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程实对上祁宥璟的视线,慌忙低下头,接着说着:“我今日我负责传送的菜品是一道兰香鱼腩,那条鱼是献上来的海鱼。”那做鱼的连忙磕头,程实未理会,继续说着:“鱼本身没有问题,有一种东西名叫氯硝,二者单食无任何作用,碰在一起却会变成毒药,伤人肝脏。”

    祁宥璟手指停下,微微侧头,看着角落里的少女,“那你说,这氯硝会藏在哪里。”

    程实支起了身体,继续推测着:“氯硝虽无色五味,却难保存,听说太子近来喜饮冷茶,若婢子没有猜错,应该是被冻在冰里。”

    祁宥璟挑了挑眉毛,语气带着探究,“孤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程实双手低于额前,恭敬的弯下腰行礼,颤抖的开口:“这氯硝很好辨认,加了白醋便会显露淡蓝色,这也是下毒之人不能将它加进别的菜品的原因之一。婢子人微,断不敢欺瞒殿下。况且,况且”

    好像生怕祁宥璟不相信,心一横,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婢子之前得了场大病,死里逃生,再醒来发现只能说真话。殿下可询问同行之人,婢子已两年多未说过话,若不是为保命,也未想过开口吐字。”说完,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留下个红红的印子。

    祁宥璟有些好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得这样的病,有意思,转头看向黑衣侍卫,那人得到示意走出去,太子也起身向内走去。应该是去寻利用冰块下毒之人,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另一白衣男子走上,温文尔雅,对着众人解释着:“太子这次受伤,太子殿怕是什么奇毒,寻人心切,半夜将各位召集而来希望见谅,在场之人后续补一个月月银,算作赔罪。”

    地下人连忙磕头谢恩,连道不敢,弯腰退去。程实心里暗骂,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拿捏人心,明明高高在上还非要做什么礼贤下士的施恩,呸,装模作样。

    就听那男子指着自己说,“这位姑娘请留一下,后续还有事情想细问一下。”程实应是,沉默等待,所求之事成了三分之一,接下来才是硬仗。

    人走完后,白衣男子来叫程实,领着她向内殿走去,程实低头跟着,视线始终在脚尖,无丝毫越矩,白衣男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倒是个沉稳的。

    二人走进偏殿一见屋子内,祁宥璟正坐在桌前看着一本册子,太子身体虽比梁帝强些,却也不比寻常人,此刻在灯火旁,更显得孱弱。

    下面站着之前的黑衣男子,隐隐有些血腥气,大概是衣角的血还未干。

    二人进屋后,白衣男子先去开了窗,然后站到一边。程实恭恭敬敬地跪在屋中央,祁宥璟不开口不敢抬头。

    祁宥璟似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看着桌上的东西,直到程实跪得双腿发麻,祁宥璟才合上册子,若无其事地开口:“起来吧。”

    “你说你只能说真话。”

    程实起身听后说是,就听祁宥璟问道。

    “孤倒是第一次听闻。那孤来问你,你不是才知道这氯硝的事对吧。明明早就发现了,偏要等孤发作了才汇报,孤可是着实遭了一番罪啊。”

    程实惶恐地低下头,再次跪了下去,颤抖着回复着:“太子殿下赎罪,婢子确实是偶然得知此事,但人微言轻,故不曾上报。”

    祁宥璟支着头,看着程实,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最普通的双丸子头,脸圆圆的,额头还有刚刚磕出的印子,低垂的眼眉掩下精光,规矩礼仪处处挑不出错,嘴里口口声声叫着奴才婢子,内里脊骨怕是从来没弯过。

    他不再周旋,而是拿起册子读着:“你最近一个月,始终围着太子殿转悠,传菜之事与你无关,可偏偏上那道菜之日,本来传菜的宫女却意外摔倒,只能让你顶上。下毒的人确实不是你,可知情不报,反而利用此事想求利益的却是你。你说你只能说真话,那你跟我说说,我说这些,是也不是。”

    程实咬着嘴唇,放弃了挣扎,轻轻开口,细弱蚊蝇。

    “对。”

    “那我倒是好奇,你费了这么久的力气,求的是什么。”

    程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直了直身体,不再像之前胆怯瑟缩,低声说出了一串名字。

    “云秀、十五岁、晋城人士、入宫二年,白珠、十四岁、云河人士、入宫两年,莫棋、十六岁、南贵人士、入宫三年,明兰、十三岁、西荒逃难来的,不知是来自哪里,夏香、十五岁、京郊人士、入宫三年,这些是近两年所能查到的御膳房副总管陈大海强娶为妾的宫女名讳,除了最后一人,其余入院后皆不到三个月身亡,尸骨无存。”

    程实四处搜寻信息,除了这些入宫时的记录,她们在这高墙里,再无一点生活过的痕迹,活着辛苦劳累为人作践,死了恨海长天最后只化为人饭后闲暇的家长里短。

    从小到大,没有人为她撑过腰,她也不曾生过什么闲心替别人伸张正义,可许是麻木的太久,眼睁睁看着这乱世吃下一个又一个,她总是会问,自己来到这里,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么,哪怕只为御膳房一个小小的偏殿,求一片晴空。

    作为最低等的宫女,如何走到这里,说出那些女孩的名字,她想了很久,没日没夜地观察,在偶然听到为冰库洗衣服的宫女抱怨他们的衣服加了白醋后反而出现难洗的污渍只能丢弃时抓住了机会

    她特意去翻出了丢弃的衣服,那种艳粉色的污渍很熟悉,她至今都没有忘记当时那种兴奋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切都更加顺利,她等待着王大娘休假,代班的刘大娘争强好胜,为了赏钱必然会抢那条进贡来的海鱼,传菜的顺序她看了几百遍,熟得连她们进门先买那只脚都能背得出,自然也能知道有个宫女性子活泼总喜欢踩着门槛跳进来,事先摸了油,得到了传菜的机会。

    只有一点,下毒之人似乎并不想一蹴而就,二者相合并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毒性,而是需要长期缓慢侵入。程实等不得,所以在刘大娘绘制菜谱的时候不经意摆上兰花,太子雅致,刘大娘惯爱取巧,自然灵机一动以兰花入菜,只需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将云兰换成图兰,二者看不出差别,药效却强了百倍,多余的自然是进了灶台。

    不是多么高明的计谋,除了换兰花一事,程实根本不怕人知道,有缺点才会让人觉得好拿捏,才会引起上位者的自负,以为自己尽在掌握。况且,这事能牵出很多暗线,太子会觉得很划算,而自己,也只是求一个机会罢了。

    程实笔直的跪在那里,看着那个被下面夸赞的如神一般仁慈的太子殿下,高高地将他挂起,朗声道:“太子殿下问婢子求什么,婢子求太子殿下彻查此事,为自己,也为同行人求一份心安。”说着又重重叩了下去。

    在场之人都被程实一番话惊到了,求权求利的多了,今日倒是来了个求冤的。

    太子想了想,初见时尚且觉得老实本分,后来也以为不过是个有几分小聪明便刻意卖弄的丫头,她情深恳切、言辞凿凿,若是不理,自己道是是非不分罔顾人命的恶人了。

    祁宥璟点了点名册,看在收货不错的份上,不就是演么,我陪你演。

    他激动的咳嗽了几声,手义愤填膺的落在桌面,激动地说着:“岂有此理,宫内竟有如此奸恶之人。”指着黑衣男子吩咐着,“十七,你去,彻查此事,一定要重重处罚。”说着还特意看向程实,“安抚好家属,一定要还他们一份心安。”

    被唤的十七领命出去,程实正感谢着,祁宥璟打断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唤程实。”

    祁宥璟牵起嘴角,不由得感叹着:“程实,好名字,与现在的你倒是相配。”程实听出了他的嘲讽,咬了咬牙,不敢作声,只一味应和,就听高座上的人又张了嘴,“程姑娘倒是善良聪慧,好像还十分懂食理药理,今后就来我殿里做名女使吧。”

    程实连忙领命谢恩,后请辞退了出去。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祁宥璟再一次打破沉寂,“十九,你怎么看?”

    十九眯了眯眼,笑着回答:“有几分机敏,也算沉稳,殿下要留下她?”

    祁宥璟想着那双眼睛,说一半留一半,真里掺着假,说假还似真,小狐狸。

    “就是有点意思,才更要放在眼前不是吗。”

    程实径直走出太子殿,往住处走去,夜半的皇城没了白日的繁华热闹,反而显得十分幽静,算算时间也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竟然过得比这两年都精彩。

    程实看着月下的影子,通过呼吸平复着因紧张而快速跃动的心跳,后背里衣早就被汗水浸湿,风吹过贴着皮肤传递着凉意。也许是肾上腺素飚的太狠,程实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慨,反而激出了些对下一次挑战的期待。

    她回到宿舍时,麦芽她们还没睡,程实也没怎么解释,安慰着她们,“没事,睡吧,明天去接夏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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