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东城郊区,阳光墓地。

    初冬的日子,天黑压压的还没亮,薄雾里泛着寒气,林卫东提溜着一袋热乎乎的包子朝着门卫室走去。

    门卫室的门紧锁着,从没拉帘子的窗户望过去,只有一角的老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两平米不到的空间里叠着一架行军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坐在床沿边垂着头,活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林卫东熟练地掏出钥匙开了门,两个跨步走到女人身旁,一脸激动地拉着女人的手,“夏夏,不是我说,你给的符纸可真管用,我昨晚睡觉都不觉得有人压着我了。”

    夏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她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林卫东,从他身后的塑料袋里捡了个肉包子出来。

    包子是新鲜出炉的,还冒着热气,肉馅里拌了小葱,一口下去香气四溢,夏溯满足地眯了眯眼,连带着看林卫东都顺眼了起来。

    “夏夏,你老实说,其实你是不是哪个大道士的传承人来人间历练的。”林卫东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纸,一脸崇拜地看着夏溯。

    他睡眠有问题已经一个星期了,每晚上都梦到自己在一条古街上,街上是一条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穿着喜袍背着新娘往前走,一条路怎么也走不到头,他的背也越来越沉。

    第二天醒来后总觉着有人趴在他背上,平常上班的时候也经常陷入梦里昏昏沉沉的,就这样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梦,林卫东觉得不对,便去了医院,跑了两趟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老一辈的人说这是魇着了,要找神婆给他驱驱邪。

    林卫东自诩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自然不搞迷信这一套,正想着换家大医院去看看。

    夏溯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他的。

    阳光墓地是市里大大小小十几家墓地里最排不上号的,早两年公司就破产解散了,只保留了墓地的称号,在这上班的自然也不能是什么学识渊博、智力超群的天才。

    八千块,全年无休,两班倒。

    就是图这点工资。

    他和夏溯一直以来除了换班的时候也没有交际,就在某天他因为做梦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后,这个看起来很虚的小姑娘塞给他一张黄纸。

    黄纸很潦草,甚至不是朱砂画的,他认得出,就是门卫室里登记来客的黑色记号笔,还漏油,画得很不均匀。

    夏溯让他把黄纸放进背包里,保管不会做噩梦。

    轻飘飘的一张纸没什么份量,也不要他钱,林卫东也就没放在心上,说让放包里也就放包里了。

    没想到第二天林卫东就感觉自己身上那压着喘不过气的东西没了。

    现在细想来,他压根就没说过自己做噩梦的事,这人真神了。

    这下子林卫东看夏溯的眼神都不一样的,暗自猜测她是不是某个大道士的传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辉。

    “是是是,我是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现任武当派第十六届掌门人,怎么样,够厉害,够神秘了吧。”夏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精打采地胡诌着,将那画着歪七扭八涂鸦的符纸随手揉成一团塞进军大衣的口袋。

    管用的压根不是这符纸,而是勤勤恳恳的夏溯本人。

    除了墓地看门的,夏溯还有一个伟大的职业,就是梦境调查组的组员。

    梦境调查组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帮助被诡异梦境魇住的人脱困,像是林卫东这种背着鬼新娘七天七夜的属于典型诡异梦境,时间拖得再久一点林卫东就醒不来了。

    至于符纸不过是入梦的媒介。

    入了冬总是起大雾,毛玻璃一会就看不清了,墓地人烟稀少更是冷飕飕的,夏溯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林卫东摆脱了梦魇一副好精神的样子,拿着抹布就开始擦起了玻璃。

    错眼见,夏溯似乎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躺在墓地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这个天气,要得冻死人的。

    林卫东显然也瞧见了,急急忙忙地开了门冲了出去。

    是个乞丐。

    林卫东见过他好多次,就在离阳光墓地不远的天桥,几乎每天下班林卫东都能看到他在那乞讨。

    离近了看,他那乱糟糟头发上,皲裂的嘴唇上都结了霜,脸也被冻得青紫。

    林卫东惨白着脸,躲在夏溯身后瑟瑟发抖,“这,这人该不会冻死了吧。”

    “你再不把他抬进去,他就要真的冻死了。”夏溯翻了个白眼,因为天气冷,这老乞丐的胸腔起伏特别大,但凡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出来。

    林卫东连忙将人抬了起来,往屋子里搬,这么大的动静那老乞丐毫无反应,真像是冻僵的尸体一样。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除了冻僵。

    他被困在梦里了。

    夏溯熟练地打开了钉钉,果不其然又一条代办,「魇14408号,魇者臧易生,于2024年10月6日中午一点三十八分进入梦境,至今已持续十八个小时,判定梦境异常,应立即干预。」

    「观测者:周旦。」

    「溯梦者:夏溯。」

    得,这才刚下班又得上班,什么无良公司,迟早倒闭!

    阅读信息的同时,夏溯又收到新消息。

    公司的专属群里,一个顶着蟹老板头像的号艾特了夏溯,「夏夏,我们公司还在起步阶段,能者多劳这次的任务还是要你出马了,我相信你能够圆满完成工作的,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给你放假。」

    呵呵,天晓得夏溯已经多久没有放过假了。

    两年前,夏溯大学毕业,在某个招聘软件上发现了一个名叫作南柯一梦有限责任公司,公司招聘要求简单,工作轻松,每天只需要睡觉就能有高达三万的月薪,这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来说,这简直是梦寐以求。

    说那时迟这时快,夏溯果断出击联系了该公司的HR,一个名叫周旦的中年大叔。

    此人相当好说话,在夏溯发出求职意愿的下一刻,就立马闪现到了夏溯所在学校的咖啡厅,并且要求马上进行面试。

    夏溯一脸紧张地自我介绍,话还没说三句,周HR立马表达自己对夏溯的认可,并且热情地欢迎夏溯来他们公司,为她开出了高达五万的月薪。

    夏溯也怀疑过是不是诈骗,在对方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后,看着手机银行卡余额,她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合同,夏溯喜出望外,以为是自己踩狗屎运了,看也没看合同就签下了为期三年的卖身契。

    当晚夏溯就做梦了,梦里那个白天与她交谈甚欢的周HR站在一套破破烂烂的四合院前,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四合院上还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匾「南柯一梦有限责任公司——梦境调查组总部」。

    在周旦的介绍下,夏溯这才明白公司主要负责的项目,因为梦境复杂多变,往往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插曲引起整个梦境的颠倒,导致做梦的人被困在其中,这也是人们常说的梦魇。

    就像在林卫东的梦里,鬼新娘是纸人做的,林卫东又因为心情不好导致梦里也一直在下大雨,这雨把鬼新娘的双脚给溶了,以至于她只能一直在趴在林卫东的背上,而后由此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导致林卫东一直陷入梦魇里。

    梦境调查组也称为溯梦者,他们会以npc的身份进入梦境,努力改写梦境的轨迹,让梦的结局回归正轨。

    在林卫东的梦里,夏溯就是将鬼新娘拽了下来,附身于人和林卫东成了婚,让梦境到达了原本的结局,消解了梦主人的情绪。

    与此同时,溯梦者和梦境的主人是同一个时间进入睡眠的。

    所以说的好听一点这份工作就是只需要睡觉,事实上,虽然脱离梦后身体不会疲倦,但消耗的精神力全是一点也不少,所以它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随时加班。

    而且通常情况下都是这种因为偏差导致的魇,都跟恐怖片一样。

    什么溯梦者,避雷,大坑。

    夏溯意识到这点后果断选择辞职,但周旦,大名鼎鼎的一梦周公,给的合同是冥界专属合同,绑定是你的灵魂契约。

    你听说过,黑白无常能辞职的吗。

    从那以后,夏溯就开始了自己苦逼的打工生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夏溯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背上挎包就往外走。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她要回家,她要休息!

    身后的林卫东急急忙忙地喊住她,「夏,夏姐,那这人怎么办啊,他不会死在墓地吧。」

    「怎么办,怎么办,送医院啊怎么办,要不你给他做人工呼吸,再来一套心肺复苏大礼包。」夏溯黑着脸骑上单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小单车在墓地外溜达了两圈,还是绕到了保安室前。

    「医院地址病房号,等下发我。」夏溯朝里边喊了一声,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家了。

    虽然在周旦底下办事累成狗,但是工资是相当高的,年底还有年终奖,短短两年时间夏溯就已经在城郊买了套别墅了,离墓园大概两公里左右。

    夏溯自小父母离异,她一直是外婆带大的,她赚了钱后就将外婆一起接了过来。

    她到家的时候,外婆在院子里等着她,“我们朵朵回来啦,这次尿尿有没有蹲草丛里呀。”

    朵朵是外婆年轻时候养的一条贵宾犬,在五岁的时候意外走丢了,外婆年纪大了以后老年痴呆,总把夏溯当成那条走丢的狗。

    “放心吧,穿着尿不湿呢,不会尿出来的。”夏溯搀着外婆回到了屋子里。

    三层的复式别墅,每一处都是按照夏溯的心意装修的,在靠山的那一面夏溯还装了一个活温泉。

    天气冷了,泡个温泉,不要太舒服。

    夏溯美滋滋地换了浴袍,又开了一瓶红酒,对着山景惬意地抿了一口。

    她闭上眼感受这难得的放松时间。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一切的景象都变了。

    她出现在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上,车厢泛着钢铁的金属光泽,夏溯倒在最角落,双手双脚被手链拷着。

    夏溯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她被带入了14408号魇。

    靠北的,就摸了一个小时的鱼就被强制上班了,万恶的资本家,无良的公司迟早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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