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9

    下午独自躺在炕上的陈亦可痴痴的望向天花板,周洄则在客厅里吃着薯片、看着电视。

    ——“咿呀......”

    门被人推开。

    范美花端着一碟野山楂走进屋,陈亦可随手衔起一颗就塞进自己嘴里。

    酸甜的的果肉顿时占满口腔,口水疯狂分泌,她被刺激的闭上眼睛,不停将嘴里的果子往下咽。

    “喝口水。”

    陈亦可接过奶奶递来的水杯,毫无形象的往嘴里狂灌,嘴里的酸味刚刚缓过劲来,舌尖却开始发涩。

    “籽呢?”奶奶递来一张餐巾纸放在陈亦可的嘴边。

    陈亦可咂摸着嘴,说:“都咽了。”

    范美花顺手拿纸给她擦了把嘴,一脸嗔怪的问:“还在生气啊?”

    “我上午不是说了吗,就是周溯说话不太好听,我没生气。”陈亦可顺势让奶奶坐到她身边,“别多想了。”

    奶奶附耳在她身边说:“棚子刚刚拆了,没吓着吧?”

    陈亦可转头看向奶奶,眼底是难得放下防备,说:“奶奶你都知道了?”

    “具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估摸着你被吓坏了吧。”范美华轻柔的拂上她的发端,“对不起嗷。”

    “没有,周溯穿裤子了,就是T恤还没来得及套上,我就当去了一趟游泳馆呗。”陈亦可将脑袋放在奶奶的肩头,一摇一晃的说着。

    “真没事?”

    “没事。”

    陈亦可像是温顺的小猫蹭着范美花的脖颈。

    她总爱下意识这样蹭着年长女性的颈肩。

    也许是潜意识里脖颈是最脆弱且一招毙命的部位,愿意向一个人露出脖颈就代表着绝对的相信。

    “奶奶,我一点害怕,我怕我没办法做好一件事情。”

    女孩绵软的声音激起老人家的心疼。

    范美花宽慰道:“做不好就算了吧,怕什么?”

    “怕让我舅妈失望。”陈亦可呢喃着。

    “你舅妈?刘玉梅啊?”范美花又特意再问一遍。

    陈亦可点了点头。

    “你舅妈什么风浪没见过,就你演讲比赛那点事儿,做好了她高兴,没做好她也不会失望的。”范美花提起刘玉梅眼底是无尽的欣赏,“尽力就行。”

    “但是我想她能带着我出门炫耀。”

    “那你就好好准备。”说着就在她头上来了一个爆栗。

    陈亦可捂着被敲的额头,闷闷的说:“可是我观点还没定下来。”

    不得不说周家人都吃“小可怜”这一套,陈亦可小嘴一别,小话一说。

    奶奶的心“嘎巴”一下就化成水。

    轻松俘获奶奶粉一枚。

    “都有什么观点,你和奶奶说说,奶奶给你想想办法。”

    陈亦可惊喜的看向范美花,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啊?”

    “真的。”范美花的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陈亦可看着奶奶的表情,她好像在周溯那里也见过。

    算了,亲祖孙有点像也正常,不管了。

    “你觉得爱使人更自由还是更不自由?”

    “肯定是让人更加自由啊。”范美花直视陈亦可的眼睛,“爱是让人拥有足够的勇气去做想做的事情。”

    陈亦可却说道:“但爱会有很多约束和压力。”

    就像周溯对周洄的爱,兄长带着对调皮妹妹一定会有约束;而舅妈的爱也会让陈亦可背上更多的压力。

    约束和压力这两个词和自由一定是相背的。

    “要论你这个说法,世界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有两面性,你得看哪个占比更多啊。”范美花一边说,手一边比划着,“爱在小事上会有些约束、有些压力,但在大方向一定是自由的。”

    “自由就是允许高飞吗?”陈亦可喃喃自语着。

    “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爱你的人就接纳什么样的你。”范美花又想给她一个爆栗但最后还是抚上她的发顶,“不是四处漂泊、标新立异就叫自由。

    自由应该是在不违背法律、道德底线和对自身标准后,允许自己拥有个人追求。”

    “谢谢奶奶,我知道要怎么写了。”

    说着陈亦可一骨碌从炕上爬起,跑到客厅拿出纸笔,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动笔。

    阳光撒进屋内,半开的窗户让风不断的吹动着一旁的粉色窗帘,陈亦可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笔袋押着草稿纸,眼珠笔在草稿上洋洋洒洒的写字。

    范美花朝周洄使了个眼色,周洄心下了然,将电视的音量调小。

    而此时,小群里面却炸开了锅。

    鲫鱼(林江运):【干不动了,想喝水,给我们送点来呗。】

    随即是一张遍地苞米的照片。

    清风:【我说我是驴,驴说我是狗。因为只有狗才会一边摇尾巴一边干活。】

    zs:【你们在家干嘛呢?】

    小茴香(周洄):【我在看电视,亦可在写演讲稿。】

    接着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电视里播放的《偏偏喜欢你》,另一张是陈亦可。

    而在没人的时候,周溯悄悄将陈亦可的照片缓存到手机里。

    直到傍晚时分,周溯才又在群里发话。

    zs:【来地里,烤红薯啦,来晚的话有“一条狗”就要吃完咯。】

    又将赵青岚蹲在地上的照片发在群里。

    赵·一条狗·青岚当场要求周溯撤回这种不利于他将来形象的照片。

    只可惜两分钟很快过去,没办法撤回了。

    苞米地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狗吠声”。

    结果就是,另外两个不做人的人,挑了一个最大的红薯递给他以表歉意。

    不远处的陈亦可和周洄被这声音惨叫吓得一哆嗦,地里挖出“袁华”①了?

    夕阳西下,烈火灼烧着天边的云,一眼望去,红透了半边天。

    地上是成片金黄的谷穗和苞米。

    两两相印之下,盘腿坐在地头上围着火坑的五人,显得是那么纯粹。

    被直接丢在火坑中的苞米和红薯,在熟透后,表皮都沾着草木灰,看上去有些难以下手,但只要拨去外层烤焦的皮后,内里是确是甜的很。

    等几人吃完后,陈亦可才从口袋里拿出用方便袋装好的半盘野山楂,取出一颗放到周溯掌心。

    “很甜的。”

    陈亦可的脸因着吃红薯沾上了一些草木灰,此时又在火烧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红扑扑的,她就那么望着他。

    周溯想也没想的就要把野山楂往嘴里送。

    “一整颗一起吃。”

    “好。”周溯说完便真的整颗放进嘴里。

    只一瞬间,他的五官就开始扭曲,嘴里像是踩到了电门。

    正准备往外吐时,被陈亦可喊着:“咽下去,我就原谅你了。”

    周溯也来不及验证她话的真伪,死命的往下咽。

    “水……”

    看几人都抱着水壶不给他,周溯是真的有点绝望了,平时自己的嘴真的有这么毒吗?

    他只好张开嘴巴,证明自己已经把野山楂咽进肚子里,陈亦可这才把怀里的水壶递给他。

    周溯一边喝着水,一边怨毒的看向陈亦可。

    其实陈亦可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有点烦他,小小的折腾一下就结束啦。

    但也许是野山楂太酸了,周溯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一阵水雾。

    本就在地里干了一天活,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现在还带着几分委屈。

    陈亦可下意识的抬头揉了揉周溯的头,刚刚奶奶就是这样安抚她的。

    逗周溯归逗,该有的安抚还是要有的。

    只是这一幕落在周溯眼里就变了味儿。

    她摸我脑袋。

    脑袋不就是脸。

    她摸我脸,大流氓!

    可恶的流氓!

    在楼顶假意“哀伤”引得小溯溯去安慰;后又在客厅给了他一脚,这就是欲拒还说;接着借口意外,却是行采花大盗之实,看人家不是很明显的腹肌和漂亮的人鱼线;最后……

    最后都不好意思说了,反正就是很坏很坏很坏。

    好啦,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周溯的脸爆红,急得被水呛了好几口。

    咳咳咳!

    爱爱爱!

    陈亦可顺势抚上周溯后背给他顺气。

    后背连着胸!

    她袭胸!

    超级无敌可恶的大流氓啊!

    周溯咳的更猛了。

    另外的三人也不淡定,一齐围在他的身边。

    最后,在周溯把肺咳出来之前,终于算是忍住了。

    “下次喝水慢点,都呛坏了。”陈亦可担忧的看向他。

    好吧,也不是坏蛋啦,还知道关心人,原谅她的冒犯。

    几人拿土将火坑盖上后踩实了。

    拎着水壶,顺着一旁的水泥路,一行人就这么迎着晚霞浩浩荡荡的走着。

    每天都会有的热饭热菜;是奶奶每次喊出的那句”洗好手吃饭咯”;是爷爷为了那一口酒和奶奶瘪嘴;是这个东北乡村的小院里永远的家。

    往后的几天,陈亦可就跟着在苞米里捡点零碎的小活干,其余的时间就在改着自己的演讲稿,晚上回到家跟另外四人一起写着作业。

    直到临走的前一晚,中秋夜。

    白天院里的暖棚子已经搭好,就搭在屋子的沿廊外。

    奶奶拿出便携式的折叠桌,又招呼几个孩子将凳子搬出来。

    夜里风大又凉,五小两大,就这么坐在刚建好的暖棚里赏月。

    奶奶拿出一兜子月饼刚在桌子上,什么口味都有。

    传统的五仁馅、蛋黄莲蓉馅;小卖部里独有的水果味,像是草莓的、哈密瓜的;还有一份鲜肉的。

    陈亦可果断拿起鲜肉馅月饼,而四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很好吃的。”陈亦可当着众人的面咬下一大口。

    周洄默默拿起最爱的草莓味月饼,说:“我以为我够猎奇,没想到你才是神人啊。”

    “我们两个都很神。”

    剩下三人默默吃着传统月饼。

    “你里面真的是草莓果酱吗?”陈亦可问道。

    周洄说:“不是啊,冬瓜馅的,放了草莓素。”

    不过要是这么看,陈亦可吃的比周洄正常一点,起码肉馅还是肉嘛。

    那天月亮很圆,因为没有一片云挡着,星星也被衬得很亮,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那天晚上爷爷说:“明年就不种这么多了……”

    赵青岚低头吃着,说:“爷爷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没事的,爷爷明年还来帮你收。”林江运继续拍着马屁。

    他也是这次三人里最出力的。

    “小溯你呢?明年给不给你爷爷收苞米啊?”范美花打趣道。

    周溯嘴里嚼着月饼,抬头看着月亮,说:“那他明年接我必须专门、特意给我带一根煮熟的苞米。”

    “小气样!”爷爷不满的回了句,随后话风一转,“明年你们就高二了,没那么多空时间,我少种点,自己一个人收。”

    是啊,时间不等人,孩子越大陪在家人身边的时间就越少,就连今年让孩子们来,都是商量许久的结果。

    明年是真的不能来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②

    世人总爱用月亮寄托相思,就是因为这一刻的月亮下,我们都在彼此的身边。

    而下一刻,也许就不在了。

    往后的每一刻,都在思念这一刻。

    人不在,月还在,思月亦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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