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窗边,一本墨绿色带锁的日记本。
锁被打开,借着月色写下一句:“好久不见。”
………………。
余笙将身上的大衣裹的紧了一些,高跟鞋累脚,她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喂,舒缇,我这边有些晚点。”电话那头应了下来。
江遇双手搭在姜舒缇肩上,低声问:“小笙几点到?”
“晚点了,大概凌晨三点吧。”
姜舒缇搭上江遇的手,拉他坐在身边:“依旧没有消息吗?”
“没有。”江遇叹气:“什么消息都没有。”
江遇与姜舒缇提早一个小时出发,为了路上给余笙买她最喜欢吃的糯米糕。
“哎,江遇,话梅糖买了吗?”
江遇点点头,姜舒缇看了一眼手表道:“应该还来得及,去买双鞋。她肯定又为了搭配好看穿了高跟鞋。”
时间还早,两个人所幸去商场逛逛。
“她在米兰就一直在找云舟,找了整整八年。”姜舒缇一边看鞋子一边说。“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呢。”
“舒缇!”余笙将行李箱扔给江遇飞奔向姜舒缇:“想死我了!”
姜舒缇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套在余笙的脖子上,又拿出鞋子:“赶紧换了吧。”
一路上,三个人都一言不发,余笙坐在后面吃着姜舒缇带给她的东西。
她木讷的望着窗外随着车速而快速掠过的物体残影,自从云舟失去消息后,她就养成了看车窗外的景象,哪怕一瞬间,哪怕就那一瞬间是他,要是不看着错过了怎么办。国内比国外热络,毕竟自己的好朋友都在这边。
手指在车窗上划拉了几下,是他的名字,藏在心底却又忍不住拿到明面上的名字。
“小笙,我可看新闻了,米兰新秀天才设计师回国。”江遇趁着红灯递给了余笙一瓶水:“没想到你真的是设计师了。”
余笙笑了笑没有应话。姜舒缇递给余笙一块话梅糖:“在米兰很少吃吧。”
余笙含着话梅糖,如同她们高三那年,糖与牙齿的碰撞在口腔内乒乒乓乓的。
“没想到,你真的考了警校啊江遇。”余笙轻声道。他们四个人里,江遇是最想考警校的人,加上他的成绩次次模拟考都远超目标院校分数线,所以考上也不稀奇。“这几年麻烦你了,为了我欠了不少人情。”
云舟失联以来,江遇发动所有的人际关系也于事无补。
“还是如此吗?”余笙突然开口问道。
江遇和姜舒缇两个人一怔,面面相觑:“小笙……”
“无妨,辛苦你们了,等我忙完请你们吃饭。”
余笙将最后一口糯米糕塞进嘴里,她在国外事业有成,其实早在五年前就买好了机票,但品牌突然出了问题,公司上下动荡不堪,无奈之下拖到现在。
“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很好,你放心吧。”
余笙点点头,出国第三年就接到了姜舒缇的消息,说江遇和她表白了。
余笙连忙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她问道:“北京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姜舒缇心疼的看着余笙,江遇和她表白的时候她大三,余笙也是。
“原本我们……”
“原本我们该在你身边拦着你,不应该让江遇这么简单就把你带回家。”余笙摊摊手,她穿着一件娃娃领衬衣,看上去清瘦了不少。
姜舒缇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和余笙讲着大学的故事,询问是否和国外的大学一样。余笙眨眨眼睛,喝了一口咖啡:“没关系的。”
姜舒缇知道自己刚刚有多不自然,她拍拍额头:“等你回来,也和我讲讲你那边的趣事。”
姜舒缇将余笙送回家,提早给她冰箱添置了些东西,江遇检查好了所有的电路和水线,没什么大碍两个人才离开。
“小笙,你在暗处看不到,记得晚上把夜灯打开,小心受伤。“姜舒缇在每个空间都放好了一个小夜灯,江遇也逐个检查是不是可以亮。
余笙点点头,送姜舒缇他们回去。
门关上后原本有些生气的家又变得黑暗和冰冷,唯一不同的就是之前是空房,现在有了入住者。
余笙一个人坐在卧室收拾着衣物,她神情淡漠,像个机器一样,机械的叠好衣服放入衣柜,当她被窗外的狗叫声吓到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放在了一起,忘记了归类。
她瘫坐在地上,双臂抱膝将头埋在膝盖里:“云舟,你到底在哪儿?”
她的原创品牌“余舟”在国外反响很好,每一场大秀都是一票难求的程度,所以余笙决定回国发展,她抱着那一丝并不充裕的希望,万一,万一就找到了呢。
但是有希望总归是好的,哪怕百分之一也是百分之一。她时常这样想,她不是喜欢把希望充盈到百分之百,但也不喜欢将希望拉低到完全没有,她总会留一点给自己,若是成真那就是预兆的喜悦,若是失败也不至于失望。
余笙换了一件衣服,抓起钥匙根据手机地图的显示打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吧。虽说舟车劳顿,加上回国前交接工作和出新设计稿的打样交接让她一周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但是她依旧是没什么睡意,在家里躺了一个小时,看看窗外的月亮和数天上的星星之外,就是要借助于药物入睡。但是余笙不喜欢,从小喝药她都不乐意,因为觉得药苦。所以之前喝完药,云舟总会给她马上塞一颗话梅糖。
但是现在,她只能强迫自己喝下助睡眠的药物在吃一颗话梅糖哄自己。而今天却无济于事,吃了药也睡不着,所以她想到倒不如喝醉算了。
凌晨的酒吧人不算很多,但是也不少。余笙一进去就被涌出的人流带出去了,她有点发愣的看着自己挤了半天却在原地踏步,一时之间都不清楚要不要生气。
下一秒,余笙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群撞到,她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与地面接触,她被人拉住了。
她睁眼,是酒吧的酒保拉住了她的手臂。
余笙赶忙起身:“谢……”话突然哽在喉咙处,酒吧灯光昏暗,但也会有亮光一瞬,就是这一瞬,尽管酒保都带着面具,但是余笙还是精确的捕捉到那熟悉的气息。
“你是......”她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口,开始担心万一不是他怎么办,但又担心万一是他,又该怎么办。
蓦地,他怔了一下 ,呼吸变得短促而急切,他松开了扶着她的手,转而将她拉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这里接触不到灯光,余笙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被黑暗隐藏,他哑着嗓子问:“几位?”
余笙按了按太阳穴,想要通过窒息的黑暗,透过面具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她心一狠再次问道:“是……你吗?”
“您是有预约专门接待的服务吗,有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预约记录吗?”面前的人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没有刚才的情绪波动。
“没有。”余笙像只倔强的小猫,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看着我。”
“客人若是没事,我还要工作。”酒保甩开她的手,向她鞠了个躬,转身离去。她又再次被黑暗笼罩,眼前的景象越发的模糊。“等一下!”她踌躇半晌还是喊道。“可以扶我到有光的地方吗?”
面前的人影一懵,迟疑片刻开口:“什么?”
“不好意思,我在黑暗里看不清。”余笙抱歉的笑了笑,她抿了抿唇:“麻烦你了。”
可许久没有动静,安静的可怕。余笙有些慌乱,她开始伸手在面前胡乱抓:“你……你好?”
“我带你走。”手被一双冰冷的手稳稳接住,拉着她走到酒吧的大厅。“您看不到,我给你单独安排一个包间吧。”
“好,谢谢。”
余笙是不会认错云舟的,哪怕存在许多隔阂。刚刚那个,太熟悉了。
“云舟!”余笙喊道。
时间停摆,万物归尘。
昏暗的灯光和摇曳笙歌的舞池,将余笙的急切淹没。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想看的清楚些而已,就找不到那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余笙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人叫嚣着还能喝十瓶,有人向洗手间狂奔狠吐一番,有人左右拥右抱说下次来加小费。而余笙站在喧嚣的人群中,悲切的捕捉那渐渐消散的与他高度一致的气息。
余笙找不到他,自然也没看到他听到她的喊声后落荒而逃的模样。
惨败而可笑。
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荒谬至极,昏暗的灯光,蒙面的酒保,嘈杂的人群,不确定的信息,她就那么确定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应该在另一个地方,拍着喜欢的照片,办着属于他自己的摄影展。
余笙在桌子上用手指划拉着他的名字:“一定是你......”
头疼的厉害,加上酒精作用,余笙借着酒劲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头还是很痛,但是对比起昨晚好了不少。
余笙洗漱之后下楼看到桌子上的留言:“锅里有粥,自己热了吃——舒缇”。
余笙吸吸鼻子,按照姜舒缇的话,从锅里盛了一碗粥,放进微波炉。趁着加热时间,余笙给姜舒缇打了电话。
“舒缇,昨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吗?“
“不是,是酒保的服务生。”
“那他说他是谁了吗?”
“没有,只说你喝多了,要我接你回去。”
“哦……行吧。”
余笙翻看着手机通话记录,确实是打给姜舒缇的。手指停在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上,余笙咬着下唇:“万一呢……”
电话拨通了。
余笙一惊,忐忑的把手机听筒放在耳边。
“喂……”对面没有声音,余笙看了一眼确实拨通了:“喂……在听吗?”
又是一阵安静,随后电话被挂断。
余笙愣了一下,不知名的怒意从胸口处赫然腾起,手指死死的握住手机到指尖发白也只是对着手机气鼓鼓的说:“没礼貌!这么随便挂人电话!”
她出神的望着电话号码的备注,八年了,一年就可以改变很多,别说八年了。没有人会八年不换电话号码,除了自己。
余笙给姜舒缇发了信息说自己回去了,毕竟三天后自己在国内的工作室要开了,也要回去准备准备。
回去的路上,她顺带去了一趟超市。逛了一圈回来发现车里拿的东西都是云舟喜欢吃的,那一刻余笙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立马将东西放回去,只留下了一盒话梅糖。
一个人走在外面,享受着有些凉意的风,快要入冬了。余笙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来,不远处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她去买了一支,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看着广场上繁华的场景。
思绪飘远。
高三那年,余笙带着云舟逃了一次晚自习,终于从压抑的环境中跑出来,余笙像得了水的鱼大口的呼吸着。
“自由的味道啊。”余笙在前面跑,云舟则是跟在她身后。
“给。”余笙递给云舟一支糖葫芦,两个人也是坐在广场上,看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真羡慕啊,我都感觉我要被卷子腌出味儿了。”
云舟也没说话,只是坐在余笙身边。
“云舟,你未来想做什么?”
“摄影师吧,开自己的摄影展。”
“那我做设计师,到时候雇你来给我拍照。”
思绪回拉,余笙摸摸身边冰凉的台阶,眼神落寞。
她搓搓手取热,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她望向远方,看着落日悄悄露头,看着自己被火红的余晖所包裹。
她喊道:“我会找你的!”发丝被风吹起,掠过耳边,抚过脸颊,吻过眉眼,带着不同的消息踏过世界各地,送到收信者身边。
再回超市的路上,余笙一直在想晚饭吃什么,想了很多最后决定做一碗鸡蛋面。
去超市买了手工面和鸡蛋,顺手也买了一口锅。
高三那年,云舟被余笙他们封为“鸡蛋面的特级厨师。”
余笙和姜舒缇还有江遇放学总会去超市买几个鸡蛋带去云舟家,云舟总是会提前10分钟逃离晚自习回去烧水,他自小就聪明,一点就通,就算一周不来学校借余笙的笔记看几天就能把落的东西补回来。
“云舟,快快快。”剩下的三个人一个帮着打蛋,两个摆碗筷。
十分钟后,云舟和江遇一人端着一碗面:“面来咯!”云舟把自己的面端给余笙,转身去端最后一碗。
只有吃面时四个人才是最安静的,只有吸面的声音,当然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云舟的鸡蛋面,其它不好吃的东西,四个人总是会将脑袋凑在一起或者用里面的食材摆出“不好吃。”
“云舟啊,你这面真是绝了。”江遇一口气吃完大半碗:“我再去盛一点。”
“云舟啊,你的脑子分我一点呗。”余笙郁闷的趴在桌子上和数学试卷死磕。其实余笙成绩不算差,他们四个是成绩榜前四,只有云舟和江遇会在一二名来回轮换。
云舟靠在桌子上翻看着从江遇那边拿回来的小说,从书里探出个脑袋偷瞄着余笙:“做不出来就歇歇吧,别浪费你好不容易生长出来的脑细胞了。”
余笙用脚踢了云舟的膝盖,痛得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余笙!你!”
“我怎么了?”余笙朝他晃了晃拳头:“起开,看到你就烦,我去找江遇。”
“?找谁?”云舟痛的龇牙咧嘴,踉踉跄跄的从座位上跳下来去追余笙。
“你跟着我干嘛?”余笙的脚步越来越快,“别跟着我。”
云舟一路小跑到余笙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话梅糖:“别生气了,吃颗话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