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确定?”

    “我当然知道我家。”

    我看他一脸正经的样子,确实不是骗我,也不是胡说八道。

    那家姓江,江嘉卉。

    “这是你爸爸?”这名字看着不像男的名字。

    “我妈。”他嫌弃的语气,估计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傻子。

    “一般户主都是爸爸嘛。”

    “可能我家不一般吧。”他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还挺好笑的。

    “你爸妈也天天上班吗?我都没见过。”

    “嗯,他们,很忙,不怎么在家。”他话说的吞吞吐吐,我真怕自己不小心伤到一个儿童稚嫩脆弱的心,不敢深问下去了。

    “这是什么?”他手摸到广告的一角下,露出底下的彩色,它已经褪色很多而且被胶水弄的皱皱巴巴,在这一片黑白里还是很显眼。

    我凑近了看,外面粘的广告很结实,非要揭下来里面那张也会坏,我摸了摸那张纸,有点硬,我几乎把上边周围摸了一遍,身高实在限制了很多,我只能勉强扒出周边的一圈看。

    不用再看中间的内容,我已经确定这和那张游乐园的海报一样。

    第一次大喇喇摆在眼前,第二次却藏到深处。

    今天晚上收获颇丰,能得到这些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逗留下去也没必要。

    “揭不开就算了,我要回家了。”我退到大路上的路灯下,“你要回去吗?”

    “嗯。”

    两个小人儿走在空无一人的黑夜里,地上贴着几倍长的影子,这画面还挺像恐怖片的一幕,按普遍剧情发展这时候就会突然发生点什么,面前突然跳出一个人,或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总之是让人心里发毛的事情。

    我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毕竟现在我的身体,遇上危险什么也做不了,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小孩,没有自保能力才是让我感到最无力又绝望的。

    但意外的,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路上很安静,我忙着注意周围的环境,忙着那张一样的海报,打算白天还要出来一次,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直到我们面对面站在门口,他就盯着我,不说话。

    “你咋了?”他不吱声。

    “我问你咋了?”他不吱声。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没办法,从门口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

    “嗯。”这小子也太闷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你看着有话要说。”

    “我没有。”他表情一下难看起来,不知道是被戳穿的难堪还是别的。

    “你就有。”

    “没有。”他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他了。

    “你就有,”我总感觉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变得幼稚,意识到之后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你不说就不说吧,你不说我说,把手伸出来。”

    他的头微微抬起一点,伸出右手。

    “给你。”我从兜里掏出两块糖放到那只小手上,“小孩子糖不能吃多,就给你两块。”

    他这下整个脸都抬起来,看着我,我实在很难形容他的表情,像得到又像失去,只是很微小的肌肉变化无端让人觉得他很难过。

    “吃了糖就变甜了,就会有好梦。”

    我走回门口,趁他没反应过来就开了门,“赶紧回家吧!”

    门很快关上,楼梯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他就保持着那个动作呆呆地站了很久。

    “吃了糖就有好梦吗?”

    他剥开糖纸,把透明的糖果放到嘴里,舌尖和上颚反复舔舐,甜丝丝的滋味从嘴里流入身体里,糖纸也在手里舒展开每一道皱褶。

    “确实变甜了。”

    第二天醒来还是一样,只有窗外的树已经变得枝繁叶茂,不知道是晚上又经历了几个春秋还是昨天的新芽刚长大。

    我第一时间去了那个宣传栏,上面赫然贴着那张海报,一样的鲜艳,一样的崭新,一样的贴在中间最上面最显眼的地方。

    我倒是并没有很多意外,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为了来看它的。

    “我”的爸爸妈妈要带我去游乐园,听起来和之前见到的海报大差不差,可能这是一个重要节点,还有最后那张照片。

    上面的内容跟之前那张一模一样,我看了眼就走了,昨天发现一条小路,看起来是在花坛里被人踏出的一条路,很窄也看不到头,走了几分钟才宽敞一点,想起曾经背的那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多年之后我才算理解了这句话。

    路的终点是片小广场,两排灯柱,上面还印着一些名人名言,大约是什么文化宣传。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一开始走在上面我还以为是时间太久路面坏了,慢慢才发现应该是本来设计的样子,大约是什么字,我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倒像是什么古汉字,可惜我并没有更多的了解。

    语文课好像见过类似的文字,应该在某节鉴赏课上,忘了是什么字体还是什么汉字演化,它印的很规整,横平竖直,甚至连笔锋都有。我感觉很熟悉,但就差一点总也想不起来。

    “您好,请问一下,这个地方该怎么走?”

    我发现这里的人都挺会吓人的,就在我来回徘徊专注于识别地上的图案,沉浸在思考和回忆里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就和当初对门那个男孩出现的时候一样。

    “啊,我不知道,”他递过来一张类似地图的纸,是手画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路和建筑,连方向标都没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习惯性摆摆手,“我也不是这儿的。”

    这个拒绝的回答还是从我妈那学来的,以前她带着我出去,有人向她问路,即便在家门口,她也都这么回答。

    “您再看看呢?”对方依然坚持,这里确实也没几个人。

    我看着那张“地图”装作仔细辨认,实际根本没往脑子里进,然后抬起头对着他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我真不知道。”

    对着他热切盼望的眼神,我还是有一丝愧疚,但我的心已经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冰冷,这点触动对我完全掀不起什么波澜。

    “好吧,麻烦了。”他点了下头就继续往前走了。

    直到他走远,我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真的仔细辨认,脑海中闪现了同样的黑色影子,记忆中的身形与眼前的渐渐重合。

    我早该发现的,谁会向一个小孩问路呢。

    我意识到两个世界也许可以互通这件事,如果说海报是“规则”给予的线索,在每个空间都会出现,那今天出现的这个男人,绝不是被什么神秘控制的NPC。也许他也是玩家之一?

    我站在窗前发呆,刚刚觉得自己已经摸索到了一点头绪,转眼全被颠覆,就像外面刚刚还是生机盎然现在却是一地白雪。

    平时这种时候我都在干什么呢,在思绪过于混乱的时候,我并不想继续纠结下去,换个事情干会好很多。没手机,这大概是对现代人最崩溃的事情,无聊的时候只能发呆,我还无法彻底放空,忍不住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第二次。

    中午俩人回来的时候顶着一头雪,肩上也落了不少,早上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天气,连个帽子都没带上,能看出发丝冻的有些硬,估计再在外面多待一会就要结冰了。

    “今天小意开心吗?”女人在门前跺了两下脚,男人在旁边拍她肩上的雪,“今天降温了呢,小意要穿厚点。”

    “好。”

    我确实很不会应付别人的关心,也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过,只能点点头微微笑,用理智思考感情的问题,我并不认为自己做的完美,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

    “小意今天想吃什么?”

    “蘑菇,”他俩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想吃蘑菇。”

    “真的吗?”男人系上围裙,“小意昨天不是还不喜欢吃蘑菇吗?怎么今天就要吃了。”

    “小意之前不吃,肯定是之前做的不好吃对不对,”不用我说什么,她已经为我找好了理由,亲昵地过来揉我的头,“小意这么听话,说不挑食就不挑食。”

    “但是今天没有蘑菇了,”男人应该在厨房洗菜,我只看见一个忙碌的背影左右走动,“昨天小意说不喜欢吃蘑菇,今天就没买。”

    “都可以的。”我怕以女人的性格要再说出什么,赶紧抢在前面回答,“我都可以,我不挑食了。”

    “我想要长高。”

    “小意说得对,不挑食才会长高!”

    我实在受够这个年龄了,太耽误事,小屁孩简直什么都干不了嘛!真不知道我当初咋过来的,可能那会心智也不健全,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按他们说的不挑食真能长高,也不妨一试。

    这一顿饭氛围比昨天好了很多,主要都在我的态度,决定了他们执行哪段程序。

    “小意,明天爸爸妈妈歇班,我们去游乐园吧!”男人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之前说好的。”

    “好啊好啊,去游乐园!”这份快乐倒真不是演的,毕竟也是重要线索之一,能有机会去我当然不会拒绝。

    “早上九点到就差不多了,那小意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好!”

    事实证明,人在面临重要事情之前会感到紧张,肾上激素的分泌让我有些兴奋,即使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也不想被困在屋里,还是选择撬锁出去了。

    我又去了那个小广场,继续研究地上的字,发现对门那个小男孩坐在一旁的花坛边上,大理石围起的边缘对小孩还是稍微有些高了,他坐在上边,腿一晃一晃的,脚偶尔才能擦到地面。

    “喂,你怎么老在外边儿啊?”这年纪的小孩小孩在外边玩我理解,但是家里人多少都会喊着回去,忙也不至于这么忙,像他这样的实在特别。

    “我不叫喂。”

    “我叫楚雨荨。”我默默小声接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摆摆手,他也没理我。

    我看了半天也没进展,索性坐他旁边,他一动不动的,连眼睛都不聚焦。我也不想找不自在,安安静静地坐着。两个人倒是默契的待了很久。

    直到我又看见那个男人。

    他这次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鼓鼓囊囊的,在广场另一边,应该是路过。他低头看手机看了很久,抬起脸正好和我对上,向我挥了挥手,我看见他的嘴角上翘的弧度,也点头回应。虽然有段距离,但我感觉到他除了看我,还看了旁边的小男孩。

    “你们在这干嘛呢?”我很意外,他竟然特意走过来搭话,他这身装扮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坐着。”我说完觉得有些过于简单,好像对不起人家特意来问,又补上俩字,“发呆。”

    “你俩关系很好吗?”他看着我旁边,那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眼都闭上了,不会坐着就睡着了吧。

    “还行吧。”这人真是没话找话。

    “嗯,那就好。”他笑的角度更大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声音很小,但他几乎同时回过身来,歪头看着我,“怎么了?”

    “那个地方,你找到了吗?”

    “噢,你说那个,”我第一次见他笑的露出几颗牙齿,“我找到了,谢谢你!”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道谢,明明我也没提供任何帮助,可能有礼貌的人就是这样吧。

    “我也要回去喽,”时间看着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身边的人还闭着眼,不知道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也学着有礼貌的说一声。

    直到天变暗,太阳落山,萧瑟的凉气填满这里每个角落,他才睁开眼,眼里和外面一样是浓重的阴,今天连晚霞都没有。

    但今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夜,按照正常的作息上床进入睡眠,我还不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

    “小意醒醒,该起床了。”女人轻柔的声音流进我的梦里,我还不知道今夕何夕,眼睁开一条缝,“今天要去游乐园,不能赖床。”

    眨了两下眼,我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身处何处。这一觉好的有点过分了,之前晚上偷偷行动过,早上也不会睡得这么熟,我还以为自己一定能按时醒来。

    “自己换衣服哦。”

    “好。”她看我坐起来,就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我坐了两秒才开始换衣服,抬胳膊的动作还有点无力,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小孩,还是刚从熟睡醒来的那种。

    我本人已经很多年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睡眠,从睡眠中清醒的过程也只需要几秒,其实前两天也还保持我原本的状态,但现在突然被迫退化到小孩,我感觉不太好。

    “小意洗漱完来吃早餐,有豆浆油条。”刚推开门,下一条指令就发过来了,没有思考,我的腿已经迈向了洗手间。

    坐在椅子上,就开始机械地进食过程,但是豆浆油条确实还不错,这个油条是我喜欢的很酥脆的那种,豆浆也放了糖,很甜,喝下去整个人都热起来。

    好像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才吃的规律起来,而且意外的味道不错。

    “小意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喽!”

    “嗯嗯!”我点点头,女人一直牵着我出门,下楼梯,直到坐到车后座她才放手。

    “游乐园不远,但今天假期可能堵车,时间不好说”男人转动汽车钥匙,瞄了一眼后视镜,“小意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好。”话是这么答应下的,但我坐车从没有睡过觉,而且我已经睡了很久,现在根本不会困。

    他大约选了一条有点绕但不太堵的路,路上的风景基本全是田地和树。蓝天白云和Windows自带电脑壁纸上的一样,树的叶子也绿的发亮,我看着窗外挪不开眼,像从滤镜里看世界。

    “好漂亮。”我不自觉说出声。

    “是啊,确实很美,”女人在旁边应和,“小意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多出来几次。”

    “那我可以自己出来玩吗?”话赶到这,我再次试探,“就在小区也行。”

    “外面很危险,要出来只能和爸爸妈妈一起。”

    好吧,还是那样。

    “我看见别的小孩都自己在楼下玩。”想到了某个倔强还嘴硬的小孩儿。

    “小意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可是…”我话还没说,女人先一步打断我,“小意,到游乐园的时间还长,你困就先睡会。”

    “我不…”我想反驳,转头面对着女人,但眼前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整个人好像沉入水中,“我…不困。”

    我的话已经失声了,眼睛快要睁不开,最后的画面是她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再次喊醒我,车已经停了。我的头还是蒙的,下车看见游乐园门口才知道已经到了。

    “我们一家在这合个照吧!”

    “好啊,我去找个人帮我们拍一下。”

    “哎,您好,打扰一下,能帮我们拍个全家福吗?”

    “好啊,在这是吗?”

    “对对,谢谢你啊!”

    我的身体好像并不受我的控制,我只知道自己笑得很开心,“我”的爸爸妈妈一人一边拉着我的手,我高兴地一蹦,他们也顺着使劲把我提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快门按下。

    这副身体的所有感知开始顺着神经末梢重新归顺于我的意识。

    重新睁开的第一眼看清的是对面拿着相机的人,是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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