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如约来到了伊瓦纳洛斯庄园。

    她是斯特兰?伊瓦纳洛斯邀请来的，虽然不那么正规，但老伊瓦纳洛斯一直对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去管他们了。小孩子的事情嘛，他管不动了。

    小伊瓦纳洛斯按理说应该在房屋里等着才对，不过当天确实匆忙，他只留下了一句口头上的邀请，还是疑问句，其实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他在庄园门口等的这个行为不仅不能扭转事实甚至还显得非常傻。

    事实证明，薇薇安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邀请了她就会来。

    只要她有空，不在乎正不正式。

    她穿着一件奶油色的连衣裙，娟着层层叠叠的花边，像是一块刚做好的蛋糕。从马车上走下来后，她看见了小伊瓦纳洛斯。也许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别人要更亲近一些，她向车夫道别后就几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有着及腰的卷曲长发，走动的时候会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动，闪着晶莹的光泽，像是深海里多足的软体生物。

    他看见她血红色的小皮鞋，踩在灰色的大理石板上，他突然想起了那条鸽血红项链，一颗极大的鸽血红宝石，现在再难见到那么大，那么完整，那么纯净的宝石了，镶嵌在银质的底托上。他只在送出去之后短暂地看见她佩戴了一下，就那么一小会儿。之后查收拍卖品时，薇薇安并没有将它摘下，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下，某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流转着亮湖蓝色的比宝石更摄人心魄的本来是灰蓝色的眼睛上。

    她是故意不戴那条项链的吗?他之前去菲罗忒斯庄园的几次都没有看见。其实他自己也有不让别人送的礼物再次出现在那个人面前的习惯。她是收起来了吗?有可能不是，他深知她不是什么井井有条的人。

    少女头上别着一只酒红色的发箍，耳朵上戴着一对儿水滴型的珍珠耳环。假如她现在带着那条项链，就会形成一个"红——白——红——白——红“形式的整体结构，他都不敢想象会有多和谐，这完全能满足他在搭配上的一小点强迫症。可惜现在那最重要的主角不知道被她藏到了哪里。他有一些幽怨地看了薇薇安一眼。

    少女感到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自己要站在门口来接我的，我又没迟到，这又是怎么了？不过她还是保持着良好的素质，或者说并没有来教她说脏话，一路跟着小伊瓦纳洛斯进到了建筑物内部。

    伊瓦纳洛斯家族的宴会都挺自由的。现在是下午6：12，距离开场还有18分钟，所有人都静静地在宴会厅里等待着，分布得比较松散，各自闲聊着。她之前参加过的大部分宴会都是让所有客人聚在大厅里等候，又挤又闷的，直到正式开场，这家的主人才会缓缓亮相，出来发布一段又无聊又没有意义的“慷慨陈词”罢了。没有人爱听。小姐们都等着跳舞，男士们都等谈论合作，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心不在焉地表示祝贺、讪讪地笑着鼓两下掌、不耐烦地扣扣指甲，心里尽是些别的事情。

    “等到30就是开场舞了。”小伊瓦纳洛斯说。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每个人的第一支舞必须和自己的同伴跳，之后可以选择换人。

    老伊瓦纳洛斯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向大家介绍葛莱丁罗斯，他的二儿子。他前几年离家出走，与母亲决裂，去学习自己追寻的东西——艺术。伊瓦纳洛斯夫人更喜欢物质上的东西，比如钱，这可一点也不庸俗，而她的儿子却嫌她不够高雅。最近，葛莱丁罗斯学成归来，在自家庄园大办画展，也算作是宣传了。

    其实他们不去管葛莱丁罗斯，是因为已经有选定的人来接手家族了，在斯特兰和梵迪伦特之中。更多的人猜测是梵迪伦特，不过他也不是对家业多感兴趣的人。他更喜欢做个商人，划过繁花盛开的江边，渡过黄沙漫天的沙海，漂过风平浪静的河流，踏过杂草丛生的荒野。他并没有多在乎那些宝石，他只是喜爱那些可爱的风景，有趣的见闻，并且享受和别人尔虞我诈的感觉。

    不过他会带给薇薇安除了珍珠以外更多的宝石，虽然都没有她耀眼。

    薇薇安挽住了伊瓦纳洛斯的胳膊，她是他邀请来的，理应当算作是他的女伴。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身高相仿，转头就能对上视线。小伊瓦纳洛斯移开了目光，故意不去看她，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好看，但也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像是一头栽进了冬天的水池里，猝不及防地，就像她偶尔给人一种疏离感，不过是一瞬间的，那种感觉就会消失，就像没有过一样，让人以为是看错了。

    少女的手是凉的，可能天气转冷了吧，或许她一直都是凉的。他仿佛手里捧了一件瓷器，生怕摔了似的。

    庄园里有不少人都认识她，都知道她和少爷的关系非比寻常，像是挚友或情人。他们确实很登对。

    “你也是，希望夜晚能一直如此安宁。”薇薇安笑着对不知道第几个来向她打招呼的少爷小姐们说。她不太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认识她，她认知里的认识都是相互的。也许因为别人从来都是从台下看她，而她要面对千千万万相似的脸。

    “很受欢迎呢。”少年调笑道。虽然薇薇安之前参加过一些宴会，但是为了隐匿与躲藏，并没有高调地露脸，而是打扮成了寻常的女士模样。她没有回答。

    走着走着，周围的人少了，温度也降下来，原来是到庄园后侧了。伊瓦纳洛斯夫人很喜欢玫瑰，尤其是白玫瑰，所以伊瓦纳洛斯庄园的外围墙上爬满了嫁接的白玫瑰。它可不好养，几个月就要换一次。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至少一开始他们没看见有人，突然有几位男士争吵的声音传来。

    贵族们对于听墙角这件事有自己的判断，也许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闻，也许是什么商业机密，但有时候也会有损失利益的情况，这就需要用心感受了。

    所以，斯特兰牵着薇薇安的手就往回走，没有一点犹豫。

    他不会判断类似的情况，毕竟没有什么人敢来他们家这里撒野，这是极少数的情况。

    一些之前没怎么见过的人与他们攀谈起来，可能只是对于伊瓦纳洛斯的女伴压根没见过的好奇，毕竟他们之中也有不少外乡来的人。

    “您好，这位美丽的小姐。”一个看起来儒雅随和的男人向她问好“我是拉玛尔，拉玛尔?杰佩林。”然后他再介绍了他的朋友伯伦德?诺切米里。“薇薇安。”她只简单地表示了一下。她没有姓氏，她只是薇薇安，换句话说，菲罗忒斯里的所有人都姓菲罗忒斯。

    在对话中，她既不懂派系，也不懂技法，更说不上几个艺术家的名字。这长达几分钟的对话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在尝试用艺术洗礼她，但没有什么用，到最后他只问明白了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喜欢的配色是红配绿。

    伊瓦纳洛斯回过神，少女再次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大厅带。她终于逃出了这些虚假的社交囚笼。她的行为告诉他已经结束了，于是他笑着向那两人点头，就算作是告别了。

    大厅里金碧辉煌的。从房顶吊下来几只水晶吊灯，玻璃被切割的很精致，恰好地折射出七彩的光。光滑的玻璃倒映着地上的人们，小姐们的裙子像是一朵朵艳丽的毒蘑菇。这个不算是宽阔的地方弥漫着食物混合着香水的味道，比如巧克力炖土豆并不好吃，它们并不好闻，甚至有些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