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八个字落在云时君耳中仿佛平地一声雷,震的她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刚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很荒诞。他们的人生被一个个文字组成的句子框定了结局,生与死,喜与悲,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她不愿!也不甘!
他们不是别人笔下的木偶,被名为“文字”的绳索束缚着,身不由己走向既定的结局。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就算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也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而且,书中的命运轨迹已经完全变了不是吗。
“嘿!”
红晓见云时君呆愣愣的,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我的话有这么震撼人心吗?虽然这几个字很有哲理,非常值得深思……”
云时君猝然回过神,双手握住红晓的手,认真无比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圣贤书,红晓老师,谢谢你——!”
“哈哈哈——我还没说什么呢!”红晓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来,我们继续。”
红晓没有用理论知识讲解何为表演,选择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来描述。
“这演戏呢,其实就是在演绎别人的人生。刚刚我和念春都是以自己的身份,演了一段同事之间的插科打诨。这是我演我自己,所以格外的信手拈来,但我演他人要怎么做——了解她,成为她。”
“比如云雀这个角色,她是乱世之中沦落红尘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但她不认命不屈服,这奠定了她的精神内核。她很清楚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所有繁荣都是假象,所以当言观策反她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投身革命事业,成为叛贼庄炜身边藏的最深的一颗钉子。”
云时君蹲在椅子边,在剧本上奋笔疾书。
“她是卖艺卖笑的舞女,和庄炜之间的拉扯需要演出极致暧昧的感觉,她的语气、神态和动作都是有目的的,就是蛊惑庄炜。”
“蛊惑……?”云时君眨巴眼,眼神里的清澈藏都藏不住。
红晓对万念春勾勾手指。
万念春大刀阔斧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椅子扶手。
红晓眼角压下几分,嘴角上扬几度,明明没有大幅度的做表情,神态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莲步轻移,婀娜多姿,每一步都仿佛踩着庄炜的心。
“庄先生,今儿这支舞,你可喜欢。”
她柔若无骨般贴近庄炜,朱唇轻启,吐气如兰,从动作到神态都在述说她此时的目的——蛊惑庄炜。
万念春演的庄炜适时露出一抹满是情.欲的笑,伸手环住她的腰。
“蹑珠履,步琼筵。轻身起舞红烛前,芳姿艳态妖且妍。云雀姑娘一舞倾人城,再舞倾我心。”
两人相视对望,眼神仿佛都在互相挑逗着,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云时君笔尖不停,“唰唰唰”的都快写出残影。
“万念春——过来走戏——”那头柯景洪喊人了。
“啪”,暧昧的泡泡消失,红晓万念春瞬间出戏。
“马上来——”
过了一把大反派瘾的万念春麻溜的滚去走戏。
她们这种收放自如的状态让云时君不明觉厉,啪啪鼓掌赞叹,“好厉害——!”
红晓看云时君唰唰记了一大堆,“做这么多笔记,看明白我是怎么演的了吗?”
“没明白。”云时君眨巴眼睛,左眼写着“无”,右眼写着“知”。
红晓扶额叹气,“你先试着做一个妩媚的表情,要尽可能的展现你身为女人的魅力。”
云时君思索片刻,学刚刚红晓的表演方式,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来。
然后,就出现了——
咧着嘴巴,眼皮耷拉,双目无神假笑脸的木头人。
不妩媚,甚至有些恐怖。
“……”红晓沉默了。
“不对吗?”云时君见她不说话,立刻换了一个表情。
于是——
露出八颗牙齿,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眼睛的缝隙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木头人带上假面具。
——更恐怖了。
“喝——!”红晓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人怎么能做出这种表情来!
云时君讷讷道:“我做的还是不对吗?”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这个表情已经超出她对人的认知范畴了。
红晓觉得柯景洪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很可能完成不了了。
“来,你妩媚一下。”红晓按住起落落落落的小心脏。
云时君咧嘴,眯眼。
红晓拿出一面镜子,倏地怼到云时君面前。
云时君猝不及防,看到了镜子中表情堪称诡异的自己。
“……”
她羞愧难当,掩面道歉,“对不起……”
和红晓演的妩媚相比,她的表演简直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红晓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个把“妩媚”演成“恐怖”的人,就是刚刚在舞台上跳舞跳得风情万种的人。
“为什么能跳不能演?”红晓气得捏着她的脸,嫩呼呼的,手感很好。
“因为跳舞不需要说话,只要跟着音乐去表达……”云时君被迫嘟着嘴,口齿不清回道。
红晓想了想,“你结婚了吗?”
“结婚了。”虽然不知道结没结婚和演戏有什么关系,云时君还是老实回答。
红晓打了个响指,“给你一个任务,回家后把你家那位当成庄炜,魅惑他,引诱他,让他为你发狂。”
云时君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啊?!”
魅惑谁?引诱谁?长亭吗?!
带着这个艰巨的任务回到家。进了大院,她一路上被迫接受不少邻居同情的目光。
很快,云时君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郑桂芬把她比赛失利的事传遍整个大院,话里话外都是踩着她夸自己闺女。
他们家单元楼门口,郑桂芬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说话的功夫还不耽误她嗑瓜子。
“换做是我,我还真不好意思赖在那儿,整个文工团就她一个闲人。也不知道她早出晚归的忙些什么,不像我闺女,有两个节目要准备!”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满脸骄傲。眼尾余光瞥见云时君的身影,拔高声音说——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闺女为了这两个节目,每天从早练到晚,饭都不能好好吃。最近我看着她都瘦了一圈,小脸都尖了,我这当妈的别提多心疼。不聊了,不聊了,我要回去给我闺女煮点夜宵。”
她倏一下窜进单元门,不是因为背后蛐蛐别人被正主撞见,而是真的赶回去给闺女煮夜宵。
邻居们看到云时君挺不好意思,“你别在意,郑桂芬就这德行。”
“对对,我们也是瞎听听。”
“那啥,挺晚了,我们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