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铄轻咳一声,时原会意,将一块令牌直接示给老仵作,“还请老先生将你所验看之状详细说来。”
这块令牌通体漆黑,足有半掌大小,上面的“凌”字乃是鎏金雕刻,华贵异常。
那老仵作瞪大了眼睛,这大齐谁还敢不认识这样的名讳,再看那男子气度非凡,尽管低调却仍旧与周围百姓格格不入,他对着萧铄就要拜下去,被萧铄抬手制止。
“老先生只需说结果便可,不必多礼。”
老仵作忙道:“禀大人,死者面容呈青紫之状,脖颈之间有明显宽大的勒痕,耳鼻中均有溢血,按照时辰推算,应是半个时辰前身亡,死者应是......被人大力用腰带一物从后方锁喉窒息而死。”
允微狐疑道:“即是被勒死,又为何面容呈青紫之状?”
“这,乃是因为他生前便中了毒,毒发时正好被人谋害......”老仵作推断道。
萧铄和允微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不解。
既然派人来杀人灭口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下毒呢?
“可能看出是什么毒?”萧铄眼风扫了一眼老仵作。
老仵作道:“砒霜。”
砒霜是剧毒,一旦沾上很快就会毒发,这只能说明,给死者王天下毒的人和要勒死他的人不是同一人,或者说,有两个人都想要王天死。
允微沉眉,若王天真是杀死钱三的人,那么萧铄他们追查的名册也一定是被王天拿走了,现在王天也同样身死......
难道说王天在钱三死后并未来得及将那名册毁掉,或是交给他的主子?
允微想到此处,偏头对上萧铄的眸子,与她一样,萧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吩咐时原:
“去将王天的住处仔细搜一遍。”
时原领命下楼。
“恐怕凶手难找。”允微低叹。
王天在半个时辰前就死了,若是凶手动作快,说不定此刻已经找到名册回去复命了。
允微这般想着,身旁的白衣姑娘突然轻呼了一声,一瞬间抓紧了允微的袖子。
“怎么了姑娘?”
姑娘声音焦急:“我......我有个婢女,还未回来,她......会不会出事了?”
允微正色道:“她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你睡前她可在你身边?”
“她叫小芸,绿色袄裙,她......我睡前叫她去给我问点热水,我一般睡醒后就,就要沐浴......”
“你醒后不曾见过她?”允微追问。
姑娘摇头:“不曾,我一醒来看见的就是屋内的.....我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发现小芸不在。”
允微的目光落在屋内王天的尸首上,听这姑娘这么一说,心里想着她的婢女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时原很快带回了消息。
“王天的屋内都被翻乱了,看样子那杀他的人没找到名册,而且,属下在屋内发现了一具身着绿衣的女尸,看模样也是刚死不久。”
白衣姑娘闻言,一双秋眸泫然欲泣。
萧铄道:“去他屋里看看,顺便请这位仵作先生一同验尸。”
老仵作忙道不敢,提着箱子快步跟在时原身后。
贵人亲自发话,他哪敢不动作快些。
允微牵着白衣姑娘的手,细心安慰:“姑娘你别害怕,有我家大人在,定能护你周全。”
在她们身前便是萧铄,听到允微这安慰人的话,蓦地想起那日在城门口时兆安慰轿子里的她一般。
他哂笑,这女子还真是活学活用,这么快就搬上他的名号了。
白衣姑娘轻轻抽泣着,允微便开始和她聊天转移注意力。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此行可是要去往京城?”
“我叫傅瑶,此行本是去京城找我爹爹的,是小芸陪着我出发的,”傅瑶神色难过,“我从小就被养在老家,只有祖母陪着我,若不是祖母去了,我也不会来京城.......”
允微神色微动,一时恍惚,想起了旧事。
“敢问傅姑娘,你的母亲呢?”
傅瑶捏着帕子擦了擦泪,“生了我幼弟后便去世了,后来我爹娶了一门新妇,也是她当初让我去老家的,说是我出生的时辰怕是会撞了我爹的运。”
高门大户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允微心中清楚,见这位傅姑娘没了祖母,此刻连陪在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糟了难,此刻她心中疾苦,自然是要全说出来才好,不然憋闷在心头迟早会生出病来。
允微揽着傅瑶的肩头,轻轻拍打着。
“令尊可是礼部侍郎傅和顺傅大人?”萧铄全程听完了她们的谈话,冷不丁的发问。
傅瑶眸色震惊,“大人怎知?”
萧铄眼中讥讽闪过,傅瑶并未看见:“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大寿,这位傅大人投掷千金就为讨太后娘娘的欢心,此事朝中不少人都知晓。”
只不过,傅和顺拍马屁拍到了马腿身上,弄巧成拙让太后娘娘想起了当年旧事,在寿宴上当场发了一顿脾气,傅和顺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此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还暗自嘲笑过这位傅大人,到现在都有不少人见到他就发笑。
傅瑶还不知道,只是她暗自听萧铄的语气便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没有接话。
“大人,到了。”
时原推开王天的房门,里面传来一股酸臭味,房门口还摆着几双未洗的旧脚袜,傅瑶皱了皱鼻子,在门口迟疑。
“傅姑娘,进去吧。”允微捏了捏她的手,鼓励道。
老仵作正在验看那具女尸,傅瑶看清女尸的面庞,泪水滴落,“是小芸......”
小芸的面色惨白,脖颈之间亦是一片青紫,勒痕交于耳后,是被人勒死的,和王天的死法一样。
傅瑶没勇气看下去,躲在允微后面轻声哭起来。
老仵作和萧铄禀告完便退下了,允微和萧铄离那女尸近了一步。
顾及着身后的傅瑶,允微的步幅不大,“小芸既是替傅姑娘找热水,想必定然是要去找小二的。”
萧铄接过她的话:“而她极有可能找到的是楼上的王天。”
傅瑶点了点头,“是,我们入店时就是那个.....小二招待我们的,小芸和他也比较熟悉......”
允微看了一眼屋内,被子和柜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样子那凶手每一处都没有放过,越是这样,便越能说明,王天极有可能没有将那名册放在自己屋内。
萧铄让时原将刚才答话那小二喊来。
“你可了解王天此人?”
小二偷瞄了一眼允微,结结巴巴道:“大概晓得,他,他经常早起,这,我们都抢不过他干活,好多次都是他接待客人最多......不过他很爱钱,有时候客人打赏,他立刻就揣起来,我们让他给我看看有多少,他都不肯......”
“他力气如何?”
“挺大的,他可以一个人从地窖搬酒上来。”
客栈小二住的屋子都比较小,若是不在王天屋内,那就可能是在外面了。
允微突然问道:“你可曾见过他半夜偷偷出去?”
小二呆了一瞬:“没,没有......”
“他家情况如何你可知?”
小二摇头。
允微又问了几个关于王天的事,不过那王天来的时日短,客栈内的小二都不算非常熟悉他。
捕快们问完了掌柜的话,听说这里又多了具尸体,急匆匆赶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捕快头子大手一挥:“先将两具尸体搬回义庄!”
底下有捕快劝他,天色太晚,不如先停放在客栈后院,天亮再行动,捕快头子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搬动两具尸体时,允微正带着傅瑶上楼,避开了捕快。
王天的尸体上盖了一块白布,手臂被颠的露了出来。
“等等。”
允微喊停。
捕快们知道萧铄的身份不一般,眼下对待允微也自是谨慎,带头搬尸体的那捕快斟酌道:
“大人,怎么了?”
允微仔细看了一眼王天的手臂。
他的手是晒黑的肤色,经常干活显得粗糙,手背上有几处圆形或是扁圆形的红斑。
允微忽地想起了验钱三尸首的那位仵作,他曾说过,钱三尸首上有烫伤。
捕快们问过掌柜的王天的情况,说是王天家里有一个老母,去年走了,如今就剩下他和自己妹子一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
可这样的平民百姓怎么会和钱三这种探子有瓜葛,还牵扯出命案,如果是王天杀了钱三,那他应该立刻离开客栈,可他没有,还光明正大的继续在店里干活。
难道,钱三和王天曾经相识?
允微有些想不明白,这些话现在也问不了王天了。
路过萧铄的客房时,允微想了想,抬手敲门。
“进。”
男子冷冽的声音响起。
允微推开门,便见萧铄坐在小桌旁,手中拿着仵作的验尸状。
“王爷,钱三是你手下的人吗?”
萧铄抬眸:“不是,为何这般问?”
允微将自己方才所想一一道出,“如果王天和钱三以前认识呢?王天不是我们所想的派来刺杀钱三的人,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且钱三死后,王天也死了,他屋子还被到处找了一遍,显然,真正的主谋应该是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王天抢先了。”
“他爱钱,还有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萧铄侧眸看了一眼窗外:“时原已经去找他妹妹了。”
允微的话止住了,她点头,“王爷的动作真快。”
“客官,您要的热水。”
门外,小二敲门。
允微见萧铄一动不动,便替他开了门。
正是之前问过话的那小二。
他一见到允微开门,想起此间本是住了那位贵人,脑中不知想了什么,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姑娘,您也害怕啊?”
“也?”
允微拧眉,侧身让小二将热水端进来。
小二一边走一边道:“是啊,今晚那姑娘就害怕,非要和掌柜的换屋子,捕快们也说那间屋子暂时不能住人,她一个姑娘家一边走一边哭,我便只能先安慰她,说那屋子之前住了个魁梧的男人,住了一晚也好好的,没啥事。”
小二说的姑娘应该是孤身一人的傅瑶,允微想起她的模样,也不由得道:“她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这么做也是......等等,你说她之前住的那间房是个男人住的?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