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伯克走了,他还有礼仪课要上。
他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一直在学习东方的麻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是胜率还是要差上一些。
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需要礼仪?虽然他曾经有过,不过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它们了。不管怎样,他目前怎么说也能算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用不着学习这些只有贵族才在乎的东西。“为了你赌赢了别人后不被打成残废,挂着石膏,终生坐轮椅。”戴安娜———他的礼仪老师说。
他还是坚持玩21点时可以穿着睡衣。“我是菲罗忒斯的人,菲罗忒斯就是我家,我在我家大晚上的穿睡衣,有什么问题吗?”他问。这确实没有问题,就是有点有病。“我觉得我穿着睡衣去赌场,会让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傻子,于是看轻我,都纷纷想来赢走我手里的筹码,然后我再狠狠地让他们分文不剩。多完美的计划?”他尝试向她阐述自己的计划。
这位女士合上扇子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
薇薇安还是推着餐车在花园里逛。莫林伯克走了,她也无事可做。自从菲罗忒斯告诉她她需要休养一阵后就没接过任务了。
她看见了黑百合。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还是几个月前。他总给人一种又忙又闲的感觉,忙是因为平时看不见人,闲是每次见他都在悠哉悠哉地浪费时间。她仔细去留意了一下,他是不是在和花说话?她走得近了一点儿,好吧,并不是。看来他并没有什么精神疾病。
也许当时厨房的地板是大理石砖的,餐车运动起来听不见什么声音,但是在花园小路的鹅卵石上便能够听到了,还伴随着铁器挣扎的惨叫。
黑百合也注意到了她,以及她的餐车。薇薇安隐约察觉到他咕哝了什么。“嗯?您说什么?”她问。他摇摇头,表示不重要。该说不说,年轻就是好啊。他在少女离开后点燃了一支烟,接着悠哉悠哉地闲逛。灰白色的烟雾从燃着的那头缕缕飘出,像是一叠纱布被一层一层掀开,越扯越薄,最后消失不见,只有隐约的尼古丁的味道萦绕。
但是,餐车还是被塔尔克丝,专门负责照料她的金色长卷发的男人给截走了。
“你干什么?”她问。男人答:“帮您处理一下肇事现场。”她围着他绕了两圈,想趁他不注意夺回餐车的掌控权,却被他拦住了。好吧,先不玩了。她牵着男人一根衣服上的带子跟在他后面走着,就这么把它送回了厨房。
在他们经过宅子前时,一间房间的窗帘忽地拉开了。金发蓝眼的少女满脸泪痕地恨恨地瞪着他们。她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鞭痕,因为自从果戈罗之后,她就再也没找到愿意花钱租下她的男人。她一天找不到,她的老师就用鞭子抽她一天。她们那些女孩都是这样过来的,可能也有一些男孩。
她没怎么见过塔尔克丝,所以是又把他当成薇薇安的男人了。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后天又是新面孔。她愤怒地想,不自觉说出了声“招人烦的婊//子。”
诗妮卡又关上了窗帘。她一瘸一拐的回到床上,十分僵硬地躺下了,如同一句诈完尸的尸体回到她的棺材里。她总是恨别人,恨比她漂亮的女人,恨有钱人,恨男人,恨自由的人,唯独不恨自己,即使她如此窝囊,敢怒不敢言。事实上她疑心病太重了,这些都是她硬给自己添上的负担,她只要没追求也没抱负地活着就好了。她本来就不聪明,用脑对她来说貌似有一些痛苦,真是自作自受。
她住在一间阴雨连绵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床上有一只兔子玩偶,长时间被她的眼泪所浸泡,看起来旧的不成样子了,那是她从孤儿院里带来的。
她的枕边有一本薄薄的册子,红棕色的书皮,看起来比那兔子还要久。
她翻开那本册子,里面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是在孤儿院时期拍的。前几页里有一个瘦小的女孩,她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冬天也只加上一件外套。其中一张照片是她被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揽住肩,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站在她们身边,一个个看上去文静又有礼貌。
她合上册子。
她没有钱买相册,这只是本最廉价的笔记本,照片是用胶带粘上去的。纸张皱皱巴巴的,侧面看像是杂志里出现的性感女郎新做好的头发,妖艳又纯真的羊毛卷。
每一页上都流淌着她的泪水。
塔尔克丝也离开了。薇薇安躺在草地上,真无聊啊,她想。按理说塔尔克丝该一直跟着她才对,她才是主子,但总是找不见他人,不要他时他又自己冒出来了,像雨后的蘑菇。她被这个联想逗笑了。引起了路过的佣人的注意。
一个大概是几个月前新来的帮佣看见了她,拽住了前面同事的围裙带子。“那是谁呀?用不用她从草坪上下来?”她凑过去悄悄地问。另一个帮佣摆了摆手,“不清楚是谁,但是人们应该都懂规矩,像她敢这么狂妄的,我们基本都管不着。”于是她们默默地离开了。
薇薇安从草地上爬起来,草地是绿色的,她的衣服也是绿色的,但是是两种不同的绿,它们各绿各的。她看了看绿绿的草地,突然想养一只小羊,不过那些人顶多把厨房里要用的食材给她玩一会而已,她这几天一直找不见菲罗忒斯。
她偷偷摸摸地去了四楼的弗雷德叔叔的办公室。弗雷德有收藏纸张、钢笔、羽毛笔、墨水等的爱好,所以办公室的书架是专门放这些的。她左看右看,并没有符合她审美的,她认为自己的眼光还是挺高级的。她选了一张淡金绿色的,很大一张也是足够有韧性,不易撕开的纸,又抽走了一支钢笔,里面还有一点墨,可能是它的主人平时常用的。她想了一下,凭她和弗雷德叔叔的交情,他应该不会怪罪她。
菲罗忒斯庄园真是太大了,比伊瓦纳洛斯和其他薇薇安去过的几家都要大。毕竟是黑色实验、交易发生的地方,是让人工作的,而不是一个温馨家庭生活的地方。
刚才她和莫林伯克在游戏中逃跑时都有一点分不清路,莫林伯克就算了,她一个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里的纯正菲罗忒斯人都摸不清状况,属实有些说不通了。其实也并不全怪她,从没有一张地图来简概庄园的全貌,所以让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迷雾重重。
并且她人生的前半段都一直被关押着,直到最近几年才偶尔能出来活动一下。
没有地图怎么办?创造一张地图,这是最原始的方法。
晚上,莫林伯克摘下耳饰,把自己摔进床里,他今天又大赚了一笔,靠的麻将。啊,不能算是,那些钱一分也不会给他。他有些烦躁地虐待起自己的头发。他可不甘心给组织当一辈子的奴隶,他想逃。不过逃去哪里,他像被困在一座迷宫里,怎么也走不出去,也像是一只刚被注射了某些神经迟缓药物的实验用小鼠,只能在里面活活等死。妈的,我真可怜。他突然有点想哭,眼眶又酸又涩的。他赶忙坐直了,用力揉了揉眼,打消了这个丢人的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它并不美好,但失去的东西就显得更加珍贵。他姓阿克斯顿,五百年前也是个有名望的家族。不过,阿克斯顿们看不起别的家族,于是选择了族内结婚,遗传病得了个遍,最后傻的傻,死的死,没剩几个正常的。他定是要和他姐姐结婚的,但姐姐傻了,后来又病了,不知不觉就死了。他们那一代只剩下几个人了。于是他被组织买走了。
他还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