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里尘土飞扬,箭矢声哭喊声不止,冷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
云嫆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她仰面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男人俊美无寿的脸,随着身后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心如死灰。
如今这般看着云氏同胞受苦受难,如如猪狗一般任人宰杀,还不知直接一剑杀了她痛快。
云嫆嘴唇翕动,对上那双冰冷阴戾的眼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承担不起萧珩的怒火。
云嫆抬起湿润的眼睫,看了一眼她那已经昏死过去的三皇兄,又神色凄凉地看了看场下四散奔逃的云氏族人,以及被士兵死死按住着的胞弟,而这些人如今的生死全系在她身上,也系在萧珩一念之间。
半晌,她收回视线缓缓点了两下头:“好,我心甘情愿。”
“陛下现在能放过他们了吗?”
萧珩微垂了眼眸,冷淡地看着她:“公主此番模样孤怎么瞧着不像是心甘情愿,倒像是孤逼迫了你。”
云嫆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着,双眼已被逼得通红,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冷漠的年轻帝王。
本就国色天香的小脸上梨花带雨,虽眸中带着明显的恨意却更加楚楚动人。
须臾,萧珩收回视线挥了挥手:“孤今日也乏了,来人将这些前朝余孽押回大牢。”
云嫆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松开拽着萧珩衣袍的手,浑身脱了力般瘫倒在地上。
萧珩眯了眯眼,视线停在她张惨白如纸的小脸上,就这点胆子从前究竟是怎么敢那般戏弄于他的!
收回视线,他拂袖离开冷冷吩咐:“送公主殿下回昭华殿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大白天的沐浴更衣即将要发生什么云嫆自然心知肚明。
羽书低头称是。
待萧珩离开后,他望着地上的人恭恭敬敬出声道:“属下送您回去。”
地上的人恍若未闻,看着地上刚刚被割下的舌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羽书忍不住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从当初陛下力排众议下令发兵,御驾亲征攻打昭国开始他便有几分预感。
而今更是能确定,陛下心中多少是记挂着这位公主的,只是不知是记挂更多还是恼恨更多。
想当年离开昭国那天,他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不知为何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为质多年就无论是羞辱打骂或是屡遭刺杀,都未见他面上显露过半分。
羽书猜测应当是与这位公主有关。
他虽于心不忍,可还是按照萧珩的吩咐,叫来两个婢女将云嫆从地上扶起来,送回昭华殿。
回到昭华殿,很快便有几个脸生的侍女带她沐浴更衣。这几个侍女都是萧珩的人仿佛都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似的,仔仔细细帮云嫆沐浴,连花瓣都是今晨刚采摘回来的新鲜的,芳香馥郁。
从校场到昭华殿的这一路,云嫆始终一言不发,沐浴结束后她才动了动干涩的唇:“你们先下去吧,叫紫玉过来。”
几个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没出声也没动。
见状,云嫆抬起湿润的眼眸,淡声道:“放心,我不会寻死只是想跟紫玉说几句话。”
听见云嫆如此说,几个侍女低下头退了出去。
不多时,紫玉便匆匆走进来扑通一声哭着跪倒在云嫆脚下:“公主……”
刚才紫玉也在校场上,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看着云嫆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裳,紫玉又心疼又愤恨:“他怎能……这般羞辱公主。”
云熔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说是麻木。
端坐在寝殿中的美人塌上,身上只一件浅色小衣堪堪蔽体,外头罩了件半透罗衫。
云嫆去年刚过了及笄之年,体态愈发婀娜,肌理细腻骨肉均亭,柔美的曲线一览无余。
紫玉忍不住声泪俱下:“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云嫆冷静地抬手一点一点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安慰:“别哭,与云氏族人的性命相比,我区区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呢?”
刚才回来的一路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如今云氏全族的性命全在萧珩一念之间,若不是为了报复牵制她只怕在城破之时云氏一族就已死无葬身之地,如今能活着已是极好的。
紫玉看着云嫆身上堪堪蔽体的衣裳,已泣不成声:“可公主您呢,那人怎能如此这般羞辱您?”
云嫆抿唇安慰:“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羞辱不羞辱的。”
她把紫玉扶起来:“我叫你进来是有事要交代。”
紫玉点头神色坚定:“公主您说,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奴婢万死不辞!”
云嫆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她抿唇笑了笑:“哪里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今夜过后我会想法子让萧珩同意放你和紫芙出宫。”
紫玉大惊扑通一声跪下去:“奴婢不走。”
云嫆:“城破那日你们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困在这,送你们离开我还能放心些。”
紫玉抓着她的收连连哀求:“奴婢不走,奴婢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公主若是要赶奴婢走就是要奴婢的命,求您别赶奴婢走。”
云嫆叹了口气抿唇正色道:“你可知如今的情况留在我身边我非但照拂不了你,还可能会连累你的性命。”
紫玉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奴婢的命是公主的,奴婢不怕连累,奴婢一条贱命若是将来能为公主尽一份力,也不枉此生。”
云嫆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神色暗了暗,随后伸手将人扶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
“至于紫芙,她本就到了出宫的年纪,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今年夏天她便能出宫回家了,待会儿我找机会跟陛下求个恩典。”
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陪着她送死的强。
随后,云嫆又跟紫玉交代了几句后,便打发她出去了。
她如今这般模样哪里还像一国公主,越是身边亲近的人,她越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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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时隔半月有余萧珩再次踏足昭华殿。
萧珩进去以后,羽书便吩咐殿内的侍女便都退了出去,随后面不改色关上房门,和紫玉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殿内熏了香,余香袅袅,香气沁人心脾。
萧珩抬腿迈进内殿,漆黑的眸子环视一圈,便将视线定在不远处端坐在铜镜前的女子身上。
少女端坐在铜镜前,乌发垂落至腰际,单薄纤瘦的身上披着浅色半透明的轻纱,里头藕粉色的小衣若隐若现。
冰肌玉骨,肤如凝脂。
即便是做如此装扮也丝毫不见半点风尘,反倒带着几分不染凡尘空灵破碎的美。
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她。
萧珩眯了眯眼,喉结轻轻滚了下别开视线,抬腿大步走进去坐在那张金丝软塌上。
云嫆知晓他来了,但依旧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样,坐在铜镜前。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她早就已经不再惧怕,只思量着如何为紫玉紫芙,以及牢里的云氏族人多争取一些生机。
两人始终一言不发,像是无声的对峙。
“公主殿下就是这般心甘情愿的?” 半晌,萧珩冷淡开口嘲讽。“
云嫆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还未从刚才校场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顿了顿才木然地转头看向坐在榻上的男人:“陛下还想让我如何?”
既已豁出去了,她也没必要伏低做小,左右也逃不过这一劫。
萧珩看着那张姣好却淡漠的脸,微微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出声:“也是,公主殿下还未出阁自然无人教授房中之事。”
他嗓音冷淡:“也罢!既如此那孤便亲自教。”
“过来。”
云嫆没动,微微颤抖着抬起眼睫看着他问:“陛下今日一番敲打便是为了逼我就范?”
她唇角溢出一抹淡笑:“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陛下想要什么说就是了,何必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萧珩冷笑:“你是心疼那两个背地里对你言语多有不敬的家眷,还是心疼你那个草包三皇兄?”
当初他在宫中为质时便听闻过这两位家眷与云嫆面和心不和,背地里多有龃龉。
“孤替你处置了她们,你应该感激孤才是。”
“云铮死有余辜你应当知晓,如今孤只是割了他的舌头留他一条命,已是看在你的面上。”
年轻的帝王拂袖,抬了抬下巴示意:“你莫挑战孤的耐性,过来。”
云嫆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知道萧珩的耐心没剩多少了,能耐着性子同她说这几句也是不易。
她镇定下来缓步走至他面前,一双清润的杏眼一寸不错地注视着榻上的男人,嗓音冷静:“陛下想要的无非是这副身子,你若要拿去便是。”
男人眸色暗沉,微微眯了眯眼,像是笃定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云嫆平静地说:“但你要答应不再以任何方式折辱、或伤害牢中云氏一族的性命。”
尚不知今夜过后萧珩对她这副残躯还有没有兴趣,若是萧珩对她失了兴趣无需桎梏,那云氏一族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他不会轻易放云氏一族离宫,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留住云氏一族的性命。
她要的是他的承诺。
萧珩冷冷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点一点冷下来。
不惜失了清白也要救牢里那群蠢货。
云嫆眸光微沉不见当初半分情意,全是算计,萧珩如鲠在喉。
下一秒,萧珩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扼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注释着她的眸子冷冷发问:“在你心里可是觉得孤同那些色欲熏心的嫖/客、欺男霸女的匪徒一般无二?”
云嫆下颌被捏得生疼,眼角甚至逼出泪意,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神色阴鸷的男人,像是在透过这双眼在看另一个人。
他们虽然有些相似的轮廓和眉眼,可仔细看却全然不同,那个人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是柔和的,可萧珩却截然不同。
轮廓冷硬,眉骨偏高,眉眼冷俏,沉着脸薄唇抿起时整个人冷漠肃然。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萧珩像他啊?
“回孤的话。”
云嫆冷冷抬起眼睫,面无表情:“陛下以为呢?”
“好,好的很。”
萧珩怒火中烧,胸口似乎有一股无名之火横冲直撞,烧得他不得安生。
“可讲完条件了?”萧珩冷冷看着她,嗓音温和地有些渗人。
云嫆虽觉屈辱,可还是缓慢点了下头。
“那就脱。”
萧珩面色阴沉如水,嗓音刺骨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