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她看中了一块西域人随身佩戴的狼牙饰品,那东西并不售卖,不会西域语言的沈青裴硬是学了两天,用一口蹩脚的西域语言,缠着那人三四天,硬是卖给了他,然后献宝似的给她拿了过来,她一直记得沈青裴捧着那块狼牙时亮晶晶的眼睛。
十岁那年,她不慎掉落悬崖,浑身受伤,还撞到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要死了。迷糊之际,是一个人出现,背着她走了出去,一路上怕她害怕,还给她讲笑话、唱歌哄她。虽然当时的她眼前模糊,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但她知道,那人就是沈青裴。
还有她随口一提想吃千里之外一家铺子的糕点,没过几天,沈青裴就变戏法似的把她想吃的东西带给了她。
他也会给乞丐钱和吃食,会给逃难来的灾民布施粥饭,有人落水,他会奋不顾身跳下去搭救。
沈青裴也说,那是恶意中伤,是流言蜚语。
她信他。
在她眼中,沈青裴温和、贴心、善良。
“好,小姐,都不是真的,只有你认为的是真的。”春喜深吸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平稳情绪。她知道小姐现在还是执迷不悟,被沈青裴营造出来的假象蒙蔽着双眼,多说无益。
她站起来,继续给楚兰音拆头饰,“小姐,明日谢府的赏花宴夫人说要带你去,可别忘了,得早点起来。”
“好。”
楚兰音起得很早,春喜怕她起不来叫她起床的时候,她已经选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一身藕荷色的衣裙,配上春喜精心挽出来的发髻,尽显楚兰音二八年华的好姿态,娇俏中不失温婉。
楚兰音打扮好去找母亲,赵管家正同母亲说着什么,她眉头紧皱。
“娘,怎么了?”楚兰音上前询问。
“兰音,庄子上有急事,须得我去处理。谢府赏花宴下了请帖,不去于理不合,昭鹤又与婉卿回门去了,你带着春喜,替娘去吧。”
“娘,你一个人能行吗?”楚兰音有些不放心母亲一人前去。
楚夫人拍着楚兰音的手宽慰道:“我和赵管家一同去,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从未一人去过那种场合,多加小心。”
“娘,我会小心的。”
赏花宴名为赏花,实际却是各家之间或是维持关系体面,或者拉拢,亦或是争奇斗艳。
楚兰音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怕自己不小心出错冒犯他人,给楚家蒙羞,所以提着礼品拜见谢家老爷夫人,给各位长辈行过礼,问好后,她便带着春喜找了个远离前院、无人的亭子坐着歇息。
一圈行礼下来,楚兰音已是累得不行。
“今日行的礼,比我这半年来行的都多,好累啊。”楚兰音双手撑着下巴,“与那么多人寒暄,嗓子都有点疼了。”
春喜本想说她也是,结果还没说,楚兰音就话锋急转:“也没见到青裴哥哥,不知道他来没来。”
春喜的话哽在喉头,沉默了。
往年的赏花宴,沈青裴时有到访,但也有不来的时候。
今早行礼的时候碰到了沈老爷和沈夫人,没看到沈青裴的身影。原本楚兰音想问沈夫人沈青裴来没来,但碍于当时人多,她没来得及问,沈老爷和沈夫人就被人拉过去说话了。
“春喜,你说他会不会来呀?”
“不知道。”春喜摇着头,默默在心里回道,“他最好别来,一都不想见到他。”
怕什么来什么。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半是轻佻,半是打趣的声音:“我说怎么不见兰音妹妹,原来是藏这里了呀。”
楚兰音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惊喜转头,“青裴哥哥,你也来啦?”
沈青裴坐到楚兰音身侧的凳子上,“当然要来呀。我就知道兰音妹妹会来赏花宴,难得见兰音妹妹的场合,怎么能少了我呢?”
楚兰音害羞低头,嘴角噙着笑意。
春喜受不了沈青裴的假模假样,假意小声嘟囔,实则用足够沈青裴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说得好听,那你昨天怎么不去?小姐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人的。”
沈青裴听见这话,干笑两声,要不是春喜提,他都忘了这事
那日邀约楚兰音,就是正好话头说到这时节适合踏青,他就顺嘴邀约楚兰音河边见面。
昨日一早,他就被柳家小少爷柳南承约出去喝酒了,早就把约了楚兰音见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脑袋快速转动,得想一个好的理由蒙混过去。
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见楚兰音回道:“春喜,昨天小叔不是说了吗,青裴哥哥是被他娘叫去办事了。”
“小叔,幸好你替我找借口了!”沈青裴暗自窃喜,顾不得想为什么楚兰音会碰到小叔,只庆幸成功骗过了楚兰音。
“啊……对,是。你说好巧不巧,偏偏那时候我娘叫我去,我又不能抛下我娘不管……”沈青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事的,青裴哥哥。”楚兰音柔声安慰。
“那你就能抛下我家小姐不管啊?你知道她等了你多久吗?两个时辰,足足两个时辰!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被你娘叫走了,还是去外面花天酒地了。”春喜一听就知道沈青裴在撒谎,若是真的是被他娘叫走了,他直接说就行了,还用得着思考吗?
沈青裴被春喜说中了,顿时恼羞成怒,怒意在胸中升腾。不过为了维持他在楚兰音面前温和的人设,他强压怒火,佯装委屈道:“春喜,话不能乱讲。我娘叫我去是事实,不信的话,走,兰音妹妹,我带你去找我娘问清楚。”说着,假意起身要带楚兰音过去找他娘。
沈青裴知道这个春喜不好惹,不好骗,所以他专攻楚兰音,她心慈手软,很是好骗。而且两人之间的事情,闹到长辈面前最是难看,他料定楚兰音不会去。
果然,楚兰音慌忙拽住沈青裴的胳膊,“青裴哥哥,我信你。不用去找沈伯母了,我信你的。”
沈青裴心中得意,面上却假装歉意,垂眸低声道:“是我的错,昨日未能赴约,害你苦等。兰音,你怪我吧。”
楚兰音心中一软,“青裴哥哥,我不怪你的。我在河边逗鱼儿、鸟儿玩,还看到河边大好的春色,算是一趟出游,很有意思。”
沈青裴笑着摸了摸楚兰音的头,“兰音,你真好。”
楚兰音笑得眉眼弯弯。
春喜在一旁扶额。
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姐明明自小聪明伶俐,四书五经读一遍,其中深意便可参透一二,连大少爷都自愧不如,怎么就看不穿沈青裴的阴谋诡计、谎话连篇,被他骗得团团转呢?
沈青裴指着外面一丛开得正盛的牡丹,“兰音,我们一同去赏花吧,算是弥补昨日失约的一点遗憾。”
“嗯。”
前院也有几树牡丹,那边的牡丹开得很大,花团锦簇,颜色艳丽,或是正红,或是深紫,或是淡粉。
楚兰音初进谢府门口,就注意到了那一树树惹人注目的牡丹,当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夫人小姐观赏它们。
这一丛在这鲜少有人来的僻静后院,花朵也是很小,仅有拳头大小,颜色倒是没见过,花瓣靠近花蕊的那一半是桃红色,另一半则是纯白。
楚兰音见过的牡丹,花瓣都是同一种颜色,像这样一片花瓣两种颜色,倒是难得一见。
“这花色倒是稀奇。”楚兰音忍不住感叹,凑近细细看着花瓣。
“我看与其他牡丹也没什么两样嘛?”在沈青裴眼中,其他牡丹是牡丹,这丛牡丹也是牡丹,没什么两样的。
“有区别的。你看,它的花瓣颜色就很不一样。”
“哦,看出来了。”
“好可惜,这么好看的花,藏在后院,不能让人欣赏。”楚兰音轻轻触碰着花瓣。
沈青裴并不认同,他觉得花种在哪里都一样。但他没有直说,而是思考一下回道:“不可惜,它开在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等你呀。”
他惯会说这种好听的虚话。
“嗯?”楚兰音没明白,“等我?”
“嗯。”沈青裴点着头,“兰音,你看,今日赏花宴,你不喜人多的地方,来到这个安静的地方,而这牡丹正好开在无人的后院。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的盛开,就是在等待你的到来。它和你有缘。”
经他这么一说,有道理哎!
楚兰音粲然一笑。
见她高兴,沈青裴暗自窃喜,这样说果然没错,正中楚兰音下怀。
他瞥见一朵花开得十分漂亮,顺手折下。
“别折它!”楚兰音看到时阻止已是来不及,花已被折下。
“怎么了?”沈青裴手里拿着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折。
“让它好好开花,不要折下来呀,折下来它就死了。”楚兰音皱着眉,看向那朵花的眼里满是惋惜。
沈青裴自知这行为不合楚兰音的心意了,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了。
“兰音,花在它绽放的那一刻它就是永恒了。”沈青裴巧舌如簧,“花终有开败之日,摘下它,它就一直是现在的样子。”
“真的吗?”楚兰音将信将疑。
“当然,前人曾有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把花别在楚兰音的头上,“娇花配美人,更是妙哉。”
沈青裴的这一举动,惹得楚兰音心中一颤,顿时双颊微红,含笑低头,不再想他摘花这事。
“兰音,你摸摸看,花别在这里好不好?”
楚兰音摸着花,“很好。”
忽然她发现了不对,这个位置该有一支簪子的,怎么没了?
她表情微变,春喜注意到了,问道:“小姐,怎么了?”
楚兰音指着头上,“春喜,你看这里的簪子是不是掉了?”
春喜一看,当真没了。
“小姐你别着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找。”
楚兰音怕春喜找不到,白跑一趟,阻止道:“找不到也算了,就一支簪子,我还有很多的。”
“小姐,我去找找看,兴许是丢在路上了,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说着,春喜就沿着她们来时走过的路一点点找过去。
春喜走后,楚兰音和沈青裴在院子里继续赏花。
逛了一会儿,沈青裴的侍从跑了过来,与沈青裴耳语几句。
沈青裴拧眉,表情不悦。
“怎么了?”楚兰音询问道。
“兰音,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不能陪你赏花了。”
“好,你去吧。”楚兰音乖巧应声。
沈青裴摸了摸楚兰音的头,“嗯。”
沈青裴走后,她一个人在后院漫无目的地逛着,等着春喜回来。
一阵嘈杂的人声从远处传来,楚兰音暗道不妙,应当是前院赏花的那些人来了。
她立马快步走向后门,想赶紧离开,可还是晚了一步。
还有两步就能从后院后门出去时,身后响起一道不善的女声:“那边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