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北国交界处大旱三年,今年六月开始下雨,暴雨两月有余,大涝。
瘟疫爆发,民不聊生。
灾民四起,不少人北上求生。
谢曦就混在这群流民里,来到了北国都城燕城。
刚进燕城,一群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将谢曦撞翻在地。
她暗叫一声真是倒霉,正想悄无声息地溜开,发现撞翻她的马上之人正打量着自己。
她回望过去,眼神相触,似乎又给了马上之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不及细想,马上之人手一挥,不知从哪儿窜出一群人,将她围住带走。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身在一处宅子内,房门紧锁,她出不去。她这是被软禁了。
谢曦砸门撬窗,出不去,砸东西喊人,没人应。
折腾一阵累了,只好接受现实,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己刺客的身份被发现了?对方先下手为强?
谢曦想到这里不免心惊,理智思考又觉得不可能。
知道自己北上是来刺杀拱卫司头头邬载的人并不多,都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人。
何况,谢曦开始回想今天的场景,何况当时的情况,自己跟着流民混了多天,脸上都是污泥,身上没几块好布,就算熟人也轻易认不出自己,就算有人通风报信,这根本没见过的人凭什么能认出自己。
想到这里,谢曦抹了抹自己的脸,是有些脏了。
环顾四周,屋子倒是像模像样,看来是在大户人家的宅子里。
只是屋里竟没有备上一盆水,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被人“请”进来的,目前怎么也算客吧。
至于这宅子的主人,大概就是今天那马上之人了。
谢曦终于坐下来开始回想这个关键人物。
这人当时骑在马上,逆着光,谢曦并不能看清他的样貌。但给人的感受威压十足。
丹凤眼冷漠而凌厉,但他看着谢曦的时候,给她一种他认识她的感觉。可她并不认识他。
他们眼神交汇的时候,他眼中多了一丝惊讶,虽不明显,但谢曦十分确定。
这人是谁?难道真的认识自己?最关键的是,把自己绑来做什么?
谢曦发现自己对此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谢曦又起来敲敲砸砸,依旧出不去也无人回应。
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正想放弃睡一觉,门开了。
来人是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圆脸杏眼,看起来有几分天真可爱。
丫头端着盆水进来:“姐姐,我帮你洗漱一下吧。”
谢曦这些日子实在过得邋遢,也不矫情,就着小丫头端来的水洗了脸还擦了身子,又将小丫头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衣服换上,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呀,姐姐你真好看!”小丫头眼睁得更圆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简直和仙女一样!”
“我带你去见主子吧。”
终于来了,谢曦想,跟着小丫头出了这间屋子。
九转十八弯,这府邸倒是大,大概是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好半天,两人终于停在一间屋子外。
“主子,人到了。”
“进来吧。”声音冷淡中带一点压迫感。
推门进去,是书房,房中只有两人。一人较年轻,长身玉立,面白唇红,桃花眼,看起来温柔多情。在书桌旁站着。
另一人年龄稍长,气势更盛,丹凤眼无情,薄唇轻抿,浑身散发着不好相处的气息。这人坐在书桌后,就是将谢曦掳来之人。
谢曦进入书房,两人同时看来。
年轻男子眼神中带点欣赏和好奇,但一副看戏的姿态。
稍年长的男子则很认真地看着她,带着打量与审视,眼神中似乎有一些情感,但被他刻意隐藏,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情感究竟代表着什么。
谢曦也并不在意他眼神里的情感代表什么,她上前一步,并不行礼,直接问道:“你是谁?将我掳来做什么?”
男子觉得有些好笑:“掳来?我以为将你从流民中带回来,供你穿衣吃食,你会有几分感激。”
谢曦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并未有求于你。你既然没有经过我同意就将我带回来,自然是掳回。”
男子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你这么说也没错。我既以将你掳回,那你便乖乖在府内待着吧。”
谢曦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一时有些哑然。
想到自己还有正事,继续道:“我不愿在这里待着。若你真是好意,请放我离开。”
男子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是谁。”男子顿了顿,“你可听说过拱卫司邬载。”
男子本意想以拱卫司震慑她,北国谁人不知拱卫司,谁敢在拱卫司指挥使邬载面前放肆。
谁料谢曦瞪大了双眼,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谢曦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刚刚那一瞬间,她真想直接冲上去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不是邬载的对手。她不能乱来,不能失手,必须找到万全的时机,一击即中。
若失败,若失败了。她谢家全家,就真的再无后人,再无人能报仇了。
她咬着牙,生生忍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声音尽量如常:“你刚刚说,说我可以在府里待着,可是真的?”待在府里,便能徐徐图之。
“自然。”谢曦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邬载是什么人?拱卫司的头头。拱卫司是什么地方?专门为北国皇帝提供暗卫与细作的地方。
谢曦刚刚的情绪,邬载尽收眼底。但正是谢曦的发作,让邬载更坚持要将她留在府里。
若说谢曦本来的样貌像了那人的九成,那气质与刚刚仇恨的神态,真是像了那人的十成十。
谢曦并不知道邬载所想,只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好,加上现在头脑混乱,胡乱地谢过了邬载。
邬载突然觉得事情很有意思,并且想让事情更有意思一点,开口说道:“今后,你就做我府上的幕僚。”
“我?幕僚?”
“你不愿意?”
谢曦逐渐清醒过来,幕僚是一个待在府里不错的身份,她点点头道:“我愿意。”
“那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了,我叫叶希白,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旁边站着的男子突然说话,眼角带笑。
谢曦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我叫谢曦。”
她不怕他们查,他们什么也查不到。
就这样,谢曦在邬府住了下来。北上燕都前她做了很多计划如何接近邬载,如今虽被全盘推翻,但事情好像更顺利了。
谢曦此刻站在邬府的眠风院里,旁边是之前那个小丫头。
“姐姐,你真厉害,我以为你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主子看你可怜,带你回来安置呢。没想到你竟是幕僚,姐姐你一定顶聪明!”
谢曦对此番话不置可否,反问道:“也?你无家可归吗?”
小丫头倒不扭捏:“是呀,我爹爹娘娘在我五岁时就没了,我流落街头大半年呢。还好主子好心,见我在街上讨饭,把我带回来了。”
“对了,我叫林桃,我生在春天,我娘说桃花好看,我爹说桃子好吃,我就叫林桃啦。姐姐你可以叫我桃桃。姐姐你叫什么呀?”
“谢曦。”
“那我以后叫你曦姐姐。”
谢曦看着天真的林桃,有些羡慕她。
自谢家被灭门,自己被南国慕容老将军收养,养在别院,见不得光。
慕容老将军说,自己一出生,谢家就被灭门了。因此自己并没有见过生父生母。甚至于谢曦这个名字,是父母离世前为自己取好的,还是慕容老将军取的也不知道。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谢曦看看夜色将至,将林桃打发走。她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路了。
谢曦本是打算到了燕都,打听好邬载的行程,混在流民里,寻一个机会刺杀。
刺杀成功的机会很小,她知道,可她之前别无他法,如今倒是有了筹谋的机会。
谢曦一遍一遍在脑子里谋划,从刺杀到毒杀,从陷阱到做局,甚至想到了爬床,虽然这个想法很快被她甩出脑子,要她爬仇人的床,必杀了她还难受,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各种方法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般不断演绎,她在脑海里将邬载斩杀了千千万万遍。
虽然最后依旧没有想到万全的法子,但好在她现在有了时间和机会,可以慢慢计划。而所有计策的第一步,都归为一句话,知己知彼。
谢曦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了解邬载,了解他的性情、武力、习惯,他的一切,然后才可能找到破绽,找到机会,务求一击即中。
事情有了方向,困意就涌了上来。谢曦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累很困了。
这些日子混在流民里,餐风饮露,夜不敢寐,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于是此时,与其说她是睡了过去,不如说她是晕了过去。
本以为会一夜无梦,没想到谢曦竟做起了梦来。
她梦到了久未入梦的母亲。
谢曦从未见过母亲,因此在梦里,母亲也没有容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她,温暖她。母亲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话,但她就是知道那就是她的娘亲,她在安慰她,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