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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one 向死而生

    根据他本人的意愿,诸伏景光的葬礼并不隆重。考虑到他的职位,甚至称得上简陋,只是请了不多的人与遗体进行告别仪式。他除了一位胞兄别无亲人,弟子中岛作为半子替他抬棺,但整场葬礼都精神恍惚,回过神来,只剩下自己和降谷警视长站在新坟前。

    "景光他啊,一直是个心肠柔软的人。"他听见降谷长官这么说,"或许太重情谊了些,不然也不会走得这样年轻。他让你处理后事也好,年轻人总是比我们这些暮气沉沉的老家伙更容易面对死亡一些。拜托你了。"

    恩师的遗产处理更简单,留了几样东西作为纪念赠予胞兄、老友和学生,余下尽数捐献。中岛坚持亲手整理,小心得几乎虔诚地收拾了一个礼拜,只剩下一间卧室。已经无法拖延老师离开的步伐。他缓缓转动门把手,只是过了一个多礼拜,这房间内的一切似乎都在迅速崩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角落结了蛛网,仿佛古遗迹的一角。中岛无法解释这恍然若失的感觉。他提来水桶和抹布,细细擦拭被灰尘掩盖的一切,如同抛光一件古董钟表。他比任何时刻都迫切地想了解这个人,这是最后一次老师向他展开怀抱,展露从来克制内敛的内心世界。然而越是挖掘,老师的面容越是被迷雾遮掩。

    首先让他诧异的是老师床头的书。中岛随手翻动了其中一本,随即是其它几本,发现这些书上布满了批注,除了一本《退步主义者》和《我弥留之际》没看完,其余都是密密麻麻的清癯的笔迹,有的时间跨度甚至长达二十年,更加不同寻常的是批注的内容。比如:

    "你那么富有智慧的人也会陷入这陷阱,这曾令我疑惑。不过如今想来,你的话也有些偏颇‘这陷阱是专为我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自以为良善的恶棍准备的。’这次话我印象极深,因为你极少如此自贬,即使醉酒。那时我不明白,现在的我想告诉你,你并非愚蠢;并非邪恶(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只是见识了太多不幸,又太容易共情(尽管你尝试压制这一点),才宁愿相信这场集体梦境,和那些找寻刺激的不谙世事的蠢货不同,就像你一直懂得这本书理论的匮乏和不切实际,却仍不舍得将它从你的书柜里扔掉一样。”

    这一段出现于《面包与自由》。

    “到处都提到了酒.......现在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时间过得真快,尽管每一天都漫长。我已经变老,你永远年轻。他想起凯瑟琳时也是如此吗?"这一段出自《永别了,武器》。

    "得不到爱的人会陷入如此脆弱的可怕境地。我一点也不怪你,我只想拥抱你。”

    这一段出自《蛇结》,另外,在此书的第四十九页,出现了跨越了二十一年的字迹,按时间顺序是这样的:

    "这样老套的情节真的存在。"

    "这如何让我不嫉妒,我曾无不傻气得想我是否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出没在你脑海里的鬼魂.....你比我棋高一着。”

    “你也许不爱她,是吧,你只是没办法从你身边把她赶走。这无疑给了你一个可笑的启示,甚至是创伤?但放心,亨伯特,①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你。”

    "也许你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被迫承受孤独。是孤独创造了你的整个世界。所以生命中所有奔向“在路上”的尝试必将招致孤独,现在你让我体会到它的美妙,使我踏入同一条无望的凄美的河流。"

    “如果我们都不是如此苛刻的人,不,哪怕其中一人不是,或许事情就会不同。但并不凑巧,是他决定让鲁道夫毁掉他的玫瑰人生,不是其他什么人的错。我现在闻着你的香水味入睡就十分心满意足。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从地狱里爬上来会这一课花了不少年,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高兴一点。"

    "天啊,我真希望能抱着你入眠。今晚喝了太多白兰地,胃难受得厉害。"

    "我已经老了。这几年睡眠渐少,我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你。月色明亮的夜空或者云层厚重的,都是怀念过去的好时间。你喜欢的香水已经停产。"

    也有一些字迹源草处,格外显眼,比如《迷宫里的将军》写在第一页空白处的部分,字体更大,笔画的末尾微微飞舞,可以看得出笔迹的主人写下以下词句时心中波涛起伏。

    "假如你在这里,就会和他们说:活得真难看啊,小可怜虫们。拼命假装我们不是坐在同一架失控的飞机上,不是因为一切脱离常理而痛苦尖叫。假装那些荒谬不存在,也不会有蔓延到自己身上的一日。但一切的一切,你总是不在,我只能将视线转向别的什么地方,不堪重负地忍受这种窒息的一切如常。"

    还有这样的句子在扉页上抄了好几遍,字迹端正得让人心疼。

    "这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因为格雷诺耶站在岸边的沙滩广场上,多次吸入和呼出他鼻子所得到的一小股海风,一辈子也别想见到海,真正的海,见到位于西边的大洋,永远也不会同它的气味混合。"

    他转头看向书架,大多是五花八门的小说,《最蓝的眼睛》,《恩惠》,《海浪》,《在路上》,《愤怒的葡萄》,《给麻风病人的吻》,《漫长的告别》,福克纳、海明威,海明威,海明威、两本菲茨拉杰德,若干本纪德,福楼拜,杜拉斯,《恶之花》和《彩画集》,很多加缪和黑塞,波伏娃,卡夫卡,《城市与狗》,《三只忧伤的老虎》,《绿房子》,《玉米人》,《哈扎尔辞典》,一套博尔赫斯,接着是一排马尔克斯,上面搁着一本《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就在《百年孤独》和《族长的秋天》正上方。日本文学在下面两层,无赖派尤其多,没有三岛由纪夫。他抬头望最上面一层,全是长长的俄国名字,大多书脊厚重,他一眼瞥见许多种译本的《白夜》。

    "好了,"他盘腿坐在地上,"老师,我越来越不懂了。"

    他逐字解密批注中的深意,为此消磨了太多时间,现在已是黄昏,月亮与太阳分别挂在天的两侧。夕阳的存在使时间的推移得以被人用肉眼捕捉。老师桌上的照片格外温柔而腾胧,只知道是很年轻的时候。

    中岛手足无措。他想或许只能去询问降谷长官。临走前,他鬼使神差地取走了《盛开的樱花林下》,这是老师常带在身边的书,老师将它摊在手中盯着虚空长长得出神的样子曾使他无比好奇。

    ①:按亨伯特的说法,他因初恋女友之死精神变态(作者持保留意见)

    “简而言之,是个故人。”

    这近乎敷衍的回答并不足以让中岛罢休。他顶着降谷警视监的威压追问,

    “...抱歉,我还是不明白......"

    “是卧底时期发生的一桩不幸,这样说,你懂了吗?听着,你是个很优秀的警察,作为你的长官也好,前辈也好,我得替他提醒你一句,既然选择了这样使命,一些事是躲避不来的。遇到让你无法放下的案子再正常不过,有时甚至让你悔恨终生——不要沉溺在过去的不幸,不要放任它击垮你。那些书,我先收着吧,这周日你有空吗?"

    中岛点点头。

    "好,那就这周日过来一趟吧。"

    走出办公室,他才意识到夜已经很深,想必他花了太多时间兜圈子,一转头,降谷长宫板正的半个身影一如往常映在玻璃窗上,透过玻璃的反射,他瞥见长官眉头拧出的"川"字,仿佛是逐渐模糊的时空间中唯一能确信的东西。

    又是星期五的深夜,他想,他与老师的师徒缘分只有五年,五年,不会缩长不会变短,因为这已经是过去的日子,这过去已经死去。他记忆中的人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标本,幸存者的安慰品。现在他最大的恐惧是,在某一时刻,他将成为故人的最后一个锚点,到那时,他该如何分辨这一切?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男人,毅然将他以家人接纳,给予他渴求的一切慈爱与严厉,以他的智慧和阅历轻而易举地拨开不散的迷雾........美好得像一场梦境,现在他又走了,再次剩下孤身一人。

    音乐将他重新唤醒。Born To Die激昂的前奏在这关键的时刻拉回了他的意识,他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无人的公路疾驰。

    夜很深了,大约,白雾四起,假如他还清醒,就该察觉出几分不详,趁早抽身。但从车窗灌进的风中有致幻的分子。他在界于飘飘然和步履沉重之间驶进了那白色旋涡 。

    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夜晚的墓地并不渗人,仅而很宁静,气氛中透露着温和与包容。再没有比死人更漫不经心的了,中岛穿梭在石刻的名字与日期间,猜测语焉不详的故事。在死去的人的围绕下,他找回了久违的实感。平静重新降临,他不再想与他有关的何事情,事实上,他正尝试忘记自己的存在,尝试用手指轻触不同的石料,花岗岩细腻冰凉,石灰岩粗糙不平,唯一相同的是潮湿。今夜的大雾带来了过多的水汽,悬停于空中 ,等待一个更加冰冷的温度结成水珠。人与人的区别,只有这些吗?丑恶还是美丽,平庸还是伟大,六尺之下一概掩埋,死亡吞噬他们的不甘,归结成触感与花纹的细微差异。不曾示人的眼泪会且仅会以露珠和霜降的形式再次降落于这个名字。

    他正要在老师墓前坐下出神,一阵鞋跟敲击碎石的声音使他注意到另一个深夜造访的人,是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几乎融入夜色。她并不在吊唁,只是坐在远处的栏杆上抽烟。火光几次点亮又熄灭,在一片云遮住了月光后,她忽然走过来盘腿坐下,与他追忆起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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