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独自躺在炕上的陈亦可痴痴的望向天花板,周洄则在客厅里吃着薯片、看着电视。
——“咿呀......”
门被人推开。
范美花端着一碟野山楂走进屋,陈亦可随手衔起一颗就塞进自己嘴里。
酸甜的的果肉顿时占满口腔,口水疯狂分泌,她被刺激的闭上眼睛,不停将嘴里的果子往下咽。
“喝口水。”
陈亦可接过奶奶递来的水杯,毫无形象的往嘴里狂灌,嘴里的酸味刚刚缓过劲来,舌尖却开始发涩。
“籽呢?”奶奶递来一张餐巾纸放在陈亦可的嘴边。
陈亦可咂摸着嘴,说:“都咽了。”
范美花顺手拿纸给她擦了把嘴,一脸嗔怪的问:“还在生气啊?”
“我上午不是说了吗,就是周溯说话不太好听,我没生气。”陈亦可顺势让奶奶坐到她身边,“别多想了。”
奶奶附耳在她身边说:“棚子刚刚拆了,没吓着吧?”
陈亦可转头看向奶奶,眼底是难得放下防备,说:“奶奶你都知道了?”
“具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估摸着你被吓坏了吧。”范美华轻柔的拂上她的发端,“对不起嗷。”
“没有,周溯穿裤子了,就是T恤还没来得及套上,我就当去了一趟游泳馆呗。”陈亦可将脑袋放在奶奶的肩头,一摇一晃的说着。
“真没事?”
“没事。”
陈亦可像是温顺的小猫蹭着范美花的脖颈。
她总爱下意识这样蹭着年长女性的颈肩。
也许是潜意识里脖颈是最脆弱且一招毙命的部位,愿意向一个人露出脖颈就代表着绝对的相信。
“奶奶,我一点害怕,我怕我没办法做好一件事情。”
女孩绵软的声音激起老人家的心疼。
范美花宽慰道:“做不好就算了吧,怕什么?”
“怕让我舅妈失望。”陈亦可呢喃着。
“你舅妈?刘玉梅啊?”范美花又特意再问一遍。
陈亦可点了点头。
“你舅妈什么风浪没见过,就你演讲比赛那点事儿,做好了她高兴,没做好她也不会失望的。”范美花提起刘玉梅眼底是无尽的欣赏,“尽力就行。”
“但是我想她能带着我出门炫耀。”
“那你就好好准备。”说着就在她头上来了一个爆栗。
陈亦可捂着被敲的额头,闷闷的说:“可是我观点还没定下来。”
不得不说周家人都吃“小可怜”这一套,陈亦可小嘴一别,小话一说。
奶奶的心“嘎巴”一下就化成水。
轻松俘获奶奶粉一枚。
“都有什么观点,你和奶奶说说,奶奶给你想想办法。”
陈亦可惊喜的看向范美花,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啊?”
“真的。”范美花的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陈亦可看着奶奶的表情,她好像在周溯那里也见过。
算了,亲祖孙有点像也正常,不管了。
“你觉得爱使人更自由还是更不自由?”
“肯定是让人更加自由啊。”范美花直视陈亦可的眼睛,“爱是让人拥有足够的勇气去做想做的事情。”
陈亦可却说道:“但爱会有很多约束和压力。”
就像周溯对周洄的爱,兄长带着对调皮妹妹一定会有约束;而舅妈的爱也会让陈亦可背上更多的压力。
约束和压力这两个词和自由一定是相背的。
“要论你这个说法,世界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有两面性,你得看哪个占比更多啊。”范美花一边说,手一边比划着,“爱在小事上会有些约束、有些压力,但在大方向一定是自由的。”
“自由就是允许高飞吗?”陈亦可喃喃自语着。
“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爱你的人就接纳什么样的你。”范美花又想给她一个爆栗但最后还是抚上她的发顶,“不是四处漂泊、标新立异就叫自由。
自由应该是在不违背法律、道德底线和对自身标准后,允许自己拥有个人追求。”
“谢谢奶奶,我知道要怎么写了。”
说着陈亦可一骨碌从炕上爬起,跑到客厅拿出纸笔,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动笔。
阳光撒进屋内,半开的窗户让风不断的吹动着一旁的粉色窗帘,陈亦可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笔袋押着草稿纸,眼珠笔在草稿上洋洋洒洒的写字。
范美花朝周洄使了个眼色,周洄心下了然,将电视的音量调小。
而此时,小群里面却炸开了锅。
鲫鱼(林江运):【干不动了,想喝水,给我们送点来呗。】
随即是一张遍地苞米的照片。
清风:【我说我是驴,驴说我是狗。因为只有狗才会一边摇尾巴一边干活。】
zs:【你们在家干嘛呢?】
小茴香(周洄):【我在看电视,亦可在写演讲稿。】
接着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电视里播放的《偏偏喜欢你》,另一张是陈亦可。
而在没人的时候,周溯悄悄将陈亦可的照片缓存到手机里。
直到傍晚时分,周溯才又在群里发话。
zs:【来地里,烤红薯啦,来晚的话有“一条狗”就要吃完咯。】
又将赵青岚蹲在地上的照片发在群里。
赵·一条狗·青岚当场要求周溯撤回这种不利于他将来形象的照片。
只可惜两分钟很快过去,没办法撤回了。
苞米地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狗吠声”。
结果就是,另外两个不做人的人,挑了一个最大的红薯递给他以表歉意。
不远处的陈亦可和周洄被这声音惨叫吓得一哆嗦,地里挖出“袁华”①了?
夕阳西下,烈火灼烧着天边的云,一眼望去,红透了半边天。
地上是成片金黄的谷穗和苞米。
两两相印之下,盘腿坐在地头上围着火坑的五人,显得是那么纯粹。
被直接丢在火坑中的苞米和红薯,在熟透后,表皮都沾着草木灰,看上去有些难以下手,但只要拨去外层烤焦的皮后,内里是确是甜的很。
等几人吃完后,陈亦可才从口袋里拿出用方便袋装好的半盘野山楂,取出一颗放到周溯掌心。
“很甜的。”
陈亦可的脸因着吃红薯沾上了一些草木灰,此时又在火烧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红扑扑的,她就那么望着他。
周溯想也没想的就要把野山楂往嘴里送。
“一整颗一起吃。”
“好。”周溯说完便真的整颗放进嘴里。
只一瞬间,他的五官就开始扭曲,嘴里像是踩到了电门。
正准备往外吐时,被陈亦可喊着:“咽下去,我就原谅你了。”
周溯也来不及验证她话的真伪,死命的往下咽。
“水……”
看几人都抱着水壶不给他,周溯是真的有点绝望了,平时自己的嘴真的有这么毒吗?
他只好张开嘴巴,证明自己已经把野山楂咽进肚子里,陈亦可这才把怀里的水壶递给他。
周溯一边喝着水,一边怨毒的看向陈亦可。
其实陈亦可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有点烦他,小小的折腾一下就结束啦。
但也许是野山楂太酸了,周溯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一阵水雾。
本就在地里干了一天活,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现在还带着几分委屈。
陈亦可下意识的抬头揉了揉周溯的头,刚刚奶奶就是这样安抚她的。
逗周溯归逗,该有的安抚还是要有的。
只是这一幕落在周溯眼里就变了味儿。
她摸我脑袋。
脑袋不就是脸。
她摸我脸,大流氓!
可恶的流氓!
在楼顶假意“哀伤”引得小溯溯去安慰;后又在客厅给了他一脚,这就是欲拒还说;接着借口意外,却是行采花大盗之实,看人家不是很明显的腹肌和漂亮的人鱼线;最后……
最后都不好意思说了,反正就是很坏很坏很坏。
好啦,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周溯的脸爆红,急得被水呛了好几口。
咳咳咳!
爱爱爱!
陈亦可顺势抚上周溯后背给他顺气。
后背连着胸!
她袭胸!
超级无敌可恶的大流氓啊!
周溯咳的更猛了。
另外的三人也不淡定,一齐围在他的身边。
最后,在周溯把肺咳出来之前,终于算是忍住了。
“下次喝水慢点,都呛坏了。”陈亦可担忧的看向他。
好吧,也不是坏蛋啦,还知道关心人,原谅她的冒犯。
几人拿土将火坑盖上后踩实了。
拎着水壶,顺着一旁的水泥路,一行人就这么迎着晚霞浩浩荡荡的走着。
每天都会有的热饭热菜;是奶奶每次喊出的那句”洗好手吃饭咯”;是爷爷为了那一口酒和奶奶瘪嘴;是这个东北乡村的小院里永远的家。
往后的几天,陈亦可就跟着在苞米里捡点零碎的小活干,其余的时间就在改着自己的演讲稿,晚上回到家跟另外四人一起写着作业。
直到临走的前一晚,中秋夜。
白天院里的暖棚子已经搭好,就搭在屋子的沿廊外。
奶奶拿出便携式的折叠桌,又招呼几个孩子将凳子搬出来。
夜里风大又凉,五小两大,就这么坐在刚建好的暖棚里赏月。
奶奶拿出一兜子月饼刚在桌子上,什么口味都有。
传统的五仁馅、蛋黄莲蓉馅;小卖部里独有的水果味,像是草莓的、哈密瓜的;还有一份鲜肉的。
陈亦可果断拿起鲜肉馅月饼,而四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很好吃的。”陈亦可当着众人的面咬下一大口。
周洄默默拿起最爱的草莓味月饼,说:“我以为我够猎奇,没想到你才是神人啊。”
“我们两个都很神。”
剩下三人默默吃着传统月饼。
“你里面真的是草莓果酱吗?”陈亦可问道。
周洄说:“不是啊,冬瓜馅的,放了草莓素。”
不过要是这么看,陈亦可吃的比周洄正常一点,起码肉馅还是肉嘛。
那天月亮很圆,因为没有一片云挡着,星星也被衬得很亮,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那天晚上爷爷说:“明年就不种这么多了……”
赵青岚低头吃着,说:“爷爷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没事的,爷爷明年还来帮你收。”林江运继续拍着马屁。
他也是这次三人里最出力的。
“小溯你呢?明年给不给你爷爷收苞米啊?”范美花打趣道。
周溯嘴里嚼着月饼,抬头看着月亮,说:“那他明年接我必须专门、特意给我带一根煮熟的苞米。”
“小气样!”爷爷不满的回了句,随后话风一转,“明年你们就高二了,没那么多空时间,我少种点,自己一个人收。”
是啊,时间不等人,孩子越大陪在家人身边的时间就越少,就连今年让孩子们来,都是商量许久的结果。
明年是真的不能来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②
世人总爱用月亮寄托相思,就是因为这一刻的月亮下,我们都在彼此的身边。
而下一刻,也许就不在了。
往后的每一刻,都在思念这一刻。
人不在,月还在,思月亦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