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天盖地的果照散落时,苏从南知道他的婚礼完蛋了。他该离开,该体面地处理这一切,可他做不到。
宾客碍于与两人的关系没有凑上前明目张胆地看,可单凭那些诡异的手机角度,苏从南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
马明的脸色很难看,他冲上台挡住苏从南的视线:“从南,你听我解释。”
苏从南摇头,退后一步:“马明,你真让我恶心。”
苏从南的恶心并无夸张成分,当马明那张脸凑近他时,他立刻发出了一声干呕。
“滚。”付景踹开马明,要去扶苏从南。只是还没等他碰到人,马明就反过来拉他。
“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家事?外人?”付景毫不犹豫给了他一拳:“你算个屁!你干出这种事情还好意思和我说家?”
“我们有结婚证,我们……”
付景不想听他狡辩,直接一脚踹走了马明,回身扶住苏从南。
对方眼眶通红,付景知道是因为呕吐导致的。可他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就像是苏从南在为马明哭泣一般。
“哭个屁。”付景抬手给他擦眼泪。
苏从南隔开他的手,从兜里掏出纸巾胡乱擦了下脸上的狼狈,拿起桌上的话筒郑重道:“各位,我苏从南在这跟大家说声抱歉,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我和……”
付景一把抢过话筒,接着他的话说:“这场婚礼不办了!还有,他俩的感情结束了。”说完,他把话筒一扔,拉着人走了。
苏从南虽离开了会场,可他并没如想象中那样获取片刻安宁。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机一直“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付景听得心烦,可终究是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压着火把车开到了楼下。
车刚一停下,一个黑影便挡住了副驾的光线,付景转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的气该往哪撒了。
“从南!从南,你听我解释。”
付景关门下车,揪着马明的领子把人甩开:“没完没了了是吧!我看你他妈找打!”
付景摁住他的肩膀,一拳直击他的面中,纵使对方口鼻出血也没有停下。
“住手!别打了!”苏从南从车上下来扯付景的胳膊:“付景我让你住手!”
对方的这点力道根本不足以扯动他分毫,可付景还是及时收手,借着对方的力道起来了。
“从南,从南。”马明双膝跪地,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洒脱。
他们到底是有感情基础在的,见他这样苏从南的心里又如何不难受呢?
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后,苏从南从兜里拿了最后一张纸巾给他:“马明,你了解我的,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马明不愿意接,好像只要这样他与苏从南间就还能留有一丝牵绊。
既然对方不要,苏从南也就不强求了,把纸收回兜里上楼了。
付景从后跟着,静悄悄得,像是他的影子。
关门进屋,苏从南开口:“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个语气付景太熟悉了,每次他哄小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语调。
以往,付景会纠正他,可这次他没有:“我叫外卖了。”
“好。”苏从南难得没有坚持,打开手机开始一条一条地回消息。
其实没有什么好回的,对面的话语各有不同,但在这其中并没有几人是真心关心她的状况的。苏从南知道那些所谓安慰的话,不过是用来掩饰他们内心的那点“求知欲”。他一一回复了,是统一的话术——谢谢关心。
苏从南回消息回到眼花,机械性地一个个点开,打字,关闭,又点开。没等他回完消息,手机被抽走了,一副碗筷摆在了他的面前。
“别看了,吃点东西吧。”
付景收手的动作很快,快到苏从南几乎要以为他手上流血的伤口是自己的错觉。
“你的手受伤了?”
“没有。”付景把其中一个外卖餐盒往前推了下:“快吃吧。”
“把你那只手拿出来。”
“先吃饭吧。”
苏从南去拿医药箱了,回来后把他垂在身侧的手牵起来放在了桌上。
付景的伤口不深,唯一麻烦的是嵌在肉里的那几块碎玻璃。把器具消了毒,苏从南垂眼去夹那几块玻璃。镊子触到伤口的瞬间,桌上的手抖了一下。
“疼?”
“不疼。”
“疼也忍着。”几下的功夫,碎片已经全部被夹出来了,苏从南给伤口消毒,没忍住唠叨了几句:“你就是不听话,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就是不听。”
“因为是你。”
“因为是我的话所以才不听的是吧,小没良心的。”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打的。”
苏从南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酒精棉球换成了纱布:“我知道你是想帮哥出气,不过我还是……”
“我喜欢你。”
苏从南给纱布打了结,起身揉揉他的头:“哥也喜欢你,所以不想看见你受伤。”
椅子摩擦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苏从南的腰被人搂住了,紧接着唇便被人吻住了。
付景吻得很克制,双唇触碰过后便离开了。他不过是想让苏从南知道,两人口中的喜欢是有根本上的区别的。
付景的吻轻易勾起了苏从南的回忆,他与马明从前也是这样的,他们。在这里拥抱,接吻,约定终生。回忆不断冲击着苏从南的神经,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他在婚礼上见到的那些照片。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苏从南推开身前的男人,跑进厕所又是一阵干呕。他的胃是空的,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苏从南用清水洗了把脸,再出去时客厅已经没人了 。
“付景,付景?”
苏从南叫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在角落里“嗡嗡”作响的手机。
苏从南看了眼电话号码,接起:“李一放心吧,我没事。没吓到耀耀吧,当时太乱了,我没顾上他。”
“耀耀没事,从南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挂断电话,苏从南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付景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挂断了,冰冷的机械女声传了出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付景不接,他也就不再打了,编辑条短信发过去了。
……
现在还不是酒吧的营业时间,付景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楚潭。
“来了?”
楚潭和他搭话,付景没理,径直走进吧台里拿了几瓶酒出来。
“目的达到了还不高兴?”楚潭又说。
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的是“苏从南”的名字。付景没接,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屏幕朝上。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一条信息弹出:记得吃饭。
付景这回终于有喝酒的理由了,把两个被子倒满,问楚潭:“喝吗?”
“不喝,晚上我还要回去。”
“下次再来记得多带两箱酒过来。”付景把两个杯子都拉过来,仰头喝完一杯,然后又是一杯。
话,点到为止就行。付景不说,楚潭也就不问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给别人支招呢?
付景千方百计挤走了自己的情敌,在婚礼上正大光明地带着爱人离开。
可他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秋云深带着孩子离开,就连上前叫对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事呢?
桌上的酒已经见底了,楚潭见他还要拿,伸手拦了:“差不多得了,你今天就在这喝一宿也未必能醉,振作点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付景冷笑一声:“我能怎么办?他如果那我当男人也就罢了,可他拿我当孩子,当弟弟。我他妈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用被子给我裹住,告诉我‘小心着凉’。”
这才是付景的心结。
他宁愿苏从南是真的讨厌他,恶心他的触碰,至少这样可以证明苏从南是真的拿他当做一个男人。他不奢求苏从南能立刻和他在一起,哪怕是骂他他也认了。
可现在呢?
苏从南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他像一个机器人,像一个纵容孩子胡闹的家长,像这世间千万与他擦身而过的善人,唯独不像会与他产生交集,步入婚姻殿堂的爱人。
付景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想与苏从南共度余生,且只想与他度过余生。
这个想法自他十四岁确定后就再没变过。苏从南会在深夜遇到他的时候把他带回家,会在他饿的时候给他做饭,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替他处理伤口,带着心疼的语气斥责他。
付景以为这就是爱,至少,在苏从南带着马明出现之前,他一直觉得这就是爱情。
付景拍案而起,全然不顾楚潭诧异的表情,只留下一句“记得锁门”就走了。
“疯子。”
楚潭腹诽,正欲起身回家,付景又折回来了:“我喝酒了,送我去苏从南家。”
楚潭看了眼对方身后呼啸而过的出租车,认命起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