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所谓复仇,不过是选择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蔚鹜儇曾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她拥有宠爱,拥有最亲密的姐妹,拥有绝世棋艺,以及藏于心底的一份情。
当命运将她拽出家族的保护墙,毁灭了一切,蔚鹜儇能依靠的唯有那门绝世的棋艺。
她要下一场走向死亡的棋局,在这场对弈中,谁都是牺牲品。
【古言】【骨科】【be】【第一主角是蔚骛儇(女)第二主角是白桐绾(女)】
正文
楔子
三年后,将军府。
死生一场,她终于回到了这里。
莲葛院仿佛被人抽去了颜色,支离破碎的荷叶浮浮沉沉,在萎靡的池水里一下子便衰败了。
已是隆冬,鹜儇一身薄衫,依偎在石矶旁。
院墙里白草霜藤。却是属于这里唯一的生命。
石矶上摆着一副棋局,朝着棋子错落的走势看去,免不了嘲笑这副残局之势。若能细看,原本应该落子的一些地方,肆意空着,亦或被风带走。
骛儇思量将残局走完,却被一场临行之际的雨,完整地浇灭。
都快忘了这次回来的目的。
忽听见有人走来。
烟雨下,灰色衣影,他带着一张鹜儇最熟悉的脸。
我知道你是谁。
1 棋局
密室里只听得见石子划向墙壁的声音。
青玉色的锦袍往石阶拂过,他手里的火把亮起一盏一盏灯烛。
“素闻湘山居士的棋艺天下无双,作为她的弟子,我很有兴致跟你对弈一局。”
是云礼的声音。
“你我之间的棋局早就开始了。”骛儇说完,抛掉石子。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灯火灼热,云礼向她靠近。
骛儇扬起下巴,看向云礼,她并不躲避男子对她的亲昵,仍由面庞被火光烤着,纤细而秀丽的五官因幽暗的环境而阴森了了。
墙壁上出现一条条横竖相交的直线,密集着延伸,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云礼问:“为什么只有棋谱,不见棋局?”
骛儇漠然转身,似含着笑意回说:“王爷,棋局早在心里。”
一个月前。
向北,彦国,琉璃殿
笙歌燕舞。
云礼醉倒在榻上,盈盈走来一位貌美的舞姬,柔软的身姿依靠而来,云礼伸手将舞姬拢到面前,扯下她的衣衫,往那雪白的肩上咬下去,舞姬羞涩的尖叫,推搡着倒进云礼的怀里。
榻下左首的席间,端正坐着一位蓝衣女子,她似乎心思极重,不由地蹙起眉心,哪怕是殿中的舞姬也知道,这位蓝衣女子压根没往云礼这瞧过一眼。她似有些不安,明显在担忧着自己的事。
侍卫进来跪膝禀报道:“王爷,齐言求见。”
云礼目光看向蓝衣女子:“他回来得倒挺快的。”
蓝裳佳人听到这个消息明显轻松不少,她不经意地笑了笑。
云礼抛开怀里的舞姬,直接走到蓝衣女子面前,凶横地扯起她的发髻,逼着女子靠向他。
蓝衣女子的眼里毫不掩饰恨意,她的手已经取下藏于衣袖中的风铃索。
云礼忽然亲了她,唇齿纠缠,云礼轻声说了一句,“别动,他已经看见了。”
齐言得到召见,才进殿中,面上的玄黑面具在琉璃殿的紫砖红墙下发出阴寒的光。他不敢正视彦国的小王爷,头抵着地,跪在殿中。
宴饮已停,舞姬被遣走。高坐龙榻上的人,带着敷衍的语调说着嘉奖之言,因这位跪着的人正是拿下还水国五座城池的齐言,彦国的将士都称他为不败战神。
齐言叩首谢恩。目光顺着左席的方位看去,席位上的蓝衣女子有些狼狈地理着鬓发。
“还水国景帝一死,朝堂上的大臣斗来斗去,是没用的多,有用的也没剩几个。”云礼居高临下地看着齐言,慢慢说着,“齐将军,你准备好攻打慕天宫了吗?”
真实的情感藏于面具下,似黑夜里的大海,潜伏着一场漫天席卷的海潮。齐言冷静地接过军令:“末将请旨征伐还水国都城齐末,必不让殿下失望,愿率将士凯旋。”
蓝衣女子回到了密室里,她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在那面划上无数印痕的墙上,反复描摹一条条纵横的直线。
云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开始有些期待,齐言攻打慕天宫的时候,你会作何选择?”
“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王爷,齐将军已做到屠城,王爷您可不要忘了答应过齐将军的话。”
云礼握住蓝衣女子的手,“齐言不过见了你一面,就甘愿为了你成为屠城的侩子手,他这么做,下场可不太好。蔚鹜儇,你好本事啊!”
“王爷您想要的不就是这份忠心?姜国的宴会,小女有缘见过王爷一面,您就派人领着小女来这,小女斗胆问王爷,您又是为了什么呀?”
云礼依旧说不过她,放弃跟她争执,墙上的印痕已深,有些瘆人,云礼放开蔚鹜儇,他低下的目光弥漫着失望,“蔚鹜儇,你的心里布着一个怎样的局?”
“王爷,您的棋从来都是走向生。蔚骛儇无依无靠,手中棋子,只走向灭。”
云礼抬眼一笑,揽过她的腰,“那我们谁也不要离开了,一起毁灭好不好?”
2 绾妃
向东,还水国。
桐绾又做梦了,在她的梦里,一袭蓝衣浸泡在水中,仿佛将整片流水都染成了蓝色,她拼命想将那抹蓝色从水中打捞起,却无作为,眼见蓝色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一团黑色。桐绾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侍女小心翼翼地替桐绾拭去额间的汗珠。桐绾只问:“有什么人来过?”
侍女垂头回答:“蔚少将军在殿外。”
云华宫很静,静得只听见绾妃头上的步摇随轻风碰撞的声音,她一袭云锦朝服,宽大的裙摆在身后拖出一地迤逦。
蔚飞卿跪在她脚下,桐绾想再看清楚他的脸,但光影作怪,试图将眼前的真实参合进阴影的假象。
桐绾的精神再次恍惚,她身体越来越差了。
“许久不见了,少将军。”绾妃挥了挥手,示意蔚飞卿起身。
蔚飞卿听命起身,又抱拳道:“娘娘不必担忧,末将以命抵誓,必守慕天宫周全。”
绾妃淡淡一笑:“有少将军在,本宫不怕。”
蔚飞卿道:“娘娘,新帝尚幼,现在的还水国比不得往昔,娘娘能否依朝臣进言,暂离慕天宫,待臣击退敌军,再接娘娘回宫。”
桐绾偏过头,不悦地道:“看来关外三年的风沙,把蔚少将军的锐气都给吹没了。本宫记得,从前的少将军可是意气风发得很呐。”
蔚飞卿垂头不语。
桐绾不由感慨,时间真有毁灭一个人的力量,连还水国的少将军都变了,朝中再无人可用,是走是留有什么区别。
桐绾闭眼长舒一口气,下了一道命令:“守城不得便是亡国,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她取下头上插着的一枚如意玉簪,抵着额角,细声说:“本宫近日总睡不安稳,时时想起从前在将军府里的日子,你说本宫是病了还是老了?”
绾妃在那身繁琐精致的朝服下,身姿愈发枯瘦,已显萧瑟。
蔚飞卿抬起头回复绾妃的话:“娘娘因国事忧心,臣等有罪。臣久未听人提及将军府三个字,只感陌生,怕是不能为娘娘解惑。”
在蔚飞卿离开云华宫之前,桐绾无意地向他提起:“听闻彦国小王爷新得了宠姬,好似鹜儇。”
3 攻城,齐末
十二月,冬至。夜,无风。
这一次,黑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早。
还水国两个守城的士兵站在墙头,心里恐惧不安,“听说那彦国派了三万大军将于近日攻城,率兵的还是彦国第一战神齐言。这齐言样貌丑怪,却天生神力,骁勇善战,战场上可是以一抵百,无人可挡!我们几个城池全折他手里,惨呐。”
“怕什么,蔚少将军不是回来了!”
守城的士兵突然眼前一花,似乎有一个人影从眼前晃过。
“你刚可看见了什么?”
“什么?看见什么了?”
“没瞧见一个蓝色的影子从这飘过吗?那蓝色深得就跟这夜似的,还带着香气,一眨眼没影了。”
4 往事
桐绾无法入眠,她合衣从床上坐起,角落里的那把古琴总在她眼前晃悠,桐绾想到今日见过的蔚少将,嘲讽一笑,但心里一个声音却在质问:从前的记忆,真的能够抹杀掉吗?
桐绾取出这把青玉色的古琴,她拂了拂灰尘,仿佛听到一个清甜的声音远远传来:“妙哉,妙哉!”
她立刻别过头去,瞧见坐在墙头上的那一抹小小的人影,她摇头笑起来,嗔怪说:“如此俊的轻功,你不去做个飞檐走壁的大盗,可惜了。”
人影从墙上跃下,背着双手,面上一双美目流转,一副嫣然风流模样。忽然,她的手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朵银粉莲花,献于抚琴人前。
桐绾拍着她的手,打趣:“哟,敢情不是个飞贼,倒是个采花贼!”
眼前人吃痛着抽回手,生气道:“我今日是慕琴踏来,倒惹来你左一句右一句的调笑,不过师父传给我的也是琴技该有多好,那我跟白姐姐可以正式地较量一番。”
记忆被泼上墨,墨水褪去,此时的白桐绾跪在大殿中,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就是少府监的女儿?”
白桐绾俯首,恭敬回应。
“少府监曾在朕面前赞扬你的琴技,你可愿意进宫来,为朕抚琴?”
白桐绾道:“民女愿意。只是……”
殿上之人道:“你有何要求,可对朕言之。”
“民女不敢。只因民女的师父琴棋双绝,而民女只继承了师父其中一样琴技。皇上,您能否同意让民女的师妹入宫,师妹的棋艺非同常人,但凡见过她的人称赞她胜于民女。”
殿上之人点头,“你的师妹现在何处?”
白桐绾抬起头,目光灼灼:“将军府。蔚铎大将军的小女儿,蔚鹜儇。”
桐绾笑了,她的回忆也到此为止。
古琴仍放在她的膝上,桐绾的指尖慢慢挑起几根琴弦,空荡寂静的云华宫似乎被惊扰了一下。
琴音从生涩渐渐娴,终章如人耳语。
琴音断了!
桐绾抚平摇晃不已的琴弦,有轻微的风铃声从空中穿过。
“你的琴技退步了。”
风卷着声音闯入宫门,再看时,已有一人立于眼前。
“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关闭。
女子的袅袅身姿出现在云华宫里,她面貌清丽,梳着男子发冠,一抹蓝衣却深如黑夜。
“白姐姐,好久不见。”
这位闯入云华宫的,正是云礼的宠姬,蔚鹜儇。
桐绾小心翼翼地放下琴,指着一旁案几,朝她点点头。。
两人对坐着,桐绾举起茶壶往杯里填水,水轻拍着杯底,周围安静地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桐绾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我知道的,今日你会来。”
5 将军府
蔚鹜儇打量起白桐绾,敷衍问说:“当年背叛我,就为了白家的荣华富贵?”
桐绾不自然地低头,扶正耳旁的白玉珠子,又姿态优雅地展平衣袖,直起身,端坐好,听她道:“鹜儇,你有一个很疼你的父亲,虽然他抵抗不了圣意只能将你送进宫,你的父亲确因此事敢违逆先皇。可叹战功赫赫之蔚大将军,也拗不过天。”
“在我看来,你的父亲曾经为你的幸福争取过。而我的父亲,却是百般殷勤地将我献给先皇。”
蔚鹜儇惨然一笑,“白氏父女求仁得仁。”
白桐绾沉默着,忽而笑说:“从前的事我都记得,最想念的还是我们跟着师父学艺的日子。”
鹜儇看着那把断了弦的古琴,似乎已经是前世的过往,扑簌而来,如同在心里下起了一场冬雪。
桐绾看着鹜儇的眼睛,仿佛再一次看见那粉色的莲花,从鹜儇美丽的眼睛里蔓延。
月色皎皎,白桐绾一个人在将军府里转悠,她心怪鹜儇不知又溜去了哪里。想着下午在莲葛院,碰见蔚家副将顾铭,这傻小子没头没脑地竟然说喜欢她,桐绾一时无措,又见那顾铭也是一脸通红,没等桐绾开口,人就跑得没了影。
桐绾心里乱糟糟地,她虽清楚对顾铭并无男女之情。在齐末城未出阁的世家之女中,爱慕顾副将的不少,可白桐绾是少府监白崇裕的女儿,白家虽比不得蔚家,但是父亲绝不会让她嫁给将军府的一位副将。尽管,她不讨厌顾铭的。越想越烦闷,不曾注意脚边的碎石子,害她差点摔倒,好容易扶着一旁的假山石,定了定心神。
这一天,白桐绾离开将军府,带着蔚家永不敢见人的丑闻。
白桐绾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蔚飞卿的时候。
这位还水国最年轻的将军,他一切的一切都被传为了神话,甚至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桐绾见证了神话是真实可信的,这活着的神话,遮蔽着难堪而不可揭示的真相!
见过蔚骛儇便可知,蔚飞卿的模样一定英俊。而真实的他,除了与传闻无异议的俊美,还带着异于常人的坚毅果决。年轻的将军仿佛有着难解的心思,月色之下,一切情绪都变得朦胧。
一抹浓郁的蓝裙跳入桐绾的眼帘,如扑向火焰的飞蛾,丑态毕现。
6 少将军
撞击城门的轰隆声,对照着黑哑天空,复仇的火焰升腾起无法扑灭的光热!
三万彦国精兵,掩盖城外。
一张描金龙椅高立于众将士中,坐上那人,原本清翟的脸上却有着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深藏着警惕一切的恶。
“本王不喜欢失败,更不喜欢倒在胜利的前面。齐将军,你可有把握?”云礼微眯着眼,远处的城墙在黑夜里仿佛缩小成了一个深蓝色的圆点。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齐言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的脸上,布满数不清的扭曲着的伤疤。伤疤在他的脸上肆意纵横,甚至能够想象出曾经是怎样的血肉模糊,以至于完全分辨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云礼有些厌恶地挑眉,“本王告诉你,本王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他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又道:“本王在彦国的时候听人说过,还水国有一位少将军,武艺超群,深谙用兵之道。名叫飞什么。”
云礼身边的一个心腹连忙提醒:“小王爷,那将军名叫蔚飞卿。”
云礼道:“嗯,蔚飞卿。倒是很凑巧,他也姓蔚。”
齐言再次带上面具,也许是黑夜太重,齐言的眼睛里泛起了黑色的云雾。
这时,云礼下了一道命令:“诛杀敌将,取其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云华宫里,鹜儇冰冷的声音落下:“昔日同门,难为你还记得。”鹜儇眼光变化,痛苦,在眼睛里游动。
“朕甚感爱卿忠心,念蔚卿年事以高,特赐曲州府邸。限爱卿三日为期,携家眷离开都城,往曲州安享天伦。至于爱卿之子蔚飞卿,封正三品忠武将军,于明日带兵驻守紫域关。”
“吾皇万岁。”
便是这一道圣旨,齐末城无人撼动的蔚家,一夜消失。
“父亲已经奉旨送我入宫,却还是被皇上逐出齐末城,哥哥也被贬至关外。在去曲州的路上,父亲遭暗人所害!一切皆由你们白氏策划,你们可真狠!”
白桐绾捧起茶杯又放下,“不错,是白家对不起蔚家。当年我私自向皇上举荐你,父亲知道后大怒,怕你进宫后与我争宠,就收买了负责秀女的宫人,暗里将你与送去南边姜国的舞姬调换了。对皇上却说是蔚铎借口小女年幼,未到婚嫁年龄,谢绝皇上圣恩。皇上好面子,又忌惮着蔚家,虽盛怒,依然不便因此事降罪你父亲,所以才找了个借口,将你们逐出齐末城。我父亲为了掩盖将你调换的实情,唯有派暗人于路上劫杀你的父亲。”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回不了头。”白桐绾握紧手里的茶杯,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我终究是对不起你。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厌恶。
若是你蔚家从世上消失了,这种负罪感会不会也跟着消逝?”
就像从来不曾存于世上,既然没有过,自然也没有了背叛。
“我害你,说是对你妒忌不假,却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见过你的哥哥,蔚少将军。你又知是何时?”
白桐绾轻轻将茶杯放下,杯底碰着桌面,不免发出声响,而骛儇竟然被这小小的声响惊动,再看她,俨然慌了神。
桐绾注视着鹜儇眼底的变化,笑着一字一句说来:“知道你心底秘密的那晚。”
7 秘密
在鹜儇的记忆里,可能那天是将军府最后一个美丽的夜晚。
莲葛院里的莲花依然那么骄傲地在池中铺成一片,月光如水。
鹜儇看着眼前的男子,风吹动骛儇浅蓝色的衣领,轻轻一晃,又静静地躺下。她的心,确是急剧振荡着、无法平静。
她终于将心底那个秘密,那个打算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说出了口。
眼前的人不语,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让鹜儇觉得此刻就身在坟墓里。
终于,他回答了她,可他的话就像在战场上拼杀的宝剑,不带一丝情意,只为将她挫骨扬灰!
所谓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
情本是一片看不见的沼泽地,你已经完整地吞噬掉我,我退无可退。
多么荒唐!她爱上的人竟然是蔚飞卿!是自己的哥哥蔚飞卿!
此时的鹜儇试着挽回最后的尊严,她倔强地背过身,月光往她脸上扑上凄绝的苍白。
鹜儇用一种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要么爱,要么死。”
蔚飞卿从军营里回府的那日,正是与蔚鹜儇的第一次相见。
第一次的相遇,也是一生的错遇。
她在莲葛院旁的小石桌破解棋局,他出现,为她的棋局落下一字,棋局形式豁然开朗。
她仰头看他,眼前人不曾见过,那时候的她怎知,会对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见钟情。
桐绾眼前的那抹幽蓝彻底消失在莲葛院的夜色中。
悲剧,没有结束。
不容于天地的错误,让人再也无法控制理智,他只能在黑暗里回应她:“为什么是你,鹜儇。”
三年以后,蔚鹜儇站在已是绾妃的白桐绾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蔚鹜儇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义无反顾地将羞于见人的情感吐露地掷地有声:“不错,我喜欢上了我的亲哥哥。我爱上的人是蔚飞卿。”
“你真是疯了!”桐绾起身,“我已经让蔚飞卿从关外回宫,守卫慕天宫。”
8 释然
耳边已经听到云华宫外的喊杀声,血腥的气味悄然弥漫。
“他死了,我不会活。你也别想活。”骛儇也从桌边站起。
白桐绾往后退了退: “蔚鹜儇,我知道你恨我,恨还水国。今日你回来,那就好好看着,看着云礼如何杀了你的哥哥!”
风铃声在空气里划过,锋利的长索在快要绞断桐绾的脖子时,桐绾迅速避过,同时,一条白练横出,与长索相绕。
玄素练与风铃索在空中僵持着,同系一派的二人,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
白练回转,长索悬空。玄素练绕过风铃索,似白瀑般袭来。鹜儇发冠被打落,黑发铺满肩头。
桐绾得意地望向蔚鹜儇,鹜儇在笑,笑意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像是骤然下降至零度的湖水,潋滟中满是寒峭的冰凝。
随着刺眼的锋芒跃进桐绾的眼睛,她下意识抬起手,却感觉一道冰凉的利器刺穿了自己的腹部。鲜红的血,如一朵牡丹绽放。
蔚鹜儇狰狞地大笑,用充满可怜的语调对白桐绾说:“白姐姐,你变得好弱。”
白桐绾将匕首拔出,涌出的血迅速湮没她的手,她有些无奈地用朝服擦去手上的血,很想站起来,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半撑着身体,勉强道:“鹜儇,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知道你爱上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人,想到你是多么地痛苦,我突然间觉得释然。我嫉妒你,只有毁了你。
我让你的家人死绝了也会留蔚飞卿一条命,他活着,你这一生,爱不得,求不得。”
白桐绾流下眼泪,“多可怕啊,我自己都被吓住了。可是,我终究还是这么做了……我好恨……恨白家,恨白崇裕……恨你无所顾忌地去爱,凭什么我……我啊……”
“白姐姐,你流泪了。”蔚骛儇弯腰拭去桐绾的眼泪。
白桐绾忽然抓住鹜儇的衣角,骛儇只轻轻地将衣角从她手里扯出。
白桐绾道:“其实他也……”
蔚骛儇厌恶起身,自顾自地说:“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有眼泪呢?”
桐绾看着鹜儇消失,笑着,又哭了,她的眼睛再也不会流泪。
蔚鹜儇推开沉重的宫门,眼前的一切轰然倾塌。
9 顾铭
云礼嚣张地骑马而来,看着齐言率领的彦国铁骑,将慕天宫的守军斩杀于剑下。
只有一个人在血泊中站着,银色的铠甲千疮百孔,他将握不住手中的长剑了。
云礼策马与齐言并立,指着眼前的蔚少将军,“齐言,砍下这人头颅,蔚鹜儇会成为你的战利品。”
原本倒在血泊中的将士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铠甲散了,浑身是伤是血,却再次拾起兵刃,殊死一搏。
将士们高喊了一声:“少将军!”接着数十人都高喊起来。
然而,云华宫绾妃的宫门在此刻打开。
宫门里走出的是蓝衣蔚鹜儇,她神情似笑非笑,痴痴地望着那位不甚狼狈的少将军。
一步一步走近血泊中的人,慢慢靠近那张她深爱着的脸。
还在血泊中支撑的蔚少将,头低了又低,他不敢看她。
“少将军,齐末城里传来消息,说老将军在去曲州的路上,遭遇盗贼,最终不敌……”一个士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着这个可怕的消息。
蔚飞卿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只说,“知道了,你下去罢。”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神情中再看不出一丝波动。
蔚飞卿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一连数十天谁也不见,直到某天,他把顾铭叫来,“你愿意坐上少将军的位置吗?”
顾铭吓得往地上一跪,只道:“属下从小追随少将军,不敢做任何对不起少将军的事。”
“你在蔚家军里几年了?”
“属下六岁的时候幸得老将军收养,至今十七年。”
蔚飞卿点头,“很好,你愿意为蔚家死一次吗?”
“蔚家带属下恩重如山,就算此刻要了我顾铭的脑袋,属下眨一下眼睛就是忘恩负义的孬种!”
蔚飞卿打开案上一个木匣,“我曾派人在暗中寻访擅于易容的江湖术士,好在让我寻得,我让他照着我的脸做了一张面具。”
蔚飞卿扶起跪在地上的顾铭,“我知道鹜儇没有送进宫,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找到她。”
蔚飞卿忽向顾铭下跪,“你带上这张面具,世上就没有一个叫顾铭的人。此后,你就是我,蔚家长子,还水国的少将军!”
“你记住,只要蔚飞卿活着,蔚家就没有败!”
不久后,蔚家军里传出副将顾铭身染恶疾亡故的消息。
又过去数月,北方彦国出现了一位战无不胜的人,名叫齐言。听说他神勇无比,彦国王爷很是中用他。只不过他相貌奇丑,因而带着一副漆黑的面具。
在小王爷举办的宴会上,对于刚打下一座城池的齐言,小王爷直言让他随意在自己的宫殿里,拿走任何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这位彦国的战神,竟然指着坐在一旁的一位蓝衣女子说:“我只要她。”
谁都知道那位蓝衣女子是小王爷从姜国带回来的宠姬。这个齐言简直是不要命了,小王爷的女人也敢要!
一片无声之后,蓝衣女子突然拿着酒杯走到齐言身前,俯身敬酒。
那双美丽的眼睛往齐言脸上瞧了瞧,娇声道:“只要你帮助王爷攻下还水国,小女子愿意服侍将军。”
云礼大笑,指着二人,“好!依她所言。待还水国国灭,这女子,本王送给你了。”
10 重生
顾铭不敢回头,“原来,前日在将军府里看见的……真是蔚小姐。末将还以为,还以为是看错了。”
他将长剑献于面前的“齐言”,说:“顾铭的命属于少将军!”
齐言望向那抹蓝色衣影,接过长剑,他对顾铭说,“你看,天还未亮,棋没有下完。蔚家没有败绩。我也不能毁了父亲一生的骄傲。”
齐言举剑自刎。
就像当初划伤自己的脸一样,因为回不了头,所以义无反顾。
即使当初是错的。即使现在,终将辜负。
血染红宝剑,染红天地,染红她的双眼。
“哥哥!”
鹜儇彻底疯狂,她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尸山血海。
她将齐言抱进怀里,按住齐言的伤口,不停说:“哥哥,我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是你……”
“对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是我不愿与你相认,偏要你作齐言,让你走入我设计的棋局……”
“我心里好恨啊!”
蔚骛儇低额贴近蔚飞卿,悄声说:“现在他们都死了,知道我们身份的都会死!哥哥,我们本来有机会,有重生的机会。”
破晓会刺穿沉重的夜,第一缕光芒将所有的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