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的饭才吃到一半，就没得吃了。

    十八九岁正是饿得快的年纪，刚吃完上顿能吃下顿。饭堂的最后一点饭早在不久之前被迟来的体育生一扫而空，叶青只能来到饭堂附近的小超市，货架上有很多新鲜的袋装面包，但一包的价格也和她一顿饭差不多了。

    叶青突然觉得，自己买的药膏好像也成了奢侈品。

    一番挑挑拣拣，终于在货架角落里找到一个便宜的苏打饼干。一边啃着饼干一边回了教室。短暂的午休过后，又要上课了。

    .

    整个下午，叶青的肚子都在大声抗议，响个不停。终于等到放学，叶青回到家里，迫不及待想要填上中午没吃饱饭的空缺，却没看到女人的身影，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女人的号码。

    “妈？”叶青喉咙有些干涩的开口。

    “诶？诶。”电话那端是嘈杂忙乱的背景音，锅碗瓢盆互相敲击，还有人在大声吆喝。女人的声音也在信号传播的过程中变得失真。“哎呀青青，妈忘记和你说了，今天太忙了，你先自己找点东西吃吧。”

    “好。”叶青低低应了一声。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化了个干净，现在也提不起劲。

    她甚至不敢喝太多水，空荡荡的胃只会让水在里面晃来晃去，更加难受。

    “乖，你自己在家里小心点，记得锁好门，要用煤气灶要多打一会。”

    “嗯……”

    听到叶青的回应，女人很快把电话挂了。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叶青把手机放下，打开家里的小冰箱。

    冰箱里没什么菜，只有一些耐放的瓜类。

    叶青简单做了个鸡蛋丝瓜汤，和一个火腿肠炒黄瓜。她做菜的手法虽然还有些生疏，火候却掌握得十分熟练。

    鸡蛋煎得焦香，热水一冲逼出乳白色的小高汤，丝瓜提供了自然的鲜甜，让汤的滋味更加丰富。大火快炒的黄瓜鲜亮脆嫩，混合火腿的香味，咸鲜可口。

    叶青不知道真是自己的手艺这么好，还是饿得狠了，大口扒饭的样子终于和女人有些相似。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再嚼下去。一碗饭很快见底。叶青的肚子逐渐被暖意填满，吃饭的动作也慢下来。

    大门隔音很差，楼道里每有脚步声经过叶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这次却停了下来，随后便是门锁拧动的声音。女人满手花花绿绿的塑料袋，艰难打开门，看到在茶几上吃饭的叶青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青青，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叶青吃饱后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饿得难受。她站起身，去厨房拿出另一碗装好的饭，对女人道：“妈，快吃吧，菜还温着。”

    桌上是特意留出的半份菜，冒着一点微弱的热气，淡淡的暖光灯打在上面，让女人难得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哎，哎。”女人把手上的杂物随意放在门口地上，来到桌前，夹起一块油亮的黄瓜。

    还没嚼几下，女人便一脸惊喜地夸奖道：“青青好厉害，我记得你上一次做菜还是好久前……现在真是长大了，这个菜做的比妈妈还好。”

    “妈你喜欢就好。”叶青配合地笑了笑，捧腮看着女人一点点消灭掉她做的晚饭。又想起来一件事，说道：“妈，我的饭卡快没钱了。”

    女人有些诧异：“不是前几天才充过吗。”说完又揉了揉额头，“妈大概是忙昏了，卡里还剩多少钱？”

    “十二。”

    “哦……哦，你明天先用完，我再给你钱充。”女人局促地摸了摸兜，叹了口气，“卡里放太多钱也危险。妈知道你懂事，吃的不要太节省，也不要学人搞什么减肥。你还在长身体，高三的学习又辛苦，不要饿肚子了。”

    叶青答应一声，看着女人疲惫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把碗拿去洗了，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

    第二天早读完，小组长来收作业的时候，叶青已经把要交的作业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小组长来到叶青桌前，有些意外地拿起本子数了数，居然齐了。

    小组长没说什么，却被后排的郭鹏飞看在眼里。

    郭鹏飞瞪大眼睛：“她今天这是交齐了？”

    小组长把手上抱着的一沓本子拍在郭鹏飞桌子上，说道：“是啊，那你呢，也能交齐吗？”

    郭鹏飞谄媚地挤出笑脸：“没，我还差两个呢，马上补完了，下节课我自己交去办公室。”

    小组长又和他开了几句玩笑，继续去收下一个人的作业。

    看着学习委员带上全部作业去办公室，叶青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今天总算交齐全部作业了。

    又到午饭的时间，叶青今天吸取了教训，特意找了个盘子里还满满的一时不会走的人，在他对面坐下。

    叶青不知道赵思思还会不会故技重施，但是防着一点总是没错。

    饭堂的另一边，赵思思带着赵茜找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叶青坐下的位置，看清叶青对面的情况，又是一阵恼火。

    “这个贱人，小心思倒是多！真当我跟她一样短见，还会出一样的招被她抓住把柄？”话是这么说，赵思思还是被气得咬牙切齿的。

    赵茜默默捧着餐盘，低着头没有回应。

    赵思思看她这幅窝囊样更是肚里冒火，但在人来人往的饭堂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小声转头骂她：“你是死的吗，不知道提前把她的位置拦住！”

    赵茜果然如她认为的一样窝囊，也小声道歉：“思思姐……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思思的气没对着叶青撒出去，于是伸手在宽大校服的遮掩下狠狠拧了一把赵茜腰间的肉。赵茜吃痛地一缩，被赵思思用眼睛瞪着，低下了头。她继续跟着赵思思一起找到位置坐下，看着对面赵思思气势汹汹张扬自信的样子，赵茜感觉自己有些食不下咽。

    .

    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叶青就火速收拾好东西，赶着往外走。

    出了校门，叶青先是给女人发了信息，说今天要值日晚些回去，然后径直往商业街去了。昨晚看见女人的神情时她就明白，家里的经济状况怕是比想象中还窘迫。她得自己想办法赚钱了，饭都快吃不起，这挨饿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小镇的商业街算不上繁华，叶青走了两个街区，也没有看到几家店铺在招人。

    尤其是她还没有成年，不敢去要求严格的连锁店，个体户小店子招的又多是要长时间做活的。叶青找了几家都一连碰壁，不是嫌她是女孩没有力气的，就是要求工作经验的。

    暮色西沉，傍晚的商业街人来人往，竟没有一个能接受她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你这个条件确实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又被一家小卖部拒绝后，叶青站在路上迷茫了一会。她打开手机，看了下找到的那些招聘信息，附近的工作都已经看完。天色逐渐暗下来，路边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装饰灯牌。不怪女人赚不到足够她俩生活的费用，在这小县城，找工作并不是那么简单。

    “叮咚”一声，叶青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女人的回复。

    “妈妈今天炖了骨头汤，搞完卫生就快点回来喝哦。”

    叶青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泄气一般瞬间塌了下来，调转头默默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叫住她。

    “叶青，叶青，等一下！”

    叶青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她转过身，看到瘦瘦小小的赵茜微喘着气跑来。

    赵茜见叶青终于有反应，又连忙道：“你……在找工作是吗？”

    叶青微微挑眉，要不是她耳朵还算好使，差点要听不到。

    赵茜跑了这一小段，就有些喘了。她撑着膝盖缓了一会，见叶青不说话，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服，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一直不敢，我看你要回去了才……”

    叶青其实有些意外，她能看出赵茜不是小团体中主动害人的角色，但她没想到赵茜会来找她，做出类似“背叛”的举动。

    她友好地朝赵茜笑笑：“没事，我是要找工作。你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赵茜虽然对叶青的改变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叶青，直面她身上微微散发的一些——说不明白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东西，赵茜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把之前打好的腹稿又过了一遍，快速道：“是的，我阿姨开的一家小超市在招人，在学校出门右转走两个街口的地方。我也在那边工作，可以只做周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过去。”

    “还有，那天早上是赵思思踢了你的书包，我没有办法阻拦她，但是我也不想再帮她做这样的事了。”赵茜有些紧张地又补了一句，“这是不对的！”

    叶青又笑了一下，轻轻道：“谢谢你，那我们明天可以去那边看看？”

    “可以的……”赵茜嗫嚅道，“我还得跟思思姐请个假……”

    “辛苦你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明天见。”赵茜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瞥叶青的表情，好像在观察什么。叶青看到了，却没有在意。

    两人道了别，分开之前又加上联系方式，便各自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