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没电了。
“老王收走后没帮我关机啊，音乐后台一直挂着…”渡衍自言自语的抱怨着。
但还好恒城是个热闹的城市，十点钟才刚刚拉开夜生活的帷幕。渡衍要走的路都是大道：街铺全开，路灯高亮。在这样无需手机光照的环境下，渡衍感到了一点安心——这样亮堂喧闹，总不至于再因为一点小动静引发联想了吧？
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渡衍低头盯着手里罢工的手机，又心不在焉地想：耳机也没被老王还回来…
但还好，今天的路程不是一小时，仅仅十分钟的孤独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当然了，前提是如果她此刻没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的话。
“咔嚓。”一声，渡衍刚刚迫降的心又一下子警铃大作的冲上嗓子眼。
那脚步很轻，像是故意放缓了步调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不想被她察觉。
只是渡衍一向是个多心多疑的，即便是身后那人一点轻微的呼吸声，都能被她紧张的神经过度发觉。
夏季末的低温在夜晚才体现出来，一缕缕轻悠的晚风像人的叹息似的，不断往渡衍的校服衣领里钻，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也可能不止是冷的。
十分钟开始变得漫长，脚步声踩在每一个秒点上。
即便周遭满是各家门面播放的揽客音乐，渡衍也始终能在各种嘈杂里捕捉到戳在她神经上的声音。
手心开始渗汗，湿漉漉的手感让她险些抓不住手机。而渡衍此时还不忘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刚好同路的路人？或许根本没有脚步声？或许…或许…
可她很快又推翻自己的安慰：但是这条路这么宽，只是同路的话为什么要跟在我后面？
只是同路的话…为什么要故意放轻脚步声呢？
…
……回头吧。
渡衍闷头往前走，心里想：回头看看吧。
要是真这样提心吊胆走完这条路，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焦虑的整晚睡不着，回家后还会狼狈地抱着马桶狂吐。
刚吃的东西…可不能吐了，不然今晚又饿的睡不着怎么办？
而且她也不想抱着马桶吐，万一吐脱力了不小心栽马桶里怎么办？！
没错，应该回头看看。渡衍点点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思绪已经从恐惧中脱离出来，并飞到了九霄之外欲与天公试比高去了。
下定决心的渡衍握紧手机，猛地停下脚步。
不出所料，身后的脚步声果然也停了。
那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头——！
…
…
——诶诶？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铺里传来当下热播剧的台词。
“……”
渡衍面无表情地站在小卖铺里结账时，手还在揉着因为转头幅度太大而不慎扭到的脖子。
呵呵，还好没人在…
还好没人看见自己这神经病模样！
……
第二天，离校仅有十分钟路程的渡衍依旧踩着八点的前线进入教室。
“哇塞，你黑眼圈重得要掉地上了，昨晚是去谈恋爱了还是被吸精气了？”顾影还记着她昨天的梦，一脸嘲笑地撑着下巴看着她。
渡衍困得要死，懒倦倦地扯开自己的椅子然后没骨头似地瘫进去，虚吊着一口气回答：“啊，一整晚的噩梦……”
昨天晚上，渡衍到租屋里给手机充上电后先跟顾影报了平安，洗完澡后又发消息给租屋主人通报了一声，连回复都没看就滚上床睡觉了。
结果一闭眼，脑海里就开始循环播放脚步声，并随着她的一次次惊醒，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重。
每次惊醒，眼睛都要被狠毒的白炽灯袭击一次。在渡衍烦不胜烦的时候，没吹头发引发的偏头痛也适时的参与进来。
直到天蒙蒙亮时，窗外的光线慢慢渗透进来，渡衍才勉强睡了一会。
以往像脚步声这样、没有内容只有声音的噩梦她做过不少，一般来说忍一忍就能彻底睡熟了………只怪偏头痛延长了噩梦的时效。
“太惨了。”听完她的讲述，顾影一收脸上的嘲意，衷心为她感到凄惨，不能睡好觉实在太可怕了，“一会是英语课，你睡会吧，我给你打掩护。”
渡衍奄奄一息地把脸趴在桌子，抬手颇有风度地挥了挥：“你有心了，但不用。”
渡衍从不上课睡觉，再困也不。
“我一会正好写点东西提提神，你跪安吧，不必忧心朕。”
……
下课后，渡衍看着在笔记本上自由翱翔的鬼画符，沉默了。
事实证明，在英语课上忍住困意完全就是在挑战不可能。
同学们在下课铃打响的瞬间就像被子弹打中的鸟群，“嘭”的一声整齐划一地埋头睡觉。
她虽然没有睡着，但也整节课都在与困魔作斗争，以至于她想写的东西一个字也没写出来，白白浪费一节课的时间。
“哟，皇上这是写了什么圣旨，我怎么看不懂呢。”顾影语气夸张地凑过来。
渡衍一合本子，哼笑一声：“只有神人才能看懂，神经病自然不能。”
“……”
渡衍熟练地接下顾影迎面而来的拳头，好声好气道：“好了少侠，江湖恩怨先放放，陪我去个厕所。”
顾影起身穿过桌椅往门口走去，嘴里小声念叨：“上个厕所还要我陪，你几岁了？今天开始你要自己上厕所知道吗？”
“不知道，我今年三岁。”渡衍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话茬。
两人穿过走廊，在路过（1）班教室时，渡衍忽然停下了。
顾影：“怎么了，渡三岁？”
下课时间，（1）班的学生们也大都趴在桌上补觉，渡三岁朝他们教室里的某个位置一抬下巴，小声地问：“那个角落里趴头睡觉的，是谁？”
顾影顶着一脸问号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出什么，又一脸问号地扭回头看她：“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咋了，你跟他有仇？”
“可以这么说吧。”仗着没人往窗边看，渡衍眯着眼睛认真观察那个角落里的人——他的头发是橙色的，跟昨天她在窗外看见的人一样。
很抓眼的橙色，那个角落靠窗，由于没有拉窗帘，阳光毫不留情的渗透了进来，并均匀地分散在他的每一根发丝上。
学校里发色各异的人不少，渡衍还是第一次被吸引到。
她还没摘下上课前戴的眼镜，此刻正眼目清明地盯着那处角落：男生躬下宽阔的背伏在书桌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高中时期的心动无非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持下产生的幻觉，就比如现在：阳光下，男孩随微微清风飘动的发丝，和他起伏的呼吸轮廓。
尤其是头发，渡衍盯着那抹明艳的橙色，忍不住想：
亮亮的…
好像……
好像……
好像一个在晒太阳的橘子…
她最喜欢吃橘子了……
“喂。”
顾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思春期先放一放好吗，我想上厕所，我们可以走了吗？”
渡衍任由顾影拉着自己往楼下走，她留心着脚下台阶，继续问：“你觉不觉得他像一颗橘子？”
顾影：“？”
渡衍自动把她的沉默视为肯定：“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唉，看得我又想吃橘子了。”
顾影：“……？”
渡衍继续自顾自地：“但我前两天吃了太多橘子，已经口腔溃疡了…你说我能不能‘望他止橘渴’啊？”
顾影：“…………？”
最后，顾影神色复杂地说：“我以为你是起爱欲了，没想到你是食欲来了。”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厕所门。
渡衍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来要反驳：
“等会，你在厕所里说我食欲来了也太不礼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