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赴宋怀君约的日子。
望陇居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许是为了方便他赴宴,宋怀君定的日子正好赶上休沐。
又逢京城官员大换血的时期,联络感情,踏青访友自是必不可少。
这些马车几乎将街道堵得走不动路。
最后叶槿安弃了马车,只带着青玉和青石走路去赴宴。
宋怀君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他出众的外貌,引得路过无数跟人注目。
叶槿安来的时候,望陇居门口已经挤了不少有意无意打量的人。
“下次望陇居的掌柜怕是再不敢做宋公子的生意了。”
好不容易掌柜的把门口的行人疏散,叶槿安进了包厢,接过青玉递过来的帕子,边擦手边笑道。
宋怀君脸上一红,忙亲自焦了茶递给他。
“今日唐突了叶大人,是怀君的罪过,我以茶代酒,与大人赔个罪。”
叶槿安笑着接过,微微沾了沾唇,将杯子放在几上,开门见山问。
“宋公子先别忙,今日在下过来,想有些事想请教。”
“不知大人所说……”
“卫川在哪里?”
说完拿出拿份名帖,翻开指着后面的画问。
对方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放下茶杯道。
“大人还是这么快人快语。”
宋怀君想过对方愿意赴宴是看懂了他的暗示,却没想过会直接发问。
他看了一眼叶槿安身后站着的两个人。
“兹事体大,不知这两位小哥可否先行回避。”
“主子!”
叶槿安回头,青玉和青石脸上都带着些担忧,他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转头望着宋怀君道。
“他们自小与我长大,情同手足,宋公子但说无妨。”
宋怀君似乎还在犹豫。
叶槿安也不催促,只拿起茶杯,细细打量上面的细纹,等着对方决定。
“大人他……现在很危险。”
许久,宋怀君终于轻声开口,叶槿安并不意外,他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皇上要杀他。”
手一抖,茶水撒在白皙的手背上,叶槿安瞥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冷冷问。
“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小的,在下只是受过卫大人大恩,才冒死来找大人,请叶大人千万要信我。”
身后的青石当即就要把人拿下,叶槿安望着对面人苍白的脸,最终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是皇上的心腹,你现在跟我说皇上要杀他,让我怎么相信你。”
“大人所言不假,只是您还不知道卫大人另一重身份。”
宋怀君咬着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道,“他还是陛下异母亲兄弟。”
哗啦!
瓷片飞溅开来,温热的茶水洒了在衣摆上。
无人再去注意,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强压下心悸。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宋怀君。
企图在对方眼里看到类似于心虚的成分。
半晌他捏了捏眉心,移开眼。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个“他”指的是谁,叶槿安没有说明,宋怀君也没有多问。
沉默片刻,后者开口道。
“应该是在派大人去平问天教时发现的,卫大人刚得知不久。”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隐在了云层之后,透过半天的棱窗,燕子在房檐下飞来掠去,要下雨了。
府里来接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叶槿安从望陇居出来没走多远,大雨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街上的人仿佛一息间被冲了干净。
“主子!”
青玉欲言又止,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叶槿安抬手打断,下一刻马车停下来。
原来已经回到忠毅侯府了。
车门打开,秦煜微弯下腰,修长干净的手朝他伸过来,笑容宠溺。
“大早上去哪了,让我好等。”
“难得休沐,自然是赴宴去了。”
叶槿安把手搭上去,正要借着他手上的力道跳下去,下一刻落进一个温润的怀抱。
“地上都是水,小心湿了鞋。”
说罢抱着他转身往院子里走,打伞的侍卫垂着头跟上。
秦煜抱怨道,“赴宴怎么不带我一起。”
“你想去?”
他声音低低的,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想来宋公子很高兴陛下亲临与其叙叙旧。”
“哪个宋公子?”
叶槿安琉璃般的眸子看了男人一眼,推了推对方的手臂跳下来进了内室。
落后许久青玉忙上去伺候他更衣。
“大人说的应该是那位宋怀君公子。”
侍卫长张成十分尽责的提醒,主子非常不领情地瞪了一眼。
“那宋怀君来找你干什么?”
秦煜把房里伺候的人都赶出去,自己有些笨拙地帮忙系好衣带,拉着人在暖榻上坐下道。
“你还好意思问。”
叶槿安白了他一眼,伸手倒了两杯茶,塞了一杯给秦煜。
边喝着边把宋怀君要筹钱回乡的事说了。
到后来他给了银子,再到给人脱籍的事,大致讲了讲。
“都是我的错。”
秦煜爱极他低声抱怨的样子,半点不反驳,只笑着表示,“为夫要好好补偿一下卿卿才是。”
叶槿安以为对方所谓的补偿,又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他头有些晕,无心应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眼前忽然递来一本明黄的册子。
“这是什么?”
秦煜没说话,示意他自己打开看。
神神秘秘的,他摇头打开,上面只写着三个日期。
最近的就在下个月,最远的在三个月以后。
没头没尾的,叶槿安不由疑惑。
秦煜捏了捏他的鼻子,长臂一伸,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解释。
“朕让钦天监算的好日子,有些太远,朕划掉了,留下这三个,你挑一个。”
“挑一个干吗?给我阿姐移坟。”
叶槿安眼睛一亮,说出心里的想法。
“这种事总归于你名声有碍,不宜张扬,也别挑日子了,咱们偷偷地挖,神不知鬼不觉。”
“迁坟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你先挑个日子。”
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忘,秦煜有些头痛。
听这意思,跟阿姐没关系,叶槿安就有些敷衍了。
想也没想随手就指了个日子。
“六月二十八,还有这么久。”
秦煜怀疑的目光看过来,叶槿安才发现自己指了个最晚的日子。
当然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于是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笑容看上去真诚些。
“此时正值盛夏,草木旺盛,花果飘香,自是比现在有趣。”
“此言有理。”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煜眸子一深,点点头道,“到时万事皆定,自是有趣。”
叶槿安眼皮忽然一跳,莫名就想到宋怀君那句话,“皇上要杀他”
一时弯下腰,头痛的更厉害了。
“璟之!”
冰凉干燥的手贴上他的额头,秦煜脸色有些难看,“发着热怎么往外面跑,来人。”
下一瞬张成跪下听令,不听叶槿安阻止,不久张决明就被传了过来。
看过之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着了些风,开了剂发汗的方子,很快就煎好端了上来。
叶槿安喝完被压在床上盖得严严实实地发汗。
望着总算舒了口气的男人,他突然喃喃道。
“卫川失踪好些天,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秦煜压着被子的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你很关心他?”
“当然,他是我的朋友呀。”
叶槿安笑了笑,见对方的脸似乎更黑了些,于是抽出汗津津的手覆上那只大手,眼眸低垂道。
“你知道我小时候身份尴尬,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如今怕是更难有人愿与我为伍了。”
“放心吧,以后想跟你做朋友的人,能从忠毅侯府排队九门外。”
四目相对间,秦煜恶恨恨地切齿道,“现在还没消息,应该暂时还没死。”
他知道眼前的人没有说谎,卫川确实没有找到。
手又被塞回被窝里,秦煜凉凉的声音道。
“你在不乖乖睡好发汗,朕现在就下旨,治卫国公府教子不利之罪。”
“不,我已经睡着了。”
叶槿安紧紧闭上眼,也许是他真的病了,本来只是装睡,不知不觉就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雨已经停了,朦胧中见秦煜手上握着一本书坐在琉璃窗下。
暖黄的太阳洒在身上,刺得人眼眶发热,他举手盖住眼睛。
随即坐在窗下的人发觉他醒,走过来抱起他来笑道。
“小懒虫,睡了一个半时辰,再睡下去晚上可要走觉了。”
叶槿安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坐起来,身上黏糊的有些难受,洗了个澡,才算感觉力气又回来了。
拿起昨天没看完的书接着看,让青玉用帕子给他擦头发。
“天天看这个,当真那么好看。”
不知什么时候擦头发的换了人,秦煜盯着他手上的书,有些酸酸道。
“这本是书是青玉从外商那里淘来的,前天刚拿到手,我何时又天天看了?”
叶槿安翻过书,让对方看清封面上的字。
“反正也都差不多。”
秦煜扬起笑意,没有半点说错话的尴尬,“如今卿卿怎么不看农经了?”
“看再多没有时间实践,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他摇摇头,忽然手上一轻,书就到了对方手里,秦煜指着“列国游记”那几个字问。
“哦,那这些游记呢?”
秦煜指尖发白,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每日最爱看的就是这些游记,是不是心里也想着要实践?
“我把这些当成故事看,看完一本书,相当于自己也走过那些地方,经历过相同的趣事。”
叶槿安往后靠了靠,贴上那人坚实有力的胸脯,精致的脸清正肃穆,柔和的声音却异常有力。
“农业之事却关乎着亿万人的生家性命,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