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溯带着陈亦可一路来到菜市场,临近闭市,许多摊位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陈亦可不明白生气去菜市场做什么?
去电玩城或者网吧才比较正常吧。
周溯则熟稔的穿梭在各个摊位前,挑着瓜果蔬菜。
陈亦可用手指了指一旁在给蔬菜喷水的大姨,说:“那家比较新鲜。”
“做饭,你还是不要发言了。”
说着周溯挑了两个番茄递给摊主,又去到熟食店买了一斤鸡泥肠。
带着陈亦可往家走去。
而此刻周家厨房内,林江运、赵青岚、周洄三人面面相觑围在手机上百度的食谱前。
“你怎么爱吃这么冷门的菜?网上都没个视频版本的食谱。”赵青岚不满的抱怨道。
周洄也板着张脸,说:“我就是爱吃怎么了?要你来帮忙的,不是落井下石的。”
“算了,先照着食谱做吧。”林江运说着便开始处理桌上的食材。
十分钟过去,一道红烩泥肠被端上餐桌。
“色......算了,香......先不管了。”赵青岚将筷子递到周洄面前,“你还是尝尝味吧,也许味道还行呢。”
周洄用筷子企图在盘中翻找出一块让人有些食欲的泥肠,最后还是选择——放下筷子立定成佛。
“林江运你真的是按照食谱来的吗?”
“完全按照食谱来的,但做出来就成这样了。”
三人正对着那盘失败的红烩泥肠叹气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屋外推开。
周溯摘下帽子,顺便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即脱下大衣,换上家居鞋走到三人面前,说:“做不出来就别硬做,浪费粮食。”
而,陈亦可也跟着进屋,看见桌上那盘不明物体,小声问:“为什么都要做菜啊?”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十年前的一次外出,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下岗,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周爸周妈甚至还抽空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首都京北。
在又一次逛完胡同后,周洄不乐意了,她觉得京北的东西太陌生,直到她看见一家俄式风情的餐厅。
哈城有不少地方都有俄式建筑,所以让周洄感到十分的亲切。
进店后,周洄吃到了人生第一口红烩泥肠,爱到不可自拔。
旅行结束后,周洄就老吵着要吃,但哈城的几家俄式餐厅不是不卖,就是味道不对。
而下岗后,周爸周妈更是没空管两个孩子,周洄也不再吵着吃红烩泥肠。
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默默的拉着哥哥的手躲在人后。
孩子小爱生病,夜里周洄烧的直说胡话,像是梦见了一家人在京北的旅行的场景。
梦里嘟囔着要吃红烩泥肠,抱着周溯的胳膊就一口咬下去。
还好周溯机灵,敲响了赵家的大门,周洄才被大人抱着连夜去了医院,可是回家后,周洄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周溯踩着塑料小红板凳在灶台边开始琢磨复原那天的红烩泥肠。
最后,还真叫他做出来了。
也是从那天后,周洄又开始慢慢又变回从前的模样。
因为周洄相信不论如何都还有周溯在,哥哥永远不会不管她。
后来,只要周洄一不高兴,周溯就会熟练的给她做盘红烩泥肠,一下子就哄好了。
四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时,周溯已经端着菜上桌了。
“吃饭。”
三人齐刷刷后退两步,周洄则拉开板凳坐到周溯的对面。
她伸出筷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夹起林江运做的那盘红烩泥肠塞进嘴里,直接往下咽。
“我不是非吃你做的红烩泥肠,林江运也能给我做。”也许是嗓子眼被齁住了,周洄说话带着点哑。
周溯点头说道:“那你就别浪费,都吃了吧。”
“都吃了吗?”
“要不你问问他们谁陪你吃点?”周溯挑眉说道。
周洄皱着眉头准备吃第二块时,三人从厨房拿出筷子走到餐桌旁,争先恐后的夹起塞进嘴里。
“林江运你打死卖盐的了,这么咸。”
当赵青岚刚起身想去拿水壶,就被周溯抢先一步拿走了。
“别说话,赶紧吃。”陈亦可大口吞咽着。
吃完后的三人第一次这么讨厌鸡泥肠,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三个都不会再碰这个东西。
“周溯,我告诉你,周洄离家出走的时候,就会跑去老船舶厂的废弃花园的秋千椅子上等人去找她。
她大小姐脾气犯了,会大声的说反话,得给她买她喜欢的小玩意,给她做红烩泥肠。
你可以不放心你爸妈,但你起码该得放心我们吧。
我和赵青岚绝对不会不管周洄的。”
林江运一长串的肺腑之言后,陈亦可问道:“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吗?那我白吃了?”
周洄则向她眨巴着眼,说:“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非要我去参加集训?”
“是你不应该把自己困在这里,你没有扶养周洄长大的义务,周溯你做的够多了。
人为自己考虑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亦可望着周溯说道。
而赵青岚则说:“你是去集训,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保证你把周洄交给我们,你走时候她多少斤,回来上称,只胖不瘦。”
“我是猪吗?我上称!”周洄在餐桌低下踹了他一脚。
“交给你们?”
林江运郑重的对周溯说:“我对周洄一直很认真,交给我吧。”
周溯被林江运气的“腾”的一声站起来,最后什么也没说便回了房间。
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窗外的雪被风裹挟着吹到窗上,又缓慢落下,最后留在窗台边。
周溯不敢想象周洄夜里一个人住在家中的场景,要是可以,周溯甚至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缩小喷雾,这样就可以将周洄变成小人,揣进口袋里装走。
但,这不现实。
分别是人生的课题,周溯早早就学会和父母分别,但他还有周洄这个念想。
倘若,从始至终都是周溯一个人,那这个冷冰冰的家,他早就待不下去了。
那样热烈而又鲜活的周洄无时无刻不在温暖他。
也许她莽撞、幼稚、有坏脾气,但她也乐观、爱笑、有着最积极的态度。
周溯看着桌上堆放着的一沓沓数学真题,用手细密的抚摸着书页。
他喜欢那些晦涩难懂的题目,每当他解出答案后,就像是打赢了通关副本,整个人都无比畅快。
直至深夜,周溯的房门被敲响,但却没人进来。
门外的周洄缓慢的蹲下身,盘腿坐下,说:“哥,睡了吗?”
周溯显然没睡着,但也不做回应。
“你的小夜灯没开,还没睡对吧。”
周洄透过门缝并没有看见小夜灯该发出的彩色亮光。
“什么事?”
周洄侧身靠在门板上,说:“哥,我不想过的太愧疚,我欠你的好像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你从小就样样比我优秀,但你从来不会独占爸妈的爱,甚至还把你的爱全都给了我。
我也许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这辈子走出咱们这个小县城都困难。
但我乐在其中,我对大城市没多大的向往,我从小就不喜欢外面的世界。
可我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去京北,你特别喜欢那里,不是小朋友对新鲜事物的喜欢,是你喜欢那个地方。
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我有能力照顾自己,我不想你继续为我牺牲。
但凡,我知道当初你考进哈城一中的实验班,我一定不会同意你留在杏林。
亦可上次那个演讲比赛,你还记得吗?
爱是否让人更加自由。
我下意识就觉得爱是让人不自由的,因为我对你的爱,让你失去了自由。
你对我的爱,让你放弃自由。
哥,我们的选择是错的。
爱一定是让人更加自由的。
我的哥哥是最厉害的数学天才,是为了自己理想而且拼尽全力的人。
不该为了我守在这个小地方。
晚安......”
周溯怔愣的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眼泪从眼角划过,落在灰色的枕套上,晕湿一片。
前半夜周溯都因为心烦而失眠,直到后半夜才模模糊糊睡了过去了。
次日清晨,闹钟准时响起,周溯按部就班的起床洗漱、热牛奶和面包,再叫周洄起床。
可,周溯在客厅里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原以为是周洄在赖床便没再多管。
面包都煎好了,人还没起,周溯怕上课迟到,只好去床上把人拖起来。
可推开周洄的卧室后,却惊奇的发现周洄不在家。
而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我先去学校了。
也不知道她抽的哪门子风,周溯随手拿了一片面包就匆匆出门。
到班上后,就看见周洄坐在课桌前背单词,反常的样子,不由的让周遭的同学都向她投去好整以暇的目光。
周溯坐回到位置上,冰冷的开口:“抽风啊?”
“我背单词怎么了?”
“都不说一声,一个人就先走了。”
周洄转过身望向周溯,说:“我留了便签,再说了,我今天体验了一下一个人上学,我觉得非常好!”
“我懒得和你说。”
接着周溯便将书包放到椅子上,自顾自的从后门离开。
手上拿着包子的陈亦可问:“你哥呢?”
“刚出去了。”
陈亦可又问:“去哪?”
“那不是老许办公室的方向......吗?”赵青岚刚还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
三人冲出教室,想要追上周溯,却为时已晚。
周溯和林江运同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我是来告诉老许,我决定参见奥赛集训的,你们紧张什么?”周溯双手抱胸看向还在大口喘气的三人。
周洄一脸震惊的问:“你真的同意了?”
“那我现在去和老许说,我反悔了。”
林江运上手揽过他的肩膀,说:“我来送作业,亲耳听见周溯说他要参加集训咯!”
三个刚刚还喘的和哈巴狗似的人,一时间,和打了鸡血般,惊呼出声!
林江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红烩泥肠的方子记得告诉我啊。”
“你早说啊!我就不用早起了,困死了都!”周洄娇嗔道。
“一觉睡醒你就不在家,我怎么告诉你?”
赵青岚滋着个大牙傻乐道:“刚好,我妹交给你照顾,你妹交给我。互换人质!”
那天的太阳耀眼刺目,想来是地上的雪衬的,走廊上肆意大笑的少年,一切都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