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铄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瞥了一眼里面的状况,“山石坠落,可能造成这样的死状?”
仵作垂着眸子思索片刻,“回大人,山石坠落却有可能造成这等伤亡,不过,草民观死者的后脑与前额的骨碎程度,并不似山石造成,反而像......圆形的东西击打造成。”
山石棱角锋利,若落在人的头上,定然会造成一个尖锐的伤口。
允微摸了摸下巴,道:“照您这么说,死者的前额和后脑都被人击打过,这是死因?”
“是,后脑的伤最重。”
那仵作说完,目光在萧铄身上停了停,允微见状,便道:“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仵作道:“死者生前应是被热油烫过,手臂上有烫伤的疤痕,不过只是一两处,但后颈也有烫伤。”
萧铄点头,时原立即送仵作回去。
允微大步流星进了屋内。
端详死者片刻,她道:“卯时死亡,按理说,这人应该不可能卯时出现在山石落下来的地方,除非他是宿在野外,那仵作老先生说,他的头被圆形状的东西击打,在野外就不大可能了。”
她回头看向刚进来的萧铄,眉梢轻佻,“王爷,这难不成是给你送信的探子?”
萧铄反问:“看得出来?”
“我猜的,他下盘结实,定然干的是跑腿的活路,你这么在意,恐怕他的死,让你的消息受阻了。”
允微见萧铄久久不语,耸了耸肩打算出去,却听他道:
“此人身上本该有我要的东西,可自他死后,东西也不见了。”
“什么东西?”
“驿站人员流动的名册。”
允微蹙眉,这样的东西若是被人拿走,那就铁定不是谋财害命了。
“谋杀一个送信的探子,看来王爷要查的事情对他们很重要啊,那份名册估计也已经被毁了。”
萧铄眼眸闪动。
“若是能去看看钱三出发时的地方.......”
“不如去看看这人死前最后一个待的地方......”
两人同时开口,在听清对方的话后不约而同止住了话头。
允微轻笑,“若是能找到杀害这人的凶手,说不定,王爷就另有线索了。”
“况且,”她声音悠悠,“我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钱三的额前有半圈青紫的凹痕,正如仵作所言,那伤口应该是个圆形的东西击打而成,只不过因为力度的原因,没在钱三额前全部显现。
时原送完仵作回来,萧铄问清钱三的死前最后一个待的客栈后,便安排他一起跟着去了那所客栈。
三人一同骑马离去,时原身下那匹马性子温顺,跑的也不似萧铄和允微那两匹那般快,很快便被甩在后面。
抵达客栈之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萧铄要了三间上房。
允微凑上来,“两间就够。”
掌柜的大腹便便,看起来四十左右,眼神在她和萧铄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笑容了然。
萧铄没空理会自家属下一言难尽的神色,将允微拉到一旁,语气僵硬,“你别告诉我你是想和我住一间。”
“这是自然,”允微十分娴熟的挽上萧铄的手,“我说了,我镯子在你手上,我得跟着你,况且,现在这情况,这老板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正好可以打听你想知道的事。”
萧铄生硬地拉开允微的手,“那也不行,三间。”
允微叉腰:“两间。”
萧铄只当她不存在,付了银子给掌柜的,“三间上房。”
允微暗自磨牙,他当她想挨着他?要不是镯子在他身上,她还真想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掌柜的,小女子想跟您打听个事。”
允微换了一副愁容,声音凄凄。
她本就貌美,作了委屈的神态,直叫人心生不忍。
掌柜的立时精神起来,不住地望着她。
“我表哥前些日子说是要进京,可我在家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他当时在这客栈内写了信给我,我这才找来,不知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印象,他个子大概这么高,身材魁梧,脸上还有个胡子......”
萧铄静静站在一旁,听允微信手拈来的编故事。
“这......”掌柜的为难起来,“姑娘啊,我们这里每日接待的客人多了去了,我记性没这么好,要不你去问问我店里的小二?”
允微低叹一声,“多谢掌柜的。”
见她开了个头,时原便也开始问起客栈的其他人,反观萧铄一人站着原地不动,有些怪异。
掌柜的瞄了他一眼,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这位官人也该去帮帮小娘子找找,好歹是一家人呐!”
掌柜暗暗撇嘴。
方才这男子便态度冷漠,眼瞧着这女子主动拉这男子的手,还被无情甩开,简直是块木头。
允微和萧铄站在一起,光看容貌,的确容易让人误会,萧铄不愿解释,径直上楼。
“这脾气,小娘子到底是受委屈了,啧啧......”
掌柜的小声嘀咕着。
允微还不知道掌柜的腹诽,她问起面前的小二,他竟对钱三还有些印象。
“我记得,他是前日,啊不,大前日晚上来的店里......”
小二磕磕巴巴的答道:“我当时就看他很急的样子,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走了,我去收拾屋子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这人走这么急,不晓得去干啥嘞!”
“太好了,那你......”
允微的话被楼上的一阵尖叫声掩盖。
女子的叫声极为刺耳,允微有一瞬间同情上楼的萧铄,估计以他的耳力,不亚于直接将针刺入耳中。
掌柜的和小二一窝蜂地跑上去,就见一间客房内,赫然出现了一具尸体。
倒在地上的男尸面容青紫,手脚扭曲,看起来狰狞可怖。
允微上楼时,便见萧铄站在人群中的最前面,眼神沉沉。
“哎哟喂,这可真是造了孽了!”
掌柜的见到房内多了一具尸体,哀声震天,吓得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没上来,“快,快去报官......”有腿快的小二已经扶着他往楼下走。
“掌柜的,还请将这客栈封起来,”萧铄的声音裹了一层冰,“他刚死没多久,凶手或许还未曾离开。”
他原以为只需来客栈问个情况,出门时未带人手,未曾想竟出了命案。
掌柜的心里叫苦连天,心知这男子说得对,结结巴巴和小二吩咐关店。
允微进门,与萧铄站在一处。
屋内还有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方才也是她的喊声惊动了客栈内的人。
见到这么多人突然涌上楼来,她拿了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住,缓缓移着步子绕过死者出了门来。
“姑娘,你同这死者可认识?”
允微突然与她搭话,吓得她身子一抖,声音带了哭腔。
“不,不认识,我刚睡醒,突然就看见屋里多了个.......多了个......”
“死人”二字她着实不敢说出口,只能低着头声音含糊。
允微看了一眼萧铄,见他点头,便轻轻搀扶这位姑娘,“姑娘莫怕,这里到处都是人,不会有危险的,你不如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这死者?”
允微声音温柔,又同为女子,很容易便让人放下戒心。
那姑娘拉开帏帽一角,露出她清秀靓丽的面容,朝着屋内死人害怕地看了一眼,眉角轻蹙。
“好像.....见过。”
“在何处见过?”允微追问。
姑娘仍旧怯生生的模样,不自觉地拉紧了允微,“他......他不是这间客栈的小二吗?”
允微面色微变,余光瞥见萧铄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她想起自己之前问的小二,连忙叫他过来。
“你仔细看看,这人可是你家店中的人?”
那小二也怕,眼神几次躲避尸体,好歹认出了死者,他点头:“正是,他叫王天,才来几天呢,真是......”
“那你可还记得,他与我表哥可见过面?”
那小二挠了挠头,神情苦恼:“这......每日人来人往,我咋知道呢?”
他想了一下,突然拍手道:“可能见过吧,前天早上我要收拾你表哥那间屋子,王天就要在里头,说你表哥一早就走了......”
允微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和萧铄来这客栈不过一会儿,却在此刻出了命案,这个新来的小二,多半身份有问题。
钱三不是在山石坠落处死的,应是在这个客栈里身亡的。
“你可还记得,你那天是什么时候去打扫的屋子?”允微追问。
这个小二回答得很快:“每日我们卯正就得起来干活了。”
卯初钱三死了,卯正起身后小二们就开始干活,这中间王天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活动,完全足够。
县衙的捕快很快就来了,连带着一个老仵作提着箱子姗姗来迟。
他手脚还算利索,借着屋内点燃的烛火,验看起死者来。
允微身边的姑娘胆子小,见这样的阵仗,无意识地抓紧允微的手臂。
“这人死在谁屋里?”
一个大嗓门的捕快问了一圈。
姑娘欲哭无泪,小声答道:“我.....”
大嗓门捕快又马上追问:“你杀了他?”
“不,不是.....”
姑娘有些急着解释,“我是在屋内睡觉,一醒来就发现他了,我不知道是谁杀的,不是我!”
她身形瘦弱,声音也细,那捕快并未多疑。
询问四周,得知他是客栈小二,立刻就说要见掌柜的。
一伙人风风火火下去了,允微和萧铄的目光停留在验尸的仵作身上。
老仵作终于验完,颤巍巍起身,将身上的物件都取下,出了门便去找捕快头子。
“老先生,敢问这人是怎么死的?”允微拦下了他。
周围的人见她一个女子不仅不怕死尸,还大着胆子问死因,纷纷有些异色。
老仵作眼中也闪过讶异,见这姑娘的确不像胆怯的模样,便道:“姑娘,衙门办事可不能随意告诉你们这些,你若是心急,不如便等等,等他们破了案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