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写字跟个小女生似的？”傅振军重复了大约一个月每晚去路灯下复习的日子，马上就迎来了第一次的月考。他正在桌子上复习着最近一个月的功课，旁边突然过来了一个身影，傅振军只觉得身边的阳光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缝隙里漏不下半点光亮。

    陈扬，一个高高胖胖，体型健壮的男生。连续两年班上的倒第一，每次考试都稳扎稳打地坐在倒数第一名的宝座上无人撼动。他在高屏的心中基本上是个刺头，只要不惹是生非，学校里的所有老师就都会谢天谢地。

    傅振军作为插班生被安排先坐在教室后排新添的桌子后，那张桌子正巧儿和陈扬只隔了一个过道。傅振军性格有些懦弱优柔寡断，自从听说了这位“霸王”的威名后，在心里就秉持着各自安好，两厢相安无事的念头，总远远地躲着跟他只隔了一个过道的“好邻居”。只是他无心惹是生非，如今陈扬还自个儿主动找上门儿来了额。

    这阵黑影让傅振军颇为头大，他保持着沉默，不想回应眼前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同学。

    “你咋不说话？”陈扬却颇为不忿，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傅振军，似乎非要招惹傅振军一般，不得到他的回应誓不罢休。低头写卷子的傅振军见卷面被陈扬的胳膊肘压住了，心里头立马开始不安地“咚、咚”直跳。

    “啪——”一声，陈扬一挑眉，将傅振军桌面上的铁铅笔盒打开，利落地撅折了傅振军的一根铅笔。

    傅振军仍低着头唰唰写着卷子。

    “呦，好学生，不理人是吧。”铅笔盒里头拢共三根铅笔，那就是傅振军从西屯村来到东北带的全部家当，这三根铅笔都是傅王氏在西屯苦辣辣的烈日下成年劳作还的钱买回来的。眼见着陈扬已经撅折了两根，傅振军再也无法忍气吞声，正在陈扬将手伸向铅笔盒里面的最后一根铅笔的时候，傅振军出了声，“你想干什么？”

    “终于搭理人了好学生，真是不容易啊。”陈扬揪了一下傅振军的耳朵，将沾满了校园外泥土的脚落在傅振军的凳子上，“干什么？”

    “请你帮个忙呗。”陈扬将身后一个书包拿了过来，将拉链拉开，书包倒转着一口，哗啦啦地落下来了一堆卷子。

    傅振军看着轻蹙了眉，看着地上的那些试卷，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这是这两天的作业，明天老师就要抽查的试卷。

    “帮什么忙？”傅振军脑子里飞速地寻找着解决的办法，突然课桌前又围上来了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

    “别想着告诉老师，你懂的。”陈扬威胁性地“咚、咚”敲了敲傅振军的桌面，又冲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写这些？”

    傅振军撂下了手里的笔，不禁盯着眼前的几个人，心有不忿。

    “哈哈哈哈哈哈，跟哥们几个唧唧歪歪什么呢？跟个娘们儿似的。”陈扬听了傅振军这话，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手里头转着尺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细瘦的男孩。

    “这有什么可问的，凭你是个新来的咯。”

    傅振军刚想开口再为自己辩驳几句，那群人就将卷子“啪——”的一声，重新又甩到了他的脸上，“写吧，别问了，再不抓紧——”陈扬指了指外面将落的晚霞，“这天儿都要黑了。”

    “哪那么多为什么？娘们儿唧唧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从教室里出了去，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

    年少的傅振军并不懂，有时候别人对你不好不必问原因，人类的恶是没有缘由，不需要理由的。

    尤其是年少的恶，更纯粹和不加掩饰。

    深夜里，教室里的煤油灯亮着，傅振军就将桌子上一褡练习册的习题翻来覆去地写，一遍遍地写。

    不写的话陈扬那些人又要来找他的麻烦了，没办法。

    傅振军叹了口气，月光与灯光将笔尖的影子拖曳的很长，他一个题一题地将答案抄了上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的都是陈扬的那句“娘们唧唧的”。

    直到夜里两三点钟，傅振军终于才将这一堆的肮脏事儿摆平，提着桌上灰凄凄的书包，走着羊肠小道般的夜路回了家。“吱呀——”一声，夜里的傅东园将家里的大门推开，手上还拎着刚买回来的两颗大白菜。自从傅振军赚了钱回家，傅东园夫妻俩对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每次吃饭只是多加一双碗筷要比多付一分学费让人轻松不少。

    姑甥关系就在金钱的修补下缓和了起来。

    傅振军撂下了手上灰漆漆、脏兮兮的破书包进了客厅，正厅里放着一个木制的小矮桌，木头不算名贵，只是东北大兴安岭里头随处可见的破木头锯了锯。矮方桌下有一个矮矮的短凳，凳面被来回坐来坐去打磨的极为光滑。小矮方桌上放着一碟咸菜，一碗菜粥，几粒青油油的菜叶碎浅浅地浮在那碗白粥上，像一抹白玉上缀上了几点翠玉玛瑙。

    傅振军吸溜吸溜地吃的非常香，仿佛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好喝的咸粥一般。

    傅东园打了个哈欠，装模作样地瞥了正坐在板凳上喝粥的傅振军一眼，悄没声凑上前来，“军儿……那以后这学费……？”

    “都是你自个儿出？”

    傅振军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放下来，不禁瞥了一旁支支吾吾的傅东园一眼。

    他当然知道她心里头在盘算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钱的事儿。

    傅振军低下头来，将粥碗里头的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很快“嗯”了一声，就见傅东园脸上的笑意非常明显。

    傅东园看似松了一口气，  理了理身上的睡裙，起身时她高兴的连胸前两个未着乳罩的一对儿□□都震颤了三分。傅东园乐不颠儿的起了身，随即拍了拍正在喝粥的傅振军的肩膀头：“好嘞，军儿，有什么需要就跟姑姑说哈！”

    她语气明显沾着美滋滋的喜气，对待傅振军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傅振军心中嗤笑一声。

    有什么需要？除了钱，还能有什么需要？

    不过傅振军仔细一思索自己挣钱的难处，叹叹气，看着傅东园，自个儿的亲姑姑，一溜烟儿小跑着上楼的姿态笑了笑。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