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的十三扇门,楚留香有点懵。
这给他干哪来了?
也不知道陆兄那边是什么情况,当初二人分头行事,走的匆忙,如今根本无法联系。
石门上刻着的上古十三凶兽栩栩如生,楚留香摇摇头,心里直打鼓。
虽然心中跃跃欲试,但他还是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太危险了。
楚留香果断转身离去,可是在井口处从天黑等到天亮,他始终未见陆小凤的身影,心中不由暗叫不好。
陆兄怕是陷进去了。
楚留香立马去寻一点红,希望他能回去一趟打探消息,接着让人去薛家庄送信,请薛衣人速来援救。
对方两个人质在手,这种情况他恐怕应付不来。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落都在有心人的眼里。
……
陆小凤不知道在这里到底过了多久,此处并无晨昏之分,唯有几缕烛光在黑暗中摇曳。
为了保存体力,他小憩片刻,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隔壁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因为帘子的阻隔,他无法窥见里面的场景,却嗅到了阵阵酒香。
他喝酒了?
陆小凤凝神细听,渐渐地,那穿衣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不由紧锁眉头,他在烦恼什么?
陆小凤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慌,他缓缓站起身,贴着冰冷的墙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那边却寂静越发让人感到压抑。
他本是了无牵挂的风流浪子,可是在知道陆有期的存在之后,他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爱操心的老父亲。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就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有期,你不舒服吗?”陆小凤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还是有什么烦心事,你跟我说,别在心里憋着。”陆小凤柔声道,他敢发誓,这辈子他对女人都没有如此温柔。
陆小凤不禁苦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或许,这就是父子天性吧。
蓦然听到旁人的说话声,陆有期惊的一下子站起来,指尖刀下意识弹出。
他早已习惯独处,倒是忘了陆小凤就在身旁,更没想到陆小凤会主动开口关心他。
意识到对方没有恶意,他才又安心地缓缓坐下。
他心里烦躁,一直没睡着,就起来喝点酒,试试借酒消愁,然后愁更愁了。
或许是由于周遭过于静谧,也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他的内心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倾诉欲望。
“如果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有一天开始怀疑你,猜忌你,甚至想要疏远你……你会怎么做?”
陆有期越说心越沉,心里仿佛突然下起了雨,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才会让对方误解。
牢房那头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安慰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有时候,只是阴差阳错,你不必过分苛责自己,给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
“那若是依旧如此吗?”陆有期追问道。
“……那就只当是没有缘分吧。”陆小凤心中一紧,那种铺天盖地的无能为力之感,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他的内心。
他没想到陆有期对他们那个老大感情居然这么深,莫非之前他想错了,姝儿不是被人所害?
陆有期眼眶微红,语气有些哽咽,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紧。
黑暗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一寸一寸地将他包裏、吞噬。
他生来就没有归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是主人(主上)一直养着他,教他武功、知识,即便明知是利用他,为了让他杀人放火,他都毫无怨言,毫无原则,毫不犹豫。
给予他第二次生命,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陆有期紧握双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可是他居然怀疑我,试探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为了他连亲生父亲都可以下手,他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陆有期越想越委屈,或许是酒意上头,他竟然忍不住的想,若是自己成了首领,把他囚禁起来,那主上的眼里是不是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了,哪怕是恨呢。
什么中原一点红,什么楚留香,什么应炀……他们怎么配跟自己相提并论,明明我才是最优秀的,他该只看得到我才对!
他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眼底的浓云愈发暗沉,封闭的空间和微醺的酒意将他的情绪放大,心中的不甘与恨意随之而来。
习武之人耳目聪颖,陆小凤自然听到了那头细微的抽泣声,既感惊诧又不免一阵心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陆有期平日里看起来多么骄矜跋扈的一个人啊……此次恐怕是真的伤心了。
姝儿若是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定然也会如他一般心疼的。
陆小凤有些头大,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劝和他怕陆有期继续与对方同流合污,劝分他现在又张不了口……
“有期,爹带你回家,咱们不在这儿待了。”陆小凤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陆有期愣住,抬起泪眼,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能也觉得不太好听,又咽了下去。
陆小凤见那头许久不出声,担心孩子想不开,匆忙之下掀开帘子。
唰——
只见陆有期面无表情的望着陆小凤,眼神充满着嘲弄与狠戾。
陆小凤心底一颤。
“家?我哪里有家?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陆有期声音冷漠,字字戳心。
陆小凤语塞,心中五味杂陈,本该能言善辩的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非你说的是要带我回巫溪镇的老家吗?”陆有期冷哼一声:“陆大侠,醒醒吧,别做梦了。”
“那里早就被我一把火烧了。”
什么?!!!
陆小凤的面色,一时之间变得苍白无比,视线失焦又聚焦,唇角微颤似想起什么。
陆有期眼神里的冰冷更甚,继续戳心:“当年你离开后,我娘相思成疾,周围邻里觊觎我们的房子,几次三番想要害死我吃绝户,待我娘病逝后,我一怒之下,把所有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陆有期语气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连带着把周围的所有人家都给烧成灰烬。”
“他们不是想要吗?我偏不给!”
骤然听闻儿子悲惨的过往,和初恋的死因,陆小凤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悔恨。
为什么要让她等那么久?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他终于意识到,儿子长歪,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
若是当初他不离开,他们如今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陆小凤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的愧疚感达到了极点,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道:“有期,对不起,是爹对不起你。”
对方话音落下,陆有期指尖无意识绞紧袖口。
他内心嗤之以鼻,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干嘛?
一句对不起,他早些年受到的伤害就能弥补吗?
若不是当年他年纪还小,那些人早就不是烧死那么简单的了。
时隔多年,陆有期只要想起那段回忆,还是忍不住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被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愤怒和仇恨再一次滋生了出来。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无助,多么弱小。
弱小到,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蝼蚁都能踩他一脚。
他现在忽然产生一种立马回到巫溪镇把他们灰都扬了的冲动。
陆有期坐在那里,气场瞬间变得冷酷肃杀,周围的气场像是被浓浓杀意凝铸成一堵厚厚的墙,隔绝了所有的温暖与生机。
他的拳头紧握,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眼中掠过一抹凶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悄然裂开。
陆小凤察觉到陆有期的状态不大对,这是……这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他抓着栏杆,赶紧大喊:“有期,你冷静点,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
“回头是岸啊!!!”
“回头是岸?”陆有期讥讽一笑,旋即狂笑不止:“呵,哈哈哈,好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回头?!!”少年双目赤红,怒吼道。
“岸在哪里?在哪儿呢?!”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回头。”陆有期情绪又忽然安静下来,自顾自的呢喃道。
“都在劝我回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无情的模样,自嘲一笑:“呵,我回的了头吗。”
“我已经回不去了。”
从他开始对第一个无辜的人下毒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天知道,当初他是真的只想做个大夫,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的。
陆有期双手扶着桌子,忽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却仍旧笑道:“呵哈哈哈……不过没关系。”
他语气忽的变得阴气森森:“既然他们畏惧我,害怕我,那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全都杀了!!!”
“哈哈哈哈!!!”
陆有期猛的拔剑,一脚踹翻桌子,周围所有的物品全部砍得稀巴烂。
利剑掠过墙上的烛焰,火光顺势引燃了窗帘与桌布,大牢内霎那间火势汹涌,烈焰腾空。
陆小凤整个人都要麻了,他也没想到他的一句话后劲儿这么大。
看着外面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守卫,急得他用力拍打牢门,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开门啊!我来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