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

    云舟再次打开那个抽屉,拿出那个墨绿色的日记本,他抚摸着空白的纸张,许久才在上面写下:“年年有余。”

    姜舒缇和余笙忙着送设计稿去工厂打样,余笙都是亲自监工,生怕打样出问题。

    姜舒缇递给余笙一杯热咖啡:“歇会儿眼睛吧,不然你的夜盲症会加重的。”余笙接过咖啡喝了些,揉揉眼睛。“这几天看你干劲儿很足嘛,圣诞节和云舟怎么样啊?”姜舒缇戳戳余笙。

    余笙莞尔一笑,却道:“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袒露心扉。”

    姜舒缇也叹了口气:“前不久,江遇和我说,云舟联系他了。”她捋捋余笙的头发:“就是大雨那天你在酒吧外遇到他。”

    余笙没有回答,而是道:“我知道。”余笙牵起姜舒缇的手,声音很轻:“他装的。”

    那日,余笙清楚的看到云舟早已泛红的眼眶,看到她手受伤而流露出来的心疼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秒余笙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余笙笑道:“江遇木头脑袋,云舟肯定反复嘱咐他不要让我知道,但是江遇一出场就露馅了,我从没有告诉过你们酒吧的位置,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是很熟悉,可以将我的方位告知的很清楚的人,包括我站在第几个路灯下的,只有云舟了。”

    江遇刚审完一个赌场的领头人,气的要命,一出审讯室就干了一杯枸杞水。整个人仰靠在座椅上犯愁,手机响了,上面是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

    “阿舟。”

    “……”电话那面沉默了许久:“有时间吗?出来喝酒。”

    江遇看看排班表和时间,今天不是自己值班,恰好明天是大休,这才应了下来。

    “一会儿我发地址给你。”没等江遇说话,云舟就挂了电话,江遇有些呆愣的听着手机对面的忙音,片刻,笑着摇摇头。云舟依旧是有些小孩子的脾气,只不过这脾气只对他。

    江遇与云舟相识与初中,江遇生日月份是四个人中最大的,原本应该比他们都高一年级,因为某一年江遇大病一场,近一个学期都没去学校,后期虽是课程没怎么落下,但是他依旧要求重读一年,就这么和云舟相遇了。

    按约定,江遇赴约。这是一个小酒馆,云舟定好了包间,江遇随着服务生的引导到包间等他。酒馆外壳是用木桩搭建起来的小木屋,上面还做了些人造雪,毕竟距离上次初雪已有些日子了。屋内是一间一个小油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角落放着一个壁炉,会有人按时来添煤。

    江遇要了一杯柠檬汁等云舟,对于江遇来说,甚至有些紧张,与云舟相隔八年第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一些尴尬。半小时后,包间门被推开,云舟穿着一件蓝黑色长款大衣,黑色修身长裤和皮鞋。江遇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里面的内搭,是他十八岁时送给云舟的成人礼,一直都没见过云舟穿上的模样。

    “挺好看的。”江遇笑着说。云舟低头看了看毛衣,脸上神情有些别扭,便将大衣裹的紧了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是云舟面对面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喝些什么?柠檬水还是咖啡?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加奶……”

    “喝酒。”云舟声音冷淡,他招招手喊服务员:“你好,啤酒一打。”

    江遇也没阻拦,他点头应到,合上了菜单,又转念一想:“您好,加一份苹果派。”他盯着云舟说:“喝多了会难受,要吃点东西垫垫。”

    “阿舟,瘦了不少。”江遇有些心疼,那件毛衣是云舟十八岁时自己送给他的,时隔八年不仅没怎么小甚至看起来还大了不少,像个袋子一样套在云舟身上,松松垮垮的。

    云舟抿唇,半晌才开口:“过的好吗?”

    “你呢?”云舟没想到江遇会反问,讶异的看着江遇,“这几年你都在哪儿?”

    “挺好的。”云舟将头垂了下去,闷头猛喝,江遇用手按住倒酒的云舟:“小伙子,照你这么喝,咱们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省人事了,而且我有个医生朋友和我科普过,你这样喝,会死的。”

    云舟一愣,甩开江遇的手:“要你管。”

    江遇笑了:“是你邀请我来的,怎么你这个东道主不管客人一个人闷头喝吗?”

    云舟有些烦躁,但是确实是自己喊江遇来的,他撇撇嘴:“怎么?不能见见吗?”

    “你这个样子和小笙简直一模一样。”江遇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你们两个天注定的一对儿。”

    “?瞎说。”

    江遇没再说话,他又倒了一杯酒,切了一块苹果派放在云舟面前,他望着酒杯中的酒水因灯光折射出来的“涟漪”映在云舟身上,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小舟,这八年你过的好吗?”

    吃着派的云舟一顿,于他而言,只做余笙一个人的靠山,而他的靠山,从他与江遇认识那一刻,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江遇。江遇大他一岁,总是会照顾些他,而他也只会对着江遇开玩笑,不管是怎样的玩笑江遇从未生气过。云舟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云舟没料到江遇会这么问,他猛地抬头看向江遇,与八年前相差不大,只是多了些疲态。

    云舟错开相交的目光,将手边的酒一饮而下,再次恢复那不愿屈服的模样,有些傲娇的抬头:“家里介绍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不去上大学也没什么,年薪几十万,住在一个高档的别墅里。”江遇注意到,云舟眼神中的闪躲和第一次出现在云舟身上的不自信。

    江遇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云舟手边,下一秒乍然握住云舟手腕拉起他的袖子,霎时,像虫一般恶心丑陋的疤痕展现在两人面前,两人神情骤变,云舟想要从江遇手中挣脱,奈何江遇力气过大,云舟几次都失败而归。江遇的眼眶也微微泛红,手指轻轻的抚摸的凸起的疤痕。

    “放开我!”

    “小舟,这是托朋友找到的治疗疤痕的奇效药,你每天记得涂。”江遇难以言喻看到这些疤痕在云舟身上的窒息感,仿佛在狰狞的叫嚣要将云舟永远留在地狱。

    “要你管,放手!”云舟用劲儿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又迅速将衣袖拉下来。

    “小舟,八年来,你真的过的好吗?”江遇望着云舟,消瘦的身型和有些自卑的性格:“体面的工作是酒吧的酒保,高档的别墅是酒吧不远处的一个废旧的阁楼。”

    那日云舟打电话喊他去接余笙,江遇将余笙送回家,嘱托姜舒缇一会来看她,自己又回到酒吧,想着可以和云舟见一面,坐下来好好聊聊。没曾想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云舟下班,凌晨四点,云舟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酒吧出来,外面还在下雨,但他也没拿伞,一路像个木偶一般,走在雨里。江遇在他身后跟着他,到了那个云舟口中的高档别墅,是一个废弃的阁楼。

    “江遇,你跟踪我?!”

    “当然跟踪你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江遇道:“这八年来,没人找到你的消息,你整个人销声匿迹了一般,甚至在酒吧你的名字叫祈安,你在躲着我们,云舟。”

    “八年来我过的怎么样和你们没关系。”云舟抓起衣服,将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包圆,他抹了一把嘴:“我们……”他停顿了一下,随后长舒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以后就不要联系了。”

    “那小笙呢?!”江遇道,他又叫了几瓶酒:“当年高考结束后,小笙没日没夜的在找你,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那一天。”

    “喂您好,是余笙吗?这里是您的录取通知书,您带身份证下来签收一下。”

    余笙套了一件外套,从家里跑下来,她一边签字一边问:“有一个叫云舟的吗?”

    “不好意思,没有。”

    余笙抱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姜舒缇家,恰好江遇也在,三个人都按着当时的约定,相同的城市,不同专业。

    “就差云舟了。”余笙轻声说:“听这个学校的师姐说,今年摄影系第一名是有史以来高考分数最高的,并且摄影作品很有自己的风味,有没有可能是云舟?”

    江遇给余笙一块话梅糖:“有可能,也许这小子故意考完躲着我们,就为了到时候给我们一个惊喜。”

    三个人都知道,云舟没有去高考,这个第一名也不可能是云舟,但是没有一个人说破,三个人都希望心中那并不存在的希望变成希望。

    报道前一周,余笙突然和姜舒缇说自己要出国了,没说原因,只是说家里所要求。

    江遇收拾着行李,低声说:“她是担心,如果真的不是云舟怎么办。”

    姜舒缇和江遇在余笙出发前给她做饯行,姜舒缇很是不放心余笙自己出远门,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自己,余笙抱着姜舒缇频频点头,有些撒娇的意味:“你们可不能忘了我,可不能像云舟一样。”

    姜舒缇与江遇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余笙喝了一口啤酒:“等我学成归来,将你们都纳入我的麾下!”这是余笙第一次喝酒,也是她第一次喝醉。

    余笙喝醉比清醒的时候乖些,她靠在姜舒缇的胸口处,指着天空喊:“流星!”

    可是哪有什么流星呢?

    余笙立刻坐起身,双手合十,小声念着:“希望云舟长命百岁。”

    云舟长命百岁。

    “那天,你在,是吧?”江遇突然问道。

    云舟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你在说什么?”

    “你寻过死,可你最终还是放弃了。”江遇打开一瓶新的酒:“因为她的愿望是‘云舟长命百岁’。”江遇掏出一颗话梅糖,打开包装放在桌子中间:“所以你给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叫祈安,有平安长寿之意。还有,当晚你也在。”

    云舟觉得头痛的要命,干脆将一瓶酒喝个干净:“真是做警察的料。”

    “当年有一张轰动网络的夜景繁星照,构图色调都很新颖,漆黑的夜空在繁星的相伴下显得不是那面孤单和空旷,而左下角的那颗星星,是最亮的,那是我们吧,我的当时点燃的火堆。”江遇叹息道:“是你拍的吧。”

    “是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照片会被流传出去,不过还好,没人找得到作者是谁,除了你。”

    “所以那晚你听到了小笙的愿望,其实你就是小笙的流星。”

    两个人喝的越来越多,直到服务生给姜舒缇和余笙分别打去电话,两个人正在家里吃火锅,接到电话的两个不约而同应声而起,异口同声:“什么?!”

    姜舒缇抓起车钥匙,余笙抓了两件外套就跑出门外。

    一路上,姜舒缇开的飞快,车子在路上疾驰。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喝酒,还喝多了。”姜舒缇一次又一次的给江遇打电话,和余笙的结局一样,无人接听。

    “云舟一直没有换号码,两个人有联系也不奇怪,怪的是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喝酒还喝多?”

    “江遇那点酒量根本拿不上台面。”姜舒缇无奈道,后期江遇考入警校后,更是几乎滴酒不沾。

    两个人下车就往馆跑,刚一下车余笙甚至还感叹了一下:“两个人还蛮有情调,这个地方还蛮好看的。”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二人顺利与喝疯的两人相见,姜舒缇和余笙面面相觑,许久才问出一句:“这都是他们喝的?”余笙指着地上垒起来看上去有四五打的啤酒箱问道。

    姜舒缇捂住双眼小步移到余笙身后:“咱俩跑吧。”

    余笙长舒一口气:“好!”

    说是这么说,两个人分别拉开还在划拳的江遇和云舟:“你赢了我喝!”

    “喝你个鬼,回家!”余笙拉开云舟,趁机在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打了几拳。

    “小笙?”下一秒,云舟将余笙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余笙,他的下巴抵在余笙的颈窝处,带着酒味的气息侵略着余笙的气息,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余笙的后脖颈上,温热而潮湿。他突然间起身指着江遇道:“我老婆来接我了,我不和你玩了。”

    此话一次,全场安静,就连江遇都醒酒了不少,在场所有人异口同声喊出:“老婆?!”

    余笙脸颊通红,她晃晃云舟,拍拍他的脸颊:“你喝醉还说胡话的吗?”

    云舟重新将余笙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说:“我很想你。”

    余笙眼眸柔软下来,她轻拍云舟的后背安抚道:“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日后每每回想起现在的场面,余笙就巴不得天天给云舟灌醉,因为醉酒的云舟太乖了,余笙指哪打哪,比清醒的时候好太多了。

    余笙和姜舒缇分别将两个人抬到车上,姜舒缇先送余笙回去:“回哪?”

    余笙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云舟,轻声说:“回我家。”而后她探身拍了一下副驾江遇:“你没醉吧。”

    江遇讪讪笑笑,挠挠头:“醉了醉了,只是醉的不多,看来提前喝些解酒药还是有用的。”

    “你拉他喝酒,疯了吗?”姜舒缇因为开车的原因只能在一旁迎合几句。

    “哎,青天大老爷啊,是云舟约我出来的,我原本想着问问八年前的事情,没想到这小子只喝不说。”江遇也有些头疼:“虽然我没想他那样醉,但也喝了不少,小笙,你回去记得给他擦擦身子,还有件事……”

    “什么?”

    “云父当年死亡怕是有蹊跷。”江遇道。

    车内立马安静下来,等红灯时,姜舒缇这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目前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还不知道。云舟也不愿和我说,只是说,云叔叔死那日,是他亲眼所见。”这是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消息,余笙等人接到云父死讯是在新闻上,云氏的声明在业界内很好,几乎没什么黑料,唯一传闻就是云舟日后的继承消息,但云氏是做房地产生意,云舟向来不喜欢,云父很宠云舟,所以不存在逼着云舟接管云氏一说。

    没人知道云父死那日云舟在场。

    “他还说什么了?”

    “其他的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江遇叹气:“云舟想过寻死。”

    余笙听到这句话心脏猛的抽痛,甚至有些呼吸不上,她赶紧把窗户打开了一些,让风进来。

    江遇和姜舒缇帮着余笙将云舟扛上楼,稍作了些休息两人就回去了。期间云舟三番五次的挣脱开他们的搀扶,一字一句的说:“你们在可怜我。”

    余笙学着网上的教程给云舟煮了醒酒汤,轻轻推开门看到云舟还没醒,又想到江遇的话,所以打算先给云舟擦擦身体。

    洗好毛巾,余笙却犯了难,这要怎么动手?索性心一横,将云舟的衬衣扣子解开,她心底里感谢江遇的大恩大德,走之前脱掉了他的毛衣。

    扣子一颗颗解开,露出了皮肤。但余笙却心头一震,衬衣下面的身体,全是疤痕,纵横交错的趴在云舟的身体上。余笙颤抖着手抚摸那些凸起的伤疤,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他身体上的汗,由胸膛至手臂最后停留在手腕。余笙含泪看着云舟手腕上的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有的疤痕都仿佛诉说着云舟这神秘的八年。

    见云舟没醒,余笙蹑手蹑脚的跑到工作台上拿了只笔,在云舟的手腕处画了几笔。骇人的伤疤变成蝴蝶的身体,栩栩如生的翅膀仿佛真的在煽动。余笙无声的说:“化茧成蝶吧。”

    眼泪滴在疤痕上,手腕被人突然握住:“看够了吗?”

    “醒了?难受吗?”

    云舟坐起身,头晕的厉害,他不得不轻轻按压太阳穴。

    “云舟,我心疼你。”

    云舟眼眸一震,缓缓抬起头凝望着余笙,时针倒转,世间归尘,余笙的话在云舟耳边回响,一声又一声。他坐起身,渐渐的靠近余笙至耳侧:“向日葵香。”

    手缓缓抚上余笙的下巴,轻轻用力迫使她看着自己:“看着我。”命令式语句,却没有命令语气。

    余笙的目光对上云舟的目光,淡声道:“你醉了。”

    “我没醉。”云舟马上回答,他轻轻用力捏着余笙的下巴,余笙吃痛微微皱眉,小声喊道:“痛……”

    云舟眼眸一暗,却忽然轻笑,带着酒气的呼吸席卷余笙,又烫又痒。云舟又靠近了些,灼热的身躯与余笙紧贴,云舟的手臂缠在余笙的腰间,忽而用力,将余笙抱到了床上。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粘腻,放在腰间的手越发的炙热,余笙有些难受,悄然挪动了一下身体,只听的云舟随之而来的有些发闷的声音和喘息:“别动。”

    下一秒,云舟将余笙向前一揽,低头吻了上去。云舟有些凉意的唇瓣与余笙温柔的唇瓣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此时此刻,云舟的吻带着侵略和不讲理的占有欲,余笙大脑一片空白,含糊的喊:“云舟……”

    “嘘。”云舟道,继而继续。唇齿相交,有些水渍声。舌头撬开皓齿,彼此交缠不休。

    几分钟后,云舟放开余笙,饶有兴趣的看着满脸通红的余笙,眼神有些戏谑:“我可不是……”手指在余笙的发丝间缠绕。

    话还没说完,余笙的唇就贴了上来,她的吻相较于云舟来讲,轻柔而缓慢。

    “你喝醉了,今天的事情,不用你负责。”余笙拿起床边的水递给云舟。

    云舟托起余笙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眼神却有些凄楚,他柔声道:“我没醉,我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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