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纳洛斯被守卫拦在了休息室外。

    “有邀请函吗？没有邀请函禁止入内。”其中一个守卫说。他在身上胡乱寻找，从裤兜里把对折过的邀请函掏出来交给他。

    他放伊瓦纳洛斯进去了。虽然守卫套着铁制的头盔看不到脸，但他觉他翻了个白眼。

    他很快就找到了薇薇安，她是那样的惹眼。她把脖子上的丝巾摘了下来，用它擦枪，她还是那样喜欢擦枪，尽管已经把手帕扔了。

    他对她说：“你会赢吗？”她歪头看了他一眼，把桌上小盘子里的纸杯蛋糕递给他，他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小糖粒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她摇摇头，表示概率不大。

    小伊瓦纳洛斯撑着桌子，“你为什么不拒绝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演出？你又不是什么明星，你…”

    “你觉得我有权利选择吗？”她轻轻把枪放下“我为菲罗忒斯工作，就像上班一样。外面的人上班，如果你不理解的话，就像你以后会继承你的家业，然后打理它们。”她平静地看着他。

    他看见她的眼里掺杂了除了灰色的另一种颜色，有些像紫色又有些像蓝色，应该是更蓝一点才对，再倒映着些许的红色的环境色。那抹红色最为明亮，但仅是一瞬间。

    他不说话。

    她也没说什么，三两下把那个蛋糕吃完，又直接用茶壶对着嘴喝完了一壶茶。她快一天没吃饭了，虽然也不太需要，但还是难得的甜口味的食物，所以都吃的差不多了。

    “我并不是对自己有多自信，但是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就不要在我身上下注。”

    她站起来。“我该走了。”她看了看玫瑰金的女士手表，把手套戴上。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指针是镂空的，像是东方的叶脉书签，表盘也有缝隙，能看见下面运作的齿轮。他注意到表盘中央刻着福林马吉的名字，总算安心了一点。薇薇安踩着靴子，噔噔地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她的发尾。

    自薇薇安离开之后，伊瓦纳洛斯也回到了观众席。

    薇薇安同时和其他三位对手走出来，整个娱乐厅里顿时响起嘈杂的喝彩声、掌声、欢呼声，她镇定自若。

    那位来自索加亚的女士抽到了三，她们要抽签决定谁才是那个幸运儿。三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她有些发虚。薇薇安把手放进黑色的纸盒里，随便抓了一下，看了一眼就把纸条展示给众人。

    上面赫然写着——1。

    好吧，显然她的运气要更差一点。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不过台下的她的粉丝们发出如浪潮一般澎湃的惊呼声。但显然，菲罗忒斯不会刻意地把自己最尖锐的那把宝剑给折断，虽然节目效果很充足，但并不是刻意安排的。

    那西部女郎在身上擦了两把手心的汗，她昂着头，迈着大步走向她的位置。

    三啊，三是个美好的数字……家庭的三个人，抽签的第三位，三十万的奖金。

    “三——”

    对了，还有倒计时的三个数。

    她回忆起了以前的日子，那时父亲还没有生病，她和母亲在麦田里跳舞，父亲牵着羊从旁边路过，她编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给莉恩戴上……

    “二——“

    她举起枪。

    “一！”

    她瞄准了薇薇安，她看见她转过身，绑住眼睛的布条在后脑打成一个蝴蝶结，随着转身画出一道弧。

    “砰！”

    对面的女孩毫发无伤。胸口突然传来钝痛感，她低头一看，血液浸透了她的上衣，慢慢地从外套渗出。她捂住伤口跪了下来，头晕目眩的，看不清任何东西，眼前的画面像是透过父亲许久未擦的老花镜看到的一样，一闪一闪的蓝色和白色的光点四散逃窜。

    台子开始左右摇晃，伴随着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观众席的人开始惊慌失措的尖叫，有些人已经从出口逃跑了。原来是刚才这位女士的子弹打中了悬挂着舞台的绳子，现在原本浮空的舞台就只有三条绳子牵着了，右前的一个角向下倾斜，其他绳子被扯的老长。

    因为刚才的剧烈摇晃，她已经倒在台子上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大众眼前，但也许根本没有人在看她。又因为眩晕，她怎么也站不起来，这个舞台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泥潭，里面的污泥和枯枝烂叶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站起来，再次用枪瞄准他的对手，然后让她的脑袋蹦出鲜血，当她倒下时，血液飞溅，像是在月光下的白色海滩上暗红色的群鸟掠过，夺走她的生命，不留一点痕迹。

    可惜不能了，一切都成为她的妄想。她感觉到那些枯枝缠的越来越紧，它们好像不是枯枝了，变得柔软起来，却紧得像要把她勒断似的。然后它们把她松开了，泥潭褪去，她感到火辣辣的痛，她分不清，好像又是凉快的。没有了泥潭的支持，她缓缓向下飘落，如羽毛一般，落在了一片清泉之上。那泉水是浅青绿色的，她的到来使水面上溅起粉红色的水花，可能本来就有花瓣在水里吧。

    她从舞台上滑落下来，摔在地上。打算离去的人潮中没有一个人接住她。薇薇安在台上攀着装饰立柱向下望。差点被砸中的女士惊叫着晕过去，她的舞伴急忙扶住她。

    她就这么死了。

    枯枝再次缠住她，就像病魔缠住她的父亲一样，把她带入另一个更为沉重的泥潭，就像她的母亲在痛苦中离去一样，莉恩不会再去用它那毛茸茸的头去蹭她。

    好在索菲娅女士及时站出来稳住了场子，海伦娜在趁机钻到人群中间去，蹲下来探了探那位西部女郎的鼻息。

    “怎么了吗？”薇薇安从上面问。海伦娜挥挥手，示意没事。

    索菲娅女士立刻找来了一位医生。他向观众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把死者从地上扶起来，听了一下她的心跳，最后做出一个死了的手势。

    伊瓦纳洛斯的目光移到倾斜的舞台上，已经没有了薇薇安的身影。所以是她赢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突然，所有的灯全都暗下去。他感觉到梭耶勒安揪住了他的袖子。

    几秒钟后，两束灯光射向舞台，它还是斜着的。薇薇安从幕后走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月白色的挂脖小摆长裙，绑带式的金色凉鞋，她一边走一边把头饰戴上。他走向舞台中央，低着头，帽子遮住了她的脸。光束由两束并为一束，一直追随着她。

    “今晚米蒂左轮对决的冠军是——来自菲罗忒斯的薇薇安！”海伦娜牵起她的手，并高高举起。

    等她宣布完，所有的灯亮起。在掌声中，伊瓦纳洛斯随着人群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