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天就很冷了，鸟雀陆陆续续断了踪迹，雨夹雪连着下了八九天，空气冷的要刺穿行人的骨头。

    武国和讷邬之间的冲突，陆陆续续进行了五六年。终于年前，东宣侯章光，征南将军陈冒领兵大胜讷邬的消息，传回了京都。日前惶惶的民心安定下来，成败已定，大家总算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了。

    武皇贺瑞大悦，特召东宣侯章光，征南将军陈冒返京听封。

    快马携降表先行进京，请旨听封的小队只二十余人马，带来的消息极好，讷邬甘愿称臣纳贡，无有不从。

    皇上看到降表后喜不自胜，特召右相陆有着手修书颂德，左相黄极拟定纳征讷邬事宜。

    按律奖赏殉国将者家眷，黄金五十两，士者家眷，铜钱千枚，免役十年，凡参战将士例假十日，铜钱五百文，诸有功大将官升一品，赏银百两，而东宣侯，征南将军地位尊崇，赐食邑千户，珍玩无数。

    一通锣鼓喧天的热闹过后，皇上大摆宴席，邀二十多位将军副帅同享，还有右相陆有，左相黄极作陪，足见这场大仗赢得多么漂亮，多么舒畅帝心了。

    与此同时，因着天气湿冷，京都李府内病了大半个月的李老爷子，李老夫人也稍有舒缓，他们大郎李墨也在返京副将之中。

    天还没完全昏暗，黛瓦下，李墨着薄衫扶着柱子上，他的下巴上有一道长疤，那疤痕并没有给他带来久经沙场的暴戾和不可靠近的冷漠，反让他看着勇猛，刚毅。他蹙着眉宇，手微握，静静等在门前。

    屋内正在生产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闫庄。

    武国和讷邬的边疆冲突由来已久，向来只在小范围内爆发，年中讷邬突然大举犯境，戍边战士立刻有不逮之势，皇上急派东宣侯章光，征南将军陈冒，领京将，安南府将增援，李墨便是京将二把手。

    那时出征，庄娘已有三个多月身孕，为此，这大半年来二人都时时忧心，牵挂着对方。

    今日历经万险重逢，庄娘喜极，惊动了胎气，下人们一阵兵荒马乱的备产。

    李墨与闫庄自幼相识，感情甚笃，他们马上要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期待又焦心。

    李家世代习武，李家二老不愿他们的儿朗李墨，日后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带着年幼的李墨拜文魁闫百，也是闫庄祖父为师，日日习文为主，练武为辅。

    武官在太平年代不受待见，在战乱年代又是高危职业，李老爷，李老夫人都希望李墨登阁拜相，耐不住李墨是个练武的奇才，文才不甚卓著，但武学天赋远超于众人，还好闫百不是重文轻武的古板学究，他带着李墨研学六韬三略，各家兵法，对李墨爱之重之，还将自己嫡亲的孙女下嫁。后来就是李墨偷偷参加了京将的拔选，凭着一身好武艺被东宣侯一手提拔。

    屋内炭盆烧的旺，烘得人汗流浃背。床上的女子，双目紧闭，痛苦的绷紧身体，眉头拧在一起，又闷热又难受，身上汗津津，黏腻腻的。

    “啊哈”，女人嘶哑的呻吟也让门内，门外的人都止不住的揪心。

    “夫人且等一等，擦下汗，再吃些糖水，还有的磨呢”。

    接生的婆子经验老道，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丫鬟们伺候。

    门外，李墨急得团团转。

    “过去多久了”

    “快到半个时辰了，少爷。”

    这是李墨和小厮李福贵的第六次类似的对话。

    宫缩刚过，来不及舒缓，又来一阵，折磨得人心力交瘁。

    “夫人使劲，再使点劲啊，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丫鬟彩金给夫人擦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哇啊啊～”

    “生了生了，是小少爷，是小少爷”稳婆子惊喜的唤着。

    闫庄疲累后乍然舒缓，浑浑噩噩的，几欲昏迷，外面的李墨放下紧绷的神经，不待懈口气，就冲进房。

    丫鬟婆子和小厮们高兴的领赏钱，抢着去通报卧病在床的李老爷和李老夫人，也盼着再得一份赏。

    儿子平安归家，孙儿顺利出生，接连的好事，愉悦的的心情把二老的病都催走了些，他们还因此把李炎当做福星，极为溺爱，此乃后话。

    进了屋，为防着北风，门和窗关的严严实实的，铜炉里点着烛也有些昏暗，李墨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眼眶泛着一丝红意，浅淡的不易察觉。

    “我来了，你怎么样，感觉还疼吗。”

    “不疼，我不疼，孩子呢，抱给我看看”

    李墨听着妻子嘶哑的嗓子，忙不迭又唤了些茶水，这才让奶娘抱了哭闹不休的奶娃娃来，小娃娃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但是新手父母半点不介意，高高兴兴的喂了些奶水，眉眼间浓浓的温柔。

    闫庄累的直打哈欠，看着她困顿的模样，李墨坐在床边理了理被角，温声哄“娘子，睡吧，我守着你”。

    闫庄看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伸出手想去碰一下，盈盈的双眸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泪。

    “你瘦了，还黑了”。

    李墨忙把脸颊贴在闫庄的手心。

    “别哭，刚生完孩子的人，莫哭害了眼，我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

    李墨把闫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摸了摸她鬓发。

    昏昏欲睡的李炎似是察觉到凄哀的气氛，又哇哇大哭起来。一阵哄娃的闹挺，闫庄也没了悲伤的力气，挺着疲倦的身子看了几眼丫鬟照看孩子，就坚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凝望着妻子安然的睡颜，李墨心中一阵酸涩，他和妻子自幼便订了娃亲，少时倾心，便是结婚前也从未分别如此日久，闫家百年泰斗之家，妻子嫁给自己原也是下嫁，却怜她双身子的人，自己不能相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