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河水潺潺,河边草木青青,细长的柳枝随风而动,几只鸟停在树梢叽叽喳喳个不停。
河边一身穿绿色衣裙,挽着双髻的姑娘来回踱步,时不时向着远处张望,像是在等人。
周边的草被踩倒一片,姑娘的鞋上沾染着绿色的汁水,看样子是等很久了。
她并不恼气,手里拿着一根柳枝,甩啊甩,娇俏地笑着。
似乎是站累了,她蹲了下来,捡起脚边的石子丢入河中,河面激起阵阵涟漪,如同楚兰音此刻荡漾着的心。
在她心里激起涟漪的不是石子,而是沈青裴。
楚家与沈家是世交,沈青裴长她一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从小时候起,她就喜欢沈青裴,像个小尾巴似的追着他。
昨日沈青裴约她午后在这里见面,她太开心了,以至于忘了问是几时见面。怕错过沈青裴,索性吃过午饭,等爹娘出了门,她就偷溜出来在河边等他。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沈青裴的身影。
再等等吧,青裴哥哥快来了吧。她这样想着。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谁?”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楚兰音慌忙起身环顾四周。
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人,身形修长,衣着看似简单质朴,却不失华贵,气度不凡。
楚兰音定睛一瞧,原来是沈青裴的小叔叔沈灼云,不是陌生人。
她长舒口气,紧绷的神情得以放松。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楚兰音笑意盈盈。
楚家与沈家是世交,沈灼云虽只比楚兰音年长五岁,但依辈分,楚兰音叫他小叔也不为过。
沈灼云轻咳一声,“路过。”
其实他在树后站了许久了,楚兰音等了沈青裴多久,沈灼云就在树后站了多久。
昨日沈青裴邀约楚兰音的时候他听到了,深知沈青裴是何德行的他,不信自己那混不吝的侄子是真心约楚兰音见面,他已经戏耍楚兰音许多次了。
偏偏这傻姑娘执着得厉害,纵使沈青裴戏耍她多次,她还是会被沈青裴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一门心思喜欢着沈青裴。
今日他不放心楚兰音一个人出来,所以一早他就在楚家附近等候,看见楚兰音出门,他便跟了过来。
果然,沈青裴没有来,而这傻姑娘就这样傻乎乎的在河边等了又等。
“小叔,你看见青裴哥哥了吗?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的。”楚兰音眉眼弯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期待。
沈灼云是想直接告诉楚兰音沈青裴是在骗她,可是他不忍看见满心欢喜的楚兰音伤心,所以欺骗她道:“他被他母亲叫去了,来不了了,所以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哦,好吧。”楚兰音对此深信不疑。
沈灼云无奈摇头,这姑娘可真傻,她都没有发现他言语间的漏洞。明明说是路过,现在又说是特意来跟她说的。
这么明显的谎言,她都没有发觉。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若再不回去,你娘该罚你了。”
“好吧。”
沈灼云走在前头,楚兰音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长街上一家糕点铺门前,沈灼云停了下来,“走吧,进去买点蜜口酥。”
“小叔,你饿啦?”
“不。你就这样回去,若是被你爹娘发现了,逃不了一顿责罚,买些糕点回去,就说你馋蜜口酥了,让我带你出来买的。有我在,你娘不会多说什么。”
“对哦。”楚兰音恍然大悟,她一门心思在没见到沈青裴的失落上,差点忘了还有爹娘那关,她都出门一个时辰了,不知爹娘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幸好有小叔你啊,不然我回去又得禁足思过了。小叔,你人真好,帮我好多次了。”
楚兰音说得不错,很多次她偷溜出来找沈青裴,都是沈灼云为她打掩护,爹娘看在小叔的面子上,她就能逃过责罚。
最开始沈灼云护她,是替他不成器的侄子收拾烂摊子。也是不忍楚兰音被沈青裴祸害,所以一直帮她。
而后来,全凭私心。
他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或许是她一次次在他面前哭鼻子,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或许是她的纯真烂漫,戳中了他心底的柔软;亦或是没有缘由,他就是对这个姑娘生了不该有的邪念。
沈灼云知道,他的心思,见不得光,只能暂时潜藏。
先以长辈的身份护着她吧,好歹能护着她。
到楚府门前,楚兰音远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焦急张望的春喜,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爹娘回来了!
爹娘午后去了庄子上,出门前她让春喜在床上假装她,有人来就说她在睡觉,想着在爹娘回来前她能赶回去。
现在看来,露馅了,露大馅了。
她停下脚步,双手紧握,咬着下唇,一张小脸满是愁绪。
见她停了下来,沈灼云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楚兰音面露难色:“小叔,我走小门进去吧。”
沈灼云明白,她是害怕了,“既然如此胆小,为何还敢偷跑出来?”
楚兰音抿着唇,手指搅来搅去,“青裴哥哥难得邀约,不赴约不好的。”
沈灼云听了此话,生了一股无名火,“你不赴约不好,他不赴约难道就好了吗?这些年他邀约你多次,他有几次去过?每次都是你去欣然赴约,他说有事去不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若是真心邀约,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阻拦?”
“他是被他娘叫走了,不去不行的。他不是故意的,有事来不了,并非他的错。”楚兰音垂下头,声音越说越小,尽显委屈之态。
沈灼云见她这样,不忍心多说,轻叹口气,掂了掂手里的糕点,“紧张什么?不是我带你出去买蜜口酥去了吗?走正门。”
“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信我。”沈灼云伸手揉了下楚兰音的脑袋。
楚兰音仰起脸,小叔确实从未骗过她,她的心安定了些,皱巴着的脸得以放松,“好。”
春喜瞧见小姐回来,忙迎上前,仓促地给沈灼云行了个礼,站到楚兰音耳边低语:“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他们发现你出去的事情了,让我在此等你,他们在正厅。小姐,老爷和夫人挺生气的,你过去就立马跪下哭,认错,他们心软,兴许就不罚你了。”
这是春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避免小姐受罚的方法。
“没事,有我。”沈灼云道。
春喜露出怀疑神色,她对沈青裴印象很差,连带着对沈家所有男性印象都很差。
纵使沈灼云帮小姐解围多次,春喜对他依旧不信任。
“春喜,小叔有办法的。”楚兰音握着春喜的手,轻轻捏了捏。
春喜点点头。
沈灼云将手里的糕点递到楚兰音手里,先一步走进正厅。
楚恒见他来,起身迎接:“灼云来了啊。”
“是,楚大哥。”
楚恒招呼沈灼云坐下,看见了后面的女儿,登时冷了脸,“又跑去哪里了?”
“爹,我……”楚兰音张口带着颤音,她还是胆小。
沈灼云敏锐察觉,要是兰音这样子说出来,楚兄定然有所怀疑,不如他直接说吧。
他接话道:“楚兄,是我昨日听兰音说想吃蜜口酥,答应好了今日带她去买。我来的时候你与大嫂不在,所以就先带她去买了。未知会于你,见谅。”沈灼云拱手行礼。
楚恒忙扶着沈灼云的手,“是你带出去的我就放心了,我以为是她又跑出去找旁人了。”
楚恒口中的旁人,楚兰音和沈灼云心知肚明。
楚兰音心虚一阵,甜甜笑着,拽着爹的胳膊,“怎么会呢,爹。你看,小叔给我买的蜜口酥还在这里呢。”楚兰音摇晃着手里的糕点,“爹,你尝尝,刚做好的蜜口酥,可好吃了。”
楚恒接过糕点,“就你嘴馋。”
楚兰音靠在爹的肩头,悄悄给沈灼云眨着眼睛,以示感谢。
歪头眨眼睛的楚兰音瞧着十分可爱,沈灼云内心微动,表面佯装淡然,浅笑回应。
晚上春喜给楚兰音梳洗,没有听到小姐跟她讲和沈青裴白天见面的事情,她知道这是又没见到的意思。倘若见到了,小姐一定会很兴奋地跟她说起,而不是这般沉默。
她故意问道:“小姐,今日你可有等到沈家二公子?”
“没有。”楚兰音如实回答。
春喜长她一岁,是赵管家的女儿,自小与她一块长大,情同姐妹,她对她向来没有隐瞒。
“我就知道!沈二公子是骗你的!”与她猜想的一样。
午后出门前她就提醒过小姐,沈青裴可能是骗她的,可小姐就是不信。
“他没有骗我。”楚兰音解释道,“小叔同我说了,他被他娘叫去了,不是故意不来的。”
“我看他们叔侄二人就是沆瀣一气,合起伙来哄骗小姐你呢。就你单纯,没有心眼,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没有骗我,他真的有事情。”楚兰音还在为沈青裴辩解。
“我暂且信他这次是有事,那之前呢?之前那么多次,你等他,他不来,或是他半路说是有事,先行离开,留下你一人,都是被他娘叫走了?”
“也不是吧,或许是有别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心悦于你,就该跟你一样,只要有约,满心欢喜,定赴不误,而不是三番两次失约。”
楚兰音抿着嘴,“青裴哥哥每次都解释过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想来见我的。”
小姐如同被下了蛊一样,春喜气极,头上的珠花也不拆了,一屁股坐在楚兰音旁边的凳子上,“小姐,这沈青裴到底是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你怎么就这么信他啊?这么多次了,你还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我看他就是一花花公子,你应该多去外面走走看看,听听外人是怎么说他的!他根本不是良人!”
“春喜,那不是真的。”
楚兰音听过外界对沈青裴的传言,说他纨绔,风流浪荡,可是她见过的沈青裴,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