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次第打开,一骑轻装女骑飞一般穿过。
这队女骑约摸十几人,座下皆是良驹,为首开路两人,一人举着九旒旗,另一人举着金令牌。
无论九旒旗还是金令牌,皆象征着这队人马是属于太女殿下的亲卫。
赵听坐在“闲品居”的三楼,听见马蹄动静往下面看去,就看见女骑穿过街道,一路往皇宫方向去。
她收回视线,轻嗤一声。
对面的南怀慕察言观色道:“公主,你和太女殿下关系不好吗?”
又补充说:“若是不便回答,可以不说。”
“关系不好。”赵听抿了口苦茶,“你是我的驸马,我瞒不住你,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关系不好。”
“为何?”据南怀慕所知,当今太女和赵听一母同胞,是真正的亲姐妹。
赵听道:“你应当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我搬离皇宫是因为一名宫女。”
南怀慕点头。
“那名宫女名叫青梳,大我一岁,从我七岁起跟在我身边,我同她关系很好。”
南怀慕淡笑了一下,掌心不觉收紧。
赵听没有注意到,继续说:“四年前,有人检举我同她不清白,皇帝便下令处死她。但我与她只是主仆朋友关系,没有其它。”
南怀慕掌心松开:“这与太女有何干系?”
“我想说明真情,但皇帝不见我,我便去求太女,没想到她竟拒绝了我,不仅不帮忙,还骂我不知轻重。”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还很天真,觉得我与她是最亲密的姐妹,心里虽难受,却也不曾记恨她。”赵听紧握茶杯,眸底闪过一抹浓重情绪,“后来青梳死了,再后来我搬出皇宫才查清楚,竟是她检举的我。”
“世人皆知我与她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因此皇帝才能轻信此事不加调查,其他人也信以为真,以为我贪色失智。”
手中茶杯碎裂,赵听才恍然回神,收回情绪:“这些都是往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不必多想。”
南怀慕起身走到她身边,抓过她的手,用手帕轻柔地抹去血滴:“我不会多想。”
南怀慕抬起她的手,突然含.住了她被瓷片割伤的手指,用舌尖舔了舔伤口。
赵听一惊,下意识拽回手臂:“你做什么!”
“这样能止痛。”南怀慕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清澈。
赵听伤处像被火灼一般:“不能止痛,你…别这样了。”
“对不起。”南怀慕似真不觉得暧昧,从善如流道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赵听避开驸马的视线,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怀疑对方在撩拨自己,可眼神又那么清澈,不像好女风的人。
不过这件事引开了她的注意力,她不再回忆往事。
茶楼伙计来收拾了碎片,换上新茶杯。
赵听却没心思再喝,起身:“我该去上值了。”
*
玉桂殿。
外殿宫女林列,内殿却只有两人。
“此次功亏一篑,待到太女回宫,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波澜。”皇后一边亲自给国师上药,一边愁眉不展。
赵灵机垂首认错道:“此次行动是微臣欠缺考虑,让娘娘忧心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窦敏收起药瓶,看着女子细腻肌肤上可怖的鞭伤,心中一阵心疼,“谁能想到她一个民间出身的女子竟会有那般出神入化的武功。”
赵灵机道:“终究是我做得不好,没有调查清楚。”
“我不是也没有调查清楚吗。”窦敏将药瓶放在床头桌上,手伸进水盆中清洗。
赵灵机盯着看了几息,穿上里衣,下床从从背后抱住了皇后,“姐姐,还好有你。”
她用脸贴着窦敏的耳朵,厮磨几下,又去吻女人的眼睛。
窦敏对这番亲昵很受用,内心的郁积短暂消散,回身回吻。
但碍于国师身上有鞭伤,她不敢胡乱抱,只将两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
“姐姐对我这般好,我实在难以报答。”赵灵机低喃。
皇后闻言不悦:“又提报答,你总想着同我分清,莫非是嫌弃我人老色衰?”
皇后今年正好四十,年龄不能算老,容貌更是不老,虽比不上赵灵机这般驻颜有术,却也看着年轻。
“怎么可能。”赵灵机忙敛眸澄清,“我若心存嫌弃,当年就不会主动找你了,只是你对我实在太好,我自感受之有愧。”
两人在一起快九年了,皇后起初怀疑过赵灵机心思不纯,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早已放下戒备。
她睨国师一眼,撤回手,顺势往后在椅子上坐下:“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下回这种话别再说了。”
“是,我记住了。”赵灵机顿了顿,又回到正题,“太女明日回宫,还有一天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皇后摇头:“别再动手了,南怀慕武功太高,经此一事赵听必会安排人保护她,你一时间聚集不了那么多高手。”
“可是……”
“太女撑不了多久,赵听难堪大用,如今对我们而言,最难对付的还是皇帝这边。”
她们二人看起来荣华,实则皇帝自登基后便忌惮窦家势力,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弱,如今窦家枝叶已被剪去许多。至于国师,国师本就无兵权无拥趸,她的权利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两人正想着法子,忽有人敲门,宫人来报:“太女进宫了。”
*
太女赵元两个月前被派往曹州平叛,如今事情圆满解决,皇帝在次日上朝时,当着朝臣的面嘉奖一番,随后将驸马国师遇刺一事交给她办理。
赵听得知此事是在当天正午,她正与绿蚁在吃饭。
——昨日驸马忽然舔她的伤口,心情还未平息,因此就没有与驸马一同用膳。
“交给她办,看来此事是得不到清白了。”
赵听话音刚落,就又有侍女急忙来报:“公主,太女殿下来了!”
“这会儿来?”赵听蹙眉,却也不得不放下筷子,出门迎接。
赵元来者不善,不止带了两名随从,还有三十来号官兵。
“臣妹拜见太女殿下。”
“臣妾拜见太女殿下。”
“免礼。”
赵元穿着一身太女官服,头戴玉冠,身材偏瘦,神情冷肃,五官与赵听有七分像,但眸底泛着几分阴沉,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审视带有压迫性的目光从三公主和驸马身上略过,冷淡开口:“本宫很忙就不说废话了,父皇将驸马遇刺一案交予我审理,请驸马随本宫走一趟吧。”
说罢,便有官兵左右围住南怀慕,摆出请的姿势。
赵听蹙眉:“驸马是受害人又不是犯人,皇姐想要询问内情,派人来通知一声即可,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抓捕逃犯呢。”
“三驸马乃是和亲公主,身份非同一般,故此本宫亲自来请,没想到竟叫皇妹误会,看来是本宫做得不够好。”赵元话是这样说,语气却分明不带歉意。
南怀忙开口道:“蒙太女殿下看重,怀慕不胜感激,既是为查案,怀慕定当知无不言。”
“仙仪公主肯配合就好,走吧。”赵元不欲多留。
“慢着。”赵听拦住她们,“我从案发现场带走驸马,也算涉案人员,请太女殿下将我一同带走。”
赵元微微诧异,继而便抬手让官兵将赵听一同“请”走。
一众人来到法司,太女坐主位,两旁坐着陪审的司长,对二人进行了一番询问。
南怀慕说刺客来势汹汹,一上来便杀了国师,自己和护卫们拼死抵抗,这才捡回一条命,晕倒被三公主救走。
而后不知为何,国师出现在皇宫,且只受了轻伤。
赵听则将自己看见的实情言明。
“你们所说与国师不同。”赵元道,“国师说驸马武艺超群,护卫挡不住刺客,她能够躲在车底活下来,全仗驸马保护。”
又看向赵听:“后来三公主赶到,只带走了驸马。”
“我赶到的时候只有驸马一人活着,她若真在现场,真的活着,我不可能看不见。”赵听冷道。
南怀慕道:“臣妾所言皆是实情,不敢有半分欺瞒。”
赵元蹙眉:“可国师确实活着,今日早朝,本宫还见过她。”
见陷入僵局,左边司长道:“太女殿下,三驸马和国师所言不同,可能是其中有些误会。”
“驸马说国师被刺客所杀,国师说被驸马保护,怎样的误会才能造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赵听声音略沉。
左司长冒出冷汗,哑巴了。
右司长道:“殿下,当务之急是查出那些刺客的来历,只要能弄清楚这一点,一切当迎刃而解。”
“我用你教?”
右司长也哑巴了。
赵听和驸马对视一眼,赵听道:“我们已经将所知信息和盘托出,就不打扰太女殿下办案了。”
说罢,她拉着南怀慕起身往外走。
没人拦她们,她们顺利地出了法司。
“在担忧什么。”见南怀慕垂眸似心情不佳,赵听询问。
南怀慕道:“我在想,公主为何让我隐瞒国师易容一事。”
“没有证据,容易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