自己莫名其妙从路边蹦出去近距离吓大货车一跳才会被传送进异世界吗?
怎么自己在车窗上小憩一会也会被传送到异世界!
池望舒全神贯注踩着油门生怕自己脑子一抽松脚放油。
GT在一望无际的黑石路上狂飙、冷汗顺着池望舒的下颌骨一路滑落、他觉得自己现在在一部末世电影的开端部分、独自奔行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砂平原上、身后则是紧追不舍的末世灾厄。
池望舒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裂缝停留在了山路的最后一程。
他正想歇口气、脚下的地面又开始剧烈的震动。
“不是吧!就算是让我打boss也得有个空窗期啊!”
没人有人回答、池望舒只能猛踩油门继续向前、可幸运女神似乎不再眷顾于他、面前的平原直接碎裂出一个巨大的深洞、池望舒的那一脚油门连带着GT和他自己一起冲进了这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危机之刻池望舒一脚急刹侧漂让车身翻了个面、在车身悬空的一刹那他打开车门踩在底边上跃向洞外的砂地。
事与愿违、他距离洞边还差一只手掌的距离。
池望舒深了吸一口气感叹道:“看来老天爷还是站我这边。”
他抓住了一根突立的漆木、…其实也不能算他抓住的、在他跃出车外的时候那只迷你小孙悟空从他的口袋里落了出来、抢先一步池望舒落进了深坑、挂在了这条漆木上。
如果不是这个迷你娃娃池望舒很难在清一色的黑漆背景里看到这根漆木、但他也只是浅浅抓住了娃娃的身体、摇摇欲坠的树枝让池望舒的内心顿感不安。
而在GT坠入深洞消失不见后池望舒的不安已经加剧到心脏狂跳的地步了。
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深坑中心出来了、并且不断朝着他靠近、但他却什么也没发现。
半空中的视野一览无余、但池望舒眼睛瞪穿了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但他就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并且越来越近。
无数条恐惧的丝线在心里汇聚成河、池望舒两眼泪汪汪。
这种悬在天上被吓死松了手就摔死的情况让他眼泪马上就要决堤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池望舒却迟迟没等来什么、忽然感觉那种害怕的感觉渐渐消退了、那看不见的怪东西似乎离开了。
池望舒用力挤了挤模糊的眼睛、迷惑的扫视周围。
“这就…没事了?”
他没注意到、在身后正有一股烬灰凭空凝聚、并且逐渐汇聚成一个无头的人形。
无头人正缓缓把手伸向池望舒。
天空猛然雷声大作、在池望舒紧紧抓着的迷你娃娃周围、无数道细小的雷霆汇聚成一张龙骨面相。
正对着深洞上方的赤色天空不断塌陷、看着塌陷天空的内部、池望舒满脸绝望。
数不清的赤色雷霆在洞内汇聚、绝命的雷霆至此从天而降...。
·····
池望舒!池望舒!池望舒!
几声虚弱的呼喊声把他从一片死寂中唤醒、它睁开双眼、GT正缓缓行驶在秋叶金黄的小路上、主驾驶的诺曦月一只手打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搭在他肩膀上的这只手燃着赤白色的火焰。
诺曦月见池望舒醒了过来、不等他从懵逼状态脱离出来就一头栽在了方向盘上。
“大月亮!”
池望舒慌忙抓住方向盘、提起一只脚想踩进刹车档里。
“别吵吵、老娘快累死了、你来开车。”
“………..。”
诺曦月睡在方向盘上把车停在路边和池望舒交换位置。
“大月亮你怎么了?”
诺曦月靠在座椅上一脸疲惫的问道:“难道不应该我问你怎么了吗?”
池望舒没再打嘴炮、把刚刚经历的所有告诉诺曦月。
诺曦月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这不挺好的嘛、听起来像是我在外面艰苦奋斗、你坐在脑子里看电影、然后看完你就睡醒了。”
池望舒一阵无言、“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事。”
池望舒看着诺曦月一片苍白的脸色、识趣的闭上了嘴、他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个玩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但他基本可以断定是陈钦晔放进来的。那赤色天空中的雷霆和陈钦晔手搓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声势却浩大了千万倍。
他在心底无声的笑了笑、陈钦晔也好、诺曦月也好、大家好像都是嘴硬心软的人...。
顺着落满枯叶的小路、他们经过一座石拱桥、进入了城镇。
“终于回现实世界了。”
池望舒泄气一样瘫在座椅上。瘫了没两秒他又坐了起来、因为后面不停有车鸣笛催促他赶快走。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挡道、这一路下来他几乎快歇菜了、对他来说突然回到正常世界就像给婴儿断奶一样、总是要缓缓的。
他本想找个停车场停下、但诺曦月已经提前解掉安全带下车了。
“那边有个咖啡馆、你随便逛逛、一个小时以后在那等我。”诺曦月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复古式店铺说道。
“ok。”
“噢对了。”诺曦月关上车门又打开、“记得帮我点杯巧克力味的奶。”
“那不是咖啡馆吗?”
“放心吧、肯定有的。”说完她把车门一盖头也不回朝后面走了。
池望舒开着GT一边享受着超高的回头率、一边艰难的找停车场。
这座小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最后他还是把车靠在了一片亭湖的旁边。
走下车池望舒就开始舒筋通络、一边走着一边摆弄着两只手找了个凉亭坐下。
他靠在背栏上看着白纹石墙下一群大老爷老大妈一起跳广场舞、橘红色的太阳为天空冠起了无数道赤霞、不远处的两侧店铺纷纷亮起了霓虹的招牌灯。
人群密密又疏疏、池望舒看着即将西沉的落日、瞳孔里闪亮亮。
“大哥哥。”
清脆的童声把池望舒从怔怔的状态里带醒。
他扭头看去、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站在他旁边、手里拉着一个比两个他还大的皮袋子。
“哥哥那个水瓶还要嘛。”
池望舒拾起脚边不知是谁丢下的矿泉水瓶双手递了过去。
“谢谢大哥哥。”
小孩蹲下吃力的扯着皮袋子、想把水瓶放进去。
“马上要天黑了、你不回家吗。”
“我等妈妈回家再回家。”小孩朝池望舒这边甜甜的笑了笑。
“你妈妈在上班?”
小孩摇摇头、“我妈妈没在上班。”
池望舒蹲下帮小孩扯开皮袋子、把水瓶丢了进去。
十有八九是个好赌成性的娘、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谢谢大哥哥。”小孩又朝池望舒甜甜的笑了一下。
池望舒站起来背对着小孩到处摸着身上的口袋、从身上掏了三万多的现金出来。
他转过身、拿着现金那只手放在背后。
“小朋友、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哦。”
“嗯?什么日子呀?”
池望舒定了定、说道:“童话节!”
“啊…我不知道有这个节日诶。”
“没关系。”池望舒蹲下来看着小孩、“你愿意听一个和这个节日有关的故事吗?”
“嗯…可是。”小孩看了眼身后的皮袋子。
“没关系的、知道这个故事的小朋友们每年这天都会有一份小礼物噢。”
“会有很多的大瓶子吗?”
池望舒愣了一下、说道:“会的。会有很多很多的大瓶子。”
“嗯…。”小孩找了一个距离池望舒不远不近的地方、用袖子擦了擦木凳上的灰坐了上去、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那大哥哥讲吧!”
“好。”池望舒笑了一下、也坐了回去。
“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哦…。”
小男孩看着池望舒、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纯真的期待。
“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有一个很大的童话乐园。它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面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每个小孩都有属于自己的糖果箱、他们生活在童话乐园里、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但是有一天、童话乐园里闯进来了一只黑色的恶龙、黑色的恶龙每天晚上都会在乐园附近徘徊、小朋友们都很害怕黑色的恶龙、怕它抢走自己糖果。于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决定在白天一起去杀掉恶龙。
但是他们不知道恶龙住在哪里。怎么办呢?
他们想了很久、终于他们想了个办法。在童话乐园里的孩子们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小孩、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糖果箱、他的糖果都是别的小朋友分享给他的。
大人们决定让这个孩子捧着一把糖果出去、他们悄悄的跟在后面、等到晚上那只恶龙来抓走小孩、他们就跟上去看那只恶龙到底住在哪里、等到天亮了就把它杀掉。
“大哥哥、那他一定很害怕吧。”
“没错、他很害怕、他很想他的爸爸妈妈来保护他、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开了这座乐园、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坚强的面对。
快到晚上的时候、恶龙真的来抓他了、恶龙抓着他在天上飞、大人们在下面一直追。
恶龙飞到了一座很高的山上把小孩放了下来、小孩吓得撒腿就跑、但是他的小短腿哪里跑得过恶龙。
恶龙一把就把他抓了起来、然后张开了它的大嘴、嗷!”
池望舒突然停了下来、瞄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
“然后…那个小孩被恶龙吃掉了吗?”小男孩颤颤巍巍的问道。
“没有哦。”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
“小孩看到恶龙的嘴巴里钻出来了两个脑袋、才知道那只恶龙原来是他的爸爸妈妈假扮的、他的爸爸妈妈早就回来啦、还给他带来了像小山一样多的糖果、就装在恶龙的身体里。而大人们早就知道这是他的爸爸妈妈、这样做就是为了给小孩一个惊喜。”
“哇噻。”
“哇塞。”
池望舒也模仿了一句、“故事讲完啦、小朋友准备收礼物哦。”
“谢谢大哥哥给我讲的故事。”
池望舒正想把藏在身后的钱掏出来。
“可是我的妈妈不会回来了。”
“什么?”池望舒懵了。
小孩继续说道:“我妈妈在你头上噢。”
数百张现金散落在地上、池望舒冷汗如开闸的铁门。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孩疑惑的问。
“你说你娘在哪!?”池望舒边说着一步一步往旁边退。
“星星呀。”
“星星?什么星星?”这回轮到池望舒疑惑了。
小孩蹲下身一张张帮池望舒拾起地上的散钞、一边说:“妈妈在医院的白床上告诉我、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是她新买的小家、她要去先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等她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就会来接我回家。”
池望舒看着豆大的眼泪滴落在钞纸上、沉默不语。
“妈妈说、想她的时候、就抬头找最亮的那一颗星星。找到了她会知道的、找错了就惩罚晚一年来接我。”
他把纸钞合好、放在亭间的茶台上。
“你找错过吗。”
“大哥哥!”
衣衫破旧的小孩低着头站在茶台旁、豆大的眼泪不停滴落在拱圆的石凳子上。
小孩说完最后一句话、拖着长长的皮袋子一步步离开湖中亭。
夕阳西下、池望舒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白围石栏一路远去。
“童话世界里没有恶龙、对吗?”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着、池望舒抬着头站在咖啡馆门口的雨玻璃下看着天空中的云霞发呆。
“干嘛不进去?搁门口傻楞着干什么?”
诺曦月顶着一张超市打折广告从雨里冲了进来、她见池望舒依旧像个傻愣一样呆呆的立着。
“跟你男朋友分手了?伤心难过?”
池望舒脑袋上飞过一只带小数点的乌鸦。
“诶好了好了、逗你玩呢。”
诺曦月去这一趟还顺便换了套便装、她把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站在门口拧着长袖子。
“就这么会功夫你干啥去了、一副丧妻失子的模样。”
“大月亮、你说星星真的能寄托人的念想吗?”
“毛线球、除了让想念的人更想念、痛苦的人更痛苦、还有啥用、一篮子绣花针。”
池望舒蹲在地上、沉默的看着地上的积水、雨玻璃上不断滴落着雨水、积水中池望舒的脸时而清晰、时而荡起涟漪。
诺曦月也不说话了、她叠起袖口专心挤着袖子里的雨水、两人各自独立着做自己的事、雨中怀着各自的心事。
缭缭清风绕过她湿润的手臂、她看着雨幕里的人们往各自不同的方向去。诺曦月想、自己以前似乎是不喜欢穿长袖的、她喜欢无袖长裙之类的衣服、风稍微大一点就可以把她托起来、好像一只林地高飞的轻鸟。
可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自己似乎再也没穿过了。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长袖能把自己包裹起来、很有安全感...。
好了好了进去了、喝完还得回去呢、最后诺曦月率先打破沉寂、领着池望舒进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请慢用。”
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了两份甜点、鞠了个半躬。
池望舒接过甜点、两只手背顶着脑袋看着桌上的甜点发呆。
“你听、这家店放的歌还挺衬你。”诺曦月打趣道。
池望舒回过神一听、怪怪道:“我没手分、这个城市也不会下雪。”
“哈哈哈。”诺曦月笑着问道:“话说你到底怎么了?一脸丧气样。”
池望舒没说话、借着水汽、他趴在桌上用手指在玻璃幕墙上写字。
“于无声处光阴流动。”
诺曦月看着一个个歪歪斜斜的字从某人手上出炉。
“挺诗意的、你自己想的?”
“不是、网上看的。”
“像春雨细无声那样?”
池望舒写完一口气干掉了剩下的小半杯咖啡、他边用切刀戳着桌上的甜点边说道:“这两没什么关系吧。”
“我想不了那么细致、反正都是没声。”
诺曦月拿着根勺子搅动杯里的巧克力牛奶、甜点她早就吃完了、她把碟子接在牛奶杯子的下面、黑底玻璃的桌面空出了一大块。
窗外残留的夕阳倒映在桌面上、诺曦月看着桌上自己的脸、扭曲着的脸、好像燃烧着炽热的火。
一切沉静下来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个女人。
某个与他一般固执的女人、却死在了人间某个平常的冬天里。死在了一片炽热的火光里。
她永远记得那个固执的女人、也永远记得烧在上玄之地的那场通明火。
月白与赤红色的火焰几乎烧尽了她的灵魂、清透的灵魂啊、只剩下那只始终牵着自己的右手还微有实感。
可尽管脸上的肉已经疼的全部都拧在了一起、也不见她吭一声、明明只要松开自己就好了、只不过是换一个人死罢了。为什么一丝一毫都不肯放开?明明那么的痛苦…。
固执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也还死死锁着自己的手、好像一旦撒开手就会失去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一样。可有什么东西能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呢?
她知道、但她不想说。
“吃饱了就走啦。”
诺曦月把暖风机上的外套披回肩上、抢先一步离开了咖啡馆。
池望舒把几张现金压在玻璃杯下面、也跟着走了出去。
·····
“其实关系还挺大的。”诺曦月突然说。
“什么?”池望舒坐在副驾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两句话。”
“于无声处光阴流动和春雨细无声?”
诺曦月不作声权当默认。
池望舒一只手撑在车窗上、虽然夏夜凉爽的风吹起来让人昏昏欲睡、但他这次着实是不敢再睡了。他生怕那样的遭遇再来一次。
“你真不怕么?”诺曦月问道
池望舒又是拣了包抽纸挡在自己脸上不说话。
诺曦月好似心领神会般笑了笑、不再作声。
黑色的AMG奔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池望舒靠在座椅上、对着远天坠落的夕阳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不知道前路是怎样的、未来是怎样的、但总比待在医院的病床上好。而且在这条暂时看不见尽头的长路上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