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身后响起一声,“好大的胆子,敢夜闯我都尉府。”

    阿姌直起身,喘息稍定,目光如刃:“喻公子狡兔三窟,放着大燕都尉不做,却乔装镖师戏弄小女子。”

    燕澄闻言不恼,转向徐青山,语气揶揄:“徐大人瞧瞧,这北境娘子趁我微醺,竟闯府搜秘。外人还以为府衙有她内应。书房机要若被她窃去,精铁案主谋怕不是她?”

    徐青山不敢护短,佯怒呵斥:“大胆女贼,何故夜闯?”

    阿姌冷笑:“少废话,我阿姊被你藏哪去了?”

    燕澄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这都尉府是善堂?你阿姊丢了,来我这寻?”

    “那日你扮镖师骗我信任,我将阿姊托付于你,护送至云州等我!”阿姌怒道。

    燕澄眯眼:“可有凭证?”

    阿姌气结,那日心急,竟未留信物。她咬牙欲辩,燕澄却不给机会,转向徐青山:“徐大人,如何处置?”

    徐青山欲押她回府衙,燕澄却执意扣人:“此女疑涉精铁案,须在我府审问。”僵持间,门外传来沉稳脚步声。

    一道身影踏入,头戴紫金面具,气度沉稳,正是温鑅。他目光先落在阿姌身上,见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朝着燕澄拱手道:“天霖山庄萧筠,劣徒思姊情切,冒犯都尉,望燕公子海涵。”

    燕澄冷哼:“思姊情切便可夜闯都尉府?萧少主好大的面子。况且,如今云州是我大燕的势力范围,萧少主为了爱徒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这跟我理论,是当真不怕折在这?”

    温鑅不卑不亢:“燕都尉若要治罪,自有律法,何须扣人?精铁案若与她有关,交由府衙查明,定给你交代。至于萧某,不过江湖一介草莽,不问朝堂纷争。天霖百年基业,亦非三言两语可撼。若我折于此,只怕对都尉对燕王大计无益。”

    燕澄闻言,眼神微动,天霖山庄势大,他不敢轻举妄动,却仍不肯松口,淡笑道:“既如此,萧少主若有通天之能,便查出精铁案主谋,补上一千八百斤精铁之缺,爱徒便能洗净嫌疑,我自会将人奉还。如今,只能委屈她在我府中小住几日。”

    言罢,阿姌抬眸,与温鑅四目相对,瞳孔闪过一丝隐忧,温鑅墨黑双目深邃如渊,微微颔首,眼中流露一抹安抚。二人眼神交汇,短暂却默契,似有千言藏于无言之中。

    燕澄察觉温鑅与阿姌目光交汇,似有情愫流转,他鼻间轻嗤,暗忖:“这师徒之间,竟生出如此背德之情,真是令人不齿。”他转而扬声道:“至于令徒之姊,我府中并无此人。近日新纳一妾,方才随我赴徐大人宴席,徐大人亦是亲眼见过。”

    徐青山与温鑅心下一凛。若燕澄真将芍药收为妾室,摇身变为军眷,便非轻易可带离。徐青山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确有一女随都尉赴宴,然未细问其来历。”

    温鑅知今日难以带走二人,拱手道:“我徒性烈矜贵,燕都尉且好生相待。三日后,萧筠自奉精铁案真相,给都尉一个交代。”

    言罢,他深深凝视阿姌一眼,灰蓝瞳孔中似有不舍映入他眼底。他转身踏出府门,背影沉稳如山,唯袖中紧握的双拳泄露一丝隐忧。

    是夜,为防打草惊蛇,温鑅孤身一人潜至云州冶炼场外,目光掠过堆积如山的炉渣。他不管炉渣肮脏,一身月白袍子便蹚了进去,他弓着身子,一袋袋翻找,果见其中夹杂异物,色泽虽暗,却沉甸甸异于常物。

    他取数块藏入袖中,拿回客栈后,在灯下细察,见其表面粗粝,内质坚韧,敲之声脆,非寻常废铁可比。他沉吟道:“此乃精铁伪装,混于炉渣之中,冶炼场必藏猫腻。”

    次日清晨,他寻至徐青山,直言相询。徐青山见瞒不过他,颤声道:“今年云州产了五千斤精铁,分别用于武器锻造和修补城墙。下官暗授铁肆将其中三千精铁藏于炉渣,借北境药材商队运出。账面记为耗损与废料,瞒得过燕澄,却瞒不过小侯爷。”

    徐青松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终是一言未发,将抉择权交给温鑅。

    从府衙回来,温鑅独坐房中,窗外寒风低啸,寒意透过缝隙钻入,拂动他鬓边一缕乱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纠葛。一侧是阿姌与芍药,另一侧是云州万千生计。若精铁案真相暴露,徐青山与匠人伏诛,云州失信于燕王,恐成废地。

    他不愿二者择一割舍。

    他思忖片刻,步至屋外,扬手放出一道信号焰。不多时,一道身影掠至,单膝跪地,低声道:“风耳顾鸢,拜问阁主安。”

    温鑅疑惑道:“云州情报,不是一直由青鸢统筹?”

    顾鸢低首:“青鸢为护陈儒夫人,被燕澄疑为北境奸细,已殉职。”

    温鑅面色一震,怒意上涌:“尸体何在?可有收殓?陈儒夫妇今在何处?”

    顾鸢声如寒冰:“青鸢头颅被砍下挂在城楼上,那夜有人来截,被一并带回了北境,属下只寻回了丢弃在乱葬岗的身子。陈儒夫妻目前暂时安置在云州城外。”

    温鑅眼中浮现一抹痛色,他想起多年前在外游历时,从饿民营中救下来的小女孩,瘦弱倔强,誓以残生报恩,连入了阁后也选了最难的缩骨易容术研习,直至为护陈儒夫人殉职于燕澄刀下...

    温鑅闭上眼,心里对燕澄恨意更甚,暗道:“新仇旧恨,定与他一并清算!”

    他即刻蘸墨落笔,以天霖山庄之名密信奉州,又命云州附近的天霖钱庄大肆收购精铁,势要让燕澄再无翻身可能。

    此刻,阿姌在燕澄府中亦如困兽受煎。她被囚于别院。每逢燕澄踏入,她便目露杀机,欲置他于死地。

    燕澄却乐在其中,似寻得一新奇玩物,笑眯眯道:“你若胜我,便让你见芍药。”言语轻佻,眼中却闪着猎人般的兴味,那双灰蓝瞳孔自昭华楼初见,便勾起了他久违的征服欲。

    翌日,云州竟落了雪,雪花如絮纷坠。燕澄饮了几盏热酒,趁了点酒意,他披着一袭墨色大氅去了阿姌房里,推门而入时寒气裹挟着他周身,衬得他眉目如画中魔魅。

    阿姌早藏杀机,寒光乍现,一柄半截筷子做的暗器自袖中飞出,直刺他心口。燕澄身影一侧,堪堪躲开,下一秒素手直冲他咽喉,他轻笑,袍袖一甩,劲风将她掷出丈外。她的身影在空中微滞,侧腰一拧,随即轻巧立于雪地,发丝散乱,灰蓝映着白雪,宛若冰湖倒影,绝艳得似画中谪仙。

    燕澄心弦微动,兴致更浓,缓步上前,雪靴踩出咯吱轻响。他欺身与她交手,一招一式不敢有所含糊,阿姌身如灵燕,杀招凌厉,徒手扑上,一跃骑他颈后,双臂欲锁其喉。燕澄低笑,腰身一转,顺势翻滚,将她压入雪堆。

    他俯身贴近,近得能嗅她发间清寒,双瞳如冰锋刺入他心底。他呼吸一滞,似被那双目摄魂,忘了动作。

    突然雪花飘落,钻入她颈间,她瑟缩一颤,细微的脆弱刺痛他眼。他忽生不忍,伸手将她自雪中捞起,臂弯一紧,锁回屋内,未再逼近。

    燕澄心情大畅,哼着小调步入芍药房中。他解开大氅,露出左臂的一道血痕,戏谑道:“你那妹子爪牙还挺锋利。”那伤口血迹殷红,他却浑不在意,笑得肆意张狂。

    芍药本倚窗忧思阿姌,闻声转头,见他伤口狰狞,心中一紧。她虽恼他小人行径,恨他囚禁阿姌和自己,但这些天他确实也没薄待自己。她取过纱布,示意要为他裹伤,燕澄不为所动,只挑眉看她,她踟蹰半响,去拿了把剪刀。

    燕澄本以为那把剪刀会在趁着他放松警惕之时刺向他心窝,却见芍药只是将衣袖剪开些口子,方便她上药。

    燕澄低头看她,眼底戏谑渐淡,多了几分探究。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追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恨我,恨不得杀我后快?”

    芍药猝不及防,手腕一痛,她抬眸,清泉般的目光撞上他那双疑云密布的眼,心下微震,却无言以对。

    她知他工于心计,却未料他疑心如此之重。她欲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腕间隐隐泛红。她只能张着嘴“啊啊啊”地喊着,以眼神示意,无声诉说:“我无意害你。”

    他松开手,任由芍药跌坐在地上,转身踱至窗边,背对她,肩线紧绷,他低声道:“劝你别用什么花招,否则,我可不懂怜香惜玉。”

    他一撩衣摆踏出房门,芍药望向窗外,发现积雪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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