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没有这样的先例。”秦煜皱眉。
“也许以往的每任帝王都是这样想的,可总要开了一个头,才会有先例可循呀。”
叶槿安说着,见男人还是拧着眉头,于是勾了勾唇问。
“那按陛下的意思,是否再生两位皇子以备选?”
“胡说,我何时说过。”
秦煜加重语气说完,也觉得有些头痛。
也许是他膝下皇子稀少,李妃和锦妃对孩子都十分宝贝,又倾注了太多期望,以致于患得患失。
对儿子自然是时时控制,导致两位皇子都缺少该有的决断。
他也是近两年才发现,可惜想了很多办法,怎么也改不过来。
“不如你派来人去查查皇子和公主们再说?”
叶槿安看出男人有些动摇,便趁热打铁提议,“以后在史书上面,就不光写你我的事了。”
“说不过你。”秦煜无奈拍了拍手,这时角落里走出一个跪着的灰衣人,“去办。”
灰衣人应了一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大夏情报网太祖在位建立,数代发展,早就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想差几半大的孩子,哪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皇女也十分简单,甚至比之平民百姓更容易。
只因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出行身后或多或少跟着一串人,又住在戒备森严的深宫。
想要稳下身形几乎没可能。
就算秦煜要的信息十分细致,也只过了十多个时辰资料就送了进来。
彼时叶槿安刚沐浴完,正倚在榻上,靠在男人肩上等发尾干透。
秦煜接过折子打开,片刻肩膀变得僵硬。
他侧过移下目光,一眼就看到男人手背鼓起的青筋。
显然在强忍着怒气。
“写什么了?”他正要去看,就见秦煜匆匆收起折子道。
“没什么,朕现在就着人去传信,明日让秦蔷一起去御书房抄书。”
说罢,召人去传旨。
大夏的风气虽说比之前朝要好很多。
甚至京城还有两所女学,几位公主也都去上过学。
只是来抄书也不算过分。
到底叶槿安是成年男子,且认真算起其实还算未婚。
而长公主也到了适嫁的年纪,考虑到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影响她。
特意让秦煜下旨,请了翰林院几位快退休的大人一起来御书房。
如此倒也不算出格。
过了几天,一切准备就绪。
长公主要来的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刚摊开书,大皇子就仰头走了进来。
除了第一天两兄弟一起到的,其后都是二皇子先来。
往往等叶槿安来的时候,秦晟已经抄了不少。
他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大皇子身后。
“叶大人在等什么?”秦易扯了扯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如果是我的二弟,那么你可以把心思歇一歇了,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大皇子这是何意。”
莫不是秦晟出了什么,秦煜也没说起过,难道是刚刚发生的,叶槿有些好奇,“二皇子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半夜跟侍从和伴读们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被父皇撞了个正着。”
叶槿安猛地想到那日秦煜看到调查的密报,匆匆收起来不让自己看的样子。
“现在想来,老二每天眼睛粘在叶大人身上,莫非……”
“莫非什么?”叶槿安脸上淡淡,眸中透着冷意。
“叶大人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二皇子没了翻身的机会,如今皇位已经是探囊取物般简单。
于是秦易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眼里的恶意犹如实质。
叶槿安瞥眉,正要说什么,就见到一身男装的柳蔷走了进来。
“叶大人。”
她笑容阳光,比这眼前这位看着让人舒服。
叶槿安将刚才那些暗暗威胁的话抛到脑后,回了一个微笑,“长公主来了。”
“秦蔷,这里是书房,不是绣阁,你来干什么。”
这人的到来让他后面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秦易的口气当然不可能好。
“这个蔷儿自然知晓。”
秦蔷说完直接无视对方,望着叶槿安轻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是我今日特意早到片刻。”
要是早知道会听到秦易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不这么早了。
叶槿安指了指右边的位置道,“公主就坐这个位置吧。”
秦蔷刚落座,几位翰林老大人也都到了。
各自见过礼,分头坐下。
他偶尔抬头,就能见到秦易一手支着头,不耐烦的表情。
天天抄书,以前有二皇子在,对方还能装一下。
如果大概觉得没有装的必要了,自然也就不想再抄了。
长公主倒是很认真,表情一时舒展,一时瞥眉。
叶槿安不解其意。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在休息吃点心的间隙,秦蔷会特意向老翰林请教书中不解之处。
大皇子轻哼一声“真装。”
叶槿安对此不予评价,只在数十日之后。
大皇子自己已经不过来,而是派人将书拿回去抄好,之后再送过来,至于笔迹自然也有了些许变化。
这位长公主却一如既往的认真好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问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故意让几位老大人试过她,发现只要经她抄过的书,全都熟记于心,并且深解其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被两个皇子气得肝疼的秦煜总算是高兴了些,配合地露出疑惑,“意味着什么?”
“她过目不忘,且天资聪颖,懂得举一反三。”
叶槿安啧啧道,“更重要的是她骑射武功都不差,如此文武双全,又还十分了解农事,你不觉得捡到宝吗?”
“我的宝不是你吗?”
男人捏着他的脸颊,叶槿安赞同地点头,“可是于江山社稷而言,她就宝呀。”
“行,你都这么说了,自然要给她个机会。”
秦煜说的给机会也不是空话,如今大皇子在兵部当值,原本二皇子在户部,前些日子将他撤了下来。
干脆就让秦蔷去顶上。
让女人入朝,本不是没有先例,各部都有过女官。
如今已经很少,只有礼部还保留着。
多为做一些男子看不上的事。
官职低微,没有人在意。
于这个完全不同,长公主进户部,那可是要跟着尚书一起共事的。
相当于副手,更别说接替的还是二皇子。
不提宫里人得知此事的反应,百官肯定要先炸锅。
叶槿安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去上上朝,助助威,秦煜却是摇了摇头,“放心,一切有我。”
翌日,朝堂之上,百官刚跪迎皇上,不等站起来,几道圣旨就砸了下来。
将户部上下骂了一遍,在户众臣后背发紧,满脸虚汗,担心今天陛下要大开杀戒时。
皇上竟然只将长公主按在户部,简直太仁慈了。
于是户部尚书带头领旨谢恩。
“就这么简单?”叶槿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秦煜合上最后一份奏折,扬了扬眉问,“说来还是托了璟之的福。”
跟他有什么关系?
“先是荣养计划,清退了不少二朝甚至三朝老臣,让我收回了内阁的权利。
再到开了海禁不缺银钱,粮食高产,百姓又不少吃喝,朝堂内外,自然上下归心。”
不过能那么容易,其实还是因为朝臣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大皇子在那里顶着。
至于后面能不能在户部呆下去,把事情办好,就要看秦蔷自己的能力了。
事实证明户部那些大人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上任之初,就给秦蔷一份大礼——收账。
这件事积弊已久,说来叶槿安会科举,到后面发现秦煜的身份,都跟此事有关。
原本只能有身份的官员能借,也因为这点,发展到现在,变成一种夸耀的资本。
能从国库借到银子,变成权势和人脉的象征。
于是便成你借我也借,欠着国库银子的,上到王爷国公,下到乡绅商贾。
谁要是敢去收账,就等于捅马蜂窝,得罪大夏中上层所有人。
户部这一招,谁能不说一声高明又毒辣。
这是秦煜对继承人的考验,叶槿安不能插手。
而长公主在当天就来到了勤政殿。
“儿臣想向父皇请一道圣旨。”
叶槿安侧过身,正对上一旁秦煜的视线,男人似乎笑了笑。
“李福。”
“老奴在。”
“给公主一份空白圣旨,让她自己去填。”
李公公似乎愣了片刻,躬身应了声“是”
长公主大概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而父皇给得竟然是空白圣旨,意味着她可以填任何自己想填的东西。
诱惑不可谓不大,秦蔷表情有些意外,倒还算镇定。
等人下去了,叶槿安一手拨弄着茶杯,支着下巴,有些好奇道。
“她会写什么?”
“差不多能猜到。”秦煜捏了捏他的指尖,拿起杯子抬头饮尽,放下茶盏笑道。
“不过能想到直接下旨让人还钱,也算她机灵。”
叶槿安赞同地点头,收账之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难上青天,于皇上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
不过这招对于官员好使,那些商人不一定会吃这一套。
他们不能走仕途,子孙三代都不能科举,必然会想着方法逃避。
不过能用圣旨解决一半,也挺好。
隔天,秦煜心情大好的从朝堂回来,脸上久违地洋溢着喜悦。
惹得叶槿安奇怪的看了他好几眼。
“看来我很快就能跟你去云游了。”
自从前些日子调查完皇子和公主们。
秦煜近段时间眉头总是拢着一层乌云,现在竟然还有兴致卖关子。
他想了想问,“长公主做了什么吗?”
“果然瞒不过卿卿。”秦煜捏过他的鼻尖,接着道,“我原以为她是要下旨收账。”
“不是吗?”
“当然……也算是,只不过跟我预想的不一样。”
叶槿安眉头一瞥,秦煜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告示递给他。
“这么神秘。”他嘟囔着低头细看,最后也不能赞一声高。
秦蔷并没有下旨要人还款,只言明,以后欠有国库银子的,不许买免役劵。
大夏对于免役劵本就有惩罚性质,一张劵就要卖二十两银子。
财力不够人本就消费不起。
要这些有钱的老爷公子们跟着平民百姓一起服役,那不是等于要他们的命嘛。
不光于身体来说是折磨,于面子折损也很大,等于是让人指着脊梁骨骂穷。
此告示一出,还银子的人就将户部堵了个水泄不通。
正值初冬,马上要开始服役,如今还银子还得靠关系。
“现在把钱还上了,总算安心了。”
多年来,忠毅侯第一次动用弟弟的关系,就是为了债,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侯府又不差钱,您借这一万两干吗?”叶槿安哭笑不得。
“大家都借,就咱们不借,那不是显得太不合群了。”忠毅侯挠了挠耳背。
对此叶槿安无言以对。
到底这次户部具体收回了多少银子,没几个人知道具体数字。
不过秦煜某天晚上笑笑表示,够整个大夏上上下下躺着吃三年。
长公主此举一下就在户部站住了脚跟。
她上午在户部当值,下午就到御书房抄书。
某日秦煜将大皇子叫到书房,父子俩谈了近一个时辰。
具体谈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有秦易捏着袖口里一个巴掌大的人偶,脸色苍白。
当夜锦妃暴毙。
大皇子随即变得比较低调起来。
又是一年春来到,三月京城枯黄的小草刚泛上新绿。
江南已经是满目浓春。
车轮吱悠转动着,到处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咱们就这么走了,将那些大人们丢给公主,会不会不厚道。”
叶槿安放下帘子,望着旁边的男人笑问。
“朕的继承人可没那么好当,再说也要让那些人先适应一下长公主监国。”秦煜冲他挑眉。
想让朝臣接受一个女皇帝不容易,那就不提好了,潜移默化的力量是无穷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