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启元九年春,凌王于边境大败柔然敌军,取柔然大将军首级于战场,皇帝萧禹大喜,大赦天下,迎凌王萧铄进京。
一时间,凌王萧铄被百姓热议。
他不过二十二岁,便文武双全,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就连当今陛下也对他颇为重视,赐给他免死金牌。
京中更乐为人知的则是他相貌无双,身姿英伟,有在宫中宴席上见过他的贵女无不倾倒于他。
自凌王进京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城门口,过往路人十个有七个都在谈论他。
一顶红色花轿逐渐靠拢城门,周围八个吹着唢呐的师傅喜气洋洋,花轿后头还有跟队穿着红衣的侍卫,最前头的喜娘头戴一顶红花,手里握着银子排在进城的百姓后面。
允微顶着一张喜帕闭眼坐在花轿上,听着过路人的一言一语,眼神平淡。
周围人都被这喜气沾染,不乏有人对允微这行人说着恭喜。
热闹中,允微听见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落在自己这顶花轿旁边。
守卫处,喜娘掏出喜银塞进守城士兵的兜里。
见她如此上道,守卫脸上也多了分笑意,扬起下巴往花轿处点了点,“这是城中哪家贵人的喜事?”
一般的百姓娶妻可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喜娘捂嘴笑道:“当然是顺安候府的小公子啦,上次在野外打了猎回来便看上了这位姑娘!”
顺安候府,守卫咂咂嘴,这侯府的小公子生性好色是众所周知的,他眼神了然,估计又是强抢的一家民女。
正打算抬手放人进城,却被一道声音拦下。
“顺安候府的喜事?”
冷冽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匹白马靠近城门。
竟是凌王萧铄。
喜娘与守卫的交谈声不小,萧铄听得清清楚楚,他冷眼看了一眼喜娘,“怎么回事?”
喜娘仰起脖子抬眼一看,此人面容俊美,眉眼英朗,声音低沉,身上的料子丝绸光华流转,浑身贵气逼人,一看就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她僵硬的做了个不标准的行礼,迟疑解释:“回贵人的话,奴家也是被顺安候府的小公子请来的,他说......他要纳这位姑娘为妾,叫奴家去做个媒......”
“是纳这位姑娘为妾,还是强抢民女?”
萧铄毫不留情揭破了喜娘的话。
喜娘身子一抖,话也说不清了,“自然......这......这当然是纳妾,不是贵人想的那样......”
顺安候府小公子是什么德行,这京中百姓都知晓一二,萧铄就更不用说了,他睨了一眼喜娘,后者不敢起身。
他朝身后的人吩咐:“将这位姑娘送回去。”
时兆低头领命,随即下马走近花轿,声音缓和:“这位姑娘,你不用怕,我送你回去,有我家大人在,往后也不必担心侯府找麻烦上门。”
喜娘一看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大人啊,这这这可不能这样做啊!这......小公子问起来奴家可活不了了!”
她伏下身子,见马上的贵人丝毫不理,更是小腿发软,不停恳求。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花轿里的允微。
她原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变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好心人,这好心人的随从还在花轿外等着,她也不好不应,只低低应了个好字。
时兆说了句得罪,掀开了轿帘,向里面伸手。
允微透过喜帕的光搭上他的手,眼神一顿。
这人的手上生出不少茧子,定然是常年习武的人,他家大人还能让侯府闭嘴,看来外面的那位,身份尊贵不已。
允微心中低叹,缓缓出了花轿。
她脚步轻盈,步子缓行,看起来就像个拘谨的小姑娘,萧铄瞥了一眼时兆,不再多言。
恰逢风起,红裙摇曳,风尘迷眼,允微一时不察,头上的喜帕竟随风而落。
周围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众人都未曾想到,轿里的新娘子竟是如此绝色。
狭长的眼睫微闭,皮肤凝如玉脂,蛾眉更显脸蛋的标致,秀挺的鼻梁衬出她的英气,红唇妩媚张扬,一身红裙嫁衣,勾勒出她曼妙身姿,不同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的美难以令人忽视。
允微闭了闭眼,待视线清明,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马上人影。
她眼神灵动,杏眼微圆,茫然的模样让人心生垂怜,就连萧铄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的确令人难以招架,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萧铄凤眼低垂。
允微看清萧铄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感叹此人的俊颜,便意识到不好,趁着众人呆滞的片刻,她低眉用大袖捂住自己的脸,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其他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新娘子,但喜娘肯定知道她是假的。
只盼喜娘别来得及反应。
时兆随着她的动作回神,神情有些许不自在,“抱歉姑娘,我这就送你回去。”
允微轻轻点头。
他们没走几步,喜娘从震惊中回神,低声喃喃:“不对啊,这新娘子怎么变了个样儿......”
她声音低微,奈何萧铄就在她跟前,听到她的话,再凝神看向背影中的红色人影,眉峰微蹙,轻喝:
“拦住他们。”
允微暗暗咬牙,还是没能逃过。
时兆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就见萧铄策马而来,居高临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允微:
“假扮新娘?说,你是谁,有何目的。”
随着他的话,时兆也警惕看向她。
允微见逃不过去,福了福身,“请大人息怒,民女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只是见何家老伯被逼无奈,竟打算寻死,这才想着帮一帮他们。”
她口中的何家老伯想必就是被逼迫嫁人的百姓了。
萧铄的眼神并未因她的话回暖,他握住马鞍上的佩剑,“是为了救人,还是想潜入侯府?”
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愿意帮到替嫁这一步?顺安候府小公子生性风流,他不信眼前这位女子,生得这般模样,竟愿意屈身。
允微沉默,抬眼看向萧铄,“大人既然疑我,那民女无话可说。”
萧铄冷笑,赫然拔剑对向她,“拿下。”
时兆的动作很快,但仍旧失手了。
允微比他更快,腕间一转,银镯轻响,手指轻巧捏住时兆手臂上的麻筋,对方的身形停顿下来,她一脚踹开。
萧铄凤眼看清她的招数,踏马而下,长剑袭来。
允微不想惹他们,只想离开,三两下躲过萧铄的剑招,从腰间取下烟丸砸地。
四周立刻弥漫起看不清人影的浓烟,萧铄耳侧微动,朝着允微逃跑的方向掷出暗器。
只听闷哼一声,那女子中了暗器离去。
烟雾散去,时兆跪下请罪,“王爷,是属下失察,中了那女子的暗算。”
萧铄收剑,“她中了‘寻影’,若能找到她,便算你将功折罪。”
“是。”
时兆悄悄揉了揉手臂。
“寻影”是追踪人的药,只需在暗器上涂抹,随后便可利用寻蜂一路追踪。
城门口,守卫和喜娘他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亲眼见过那狡诈的女子脱身,喜娘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谁能想到,这轿子里竟然是个假新娘,说不定还是个图谋不轨的贼人,若是这位大人追究下来,她们有几十条命也不够偿的。
萧铄翻身上马,冷声道:“将他们都带回去,仔细审问,另派人去查问那家本该出嫁的女子,若有嫌疑,即刻带回,若只是普通百姓,那便罢了。”
城外密林杂乱,人烟不多,只有几户人家住在林中,勉强开拓了一片地来播种。
允微捂着肩膀,没好气的坐在林间。
她都没对那人做什么,那人居然还扔暗器。
简直是阴险小人!
她在心中默默骂了两句,拔出了肩头的小刀。
扫量片刻,她勾唇一笑,“想追踪我,那你可要失望了。”
简单抹了药包扎好伤口,允微将刀插入树身,在刀身上涂了一层白色膏药,又在林间各处都涂了一点。
等做完这些后,她收好药膏,前往山后的人家。
何老伯在自家院子里来回徘徊,神情急躁,时不时望向院内,又看向京城的方向。
林间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何老伯瞪大了眼睛,“小恩人?!”
正是允微。
她步子匆忙,见何老伯人还在这里,松了口气。
“小恩人怎么回来了?可是......可是出什么事了?”
何老伯连忙给她倒了碗水,又叫自己的女儿赶紧出来。
屋内的何莹闻声出来,见到允微,神思忧愁。
“此事说来话长,”允微简单解释自己在城门口被人拦下的事,“如今他们很快就会寻过来,若是他们寻到你们,只管照实说就是了,本来何姑娘就是被迫的,那贵人不会多加为难。”
何老伯老泪纵横,狠狠捶腿,“要怪还是怪我老头子,没这个能力护住阿莹,若不是小恩人,只怕.......”
允微推辞两句,见何莹也红了眼眶,安慰道:“放心吧,有那位贵人在,你们不会再被那侯府公子欺负,只是,他们肯定会问起我,若是问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也一定要和我撇清干系,不然,那位贵人是不会放了你们的。”
“小恩人,我们怎能恩将仇报?”何老伯还想说什么,被允微打断:“老伯,这个贵人是因我而来,只怕你们招架不住,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不要与我关系太深。”
她再叮嘱了几句,便顺着林间杂乱的小道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果然有一队人马寻来。
为首的是个冷脸青年,带着一队人火速包围了这家小院落。
想着允微的话,何老伯和何莹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口。
“那侯府公子我们怎么惹得起?他硬要小女为妾,草民后来只想,干脆了结了性命去见孩儿她娘,没想到这时候,那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冒出来,就说可以代替我家阿莹去嫁......”
说着说着,何老伯哭腔渐起,“人心都是肉长的,草民不想自己的女儿落入那侯府公子手中,却也不想平白送个姑娘进去,本来草民没同意,可那姑娘说,她真心想帮我们,不愿意让我们父女受罪,她进了门就有机会逃走,到时候草民也带着小女离开就没事了,大人啊,您就体谅体谅草民吧,草民就这一个女儿,将她拉扯到如今年岁,可不能平白就被迫做妾啊......”
何莹也开始哭起来,她本就长相清秀,如今哭起来,更是叫人怜惜。
伴随着何老伯悲愤的腔调,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们的委屈。
时兆一时没问出允微的下落,想起王爷的吩咐,拿出一些银子,“这是我家大人给你们的安抚银,侯府那边不必担心,有我家大人在,两位可以放心。”
何老伯愣愣看着落在手里的银子,没料到自己还能有银子拿,一时忘了道谢,待反应过来,那青年带着人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