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头痛后,符珠御再次睁开双眸,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她怔愣了下,眼前陈设琼楼玉宇古朴典雅,耳边传来疑惑陌生的叫唤,陌生的面孔,显然不是曾经的地方。
这是哪里?
她先前明明算到自己将要陨灭,于是就交代好了后事并找了一个荒无人烟地秀神灵的地方等候天道发落,结果欲想的天雷没有来到,反而一睁眼来到了这里。
“大人?左右使在殿前等候多时了。”
床榻间的女人身着藏青色祭祀服饰,华丽肃穆,隐约映衬间的金纹奇异神秘,容颜诡丽清冷,眉眼不怒自威。
侍女见符珠御久久不起身,有些焦急又不敢私自惊动大人。
符珠御回神,起身堪堪适应已麻痹的身体,抬头沙哑询问道:“现在是什么年?”
侍女托着拂尘,闻及有些奇怪,还是恭敬答道:“回祭司大人,一十二珠瑞年寅时。”
“祭司大人,您该去祭祀天了。”侍女躬身举过拂尘,众人齐齐弯腰行礼,女童拉起珠帘恭候。
符珠御捏了捏眉心,接过拂尘,转身就走,侍女跟随在其后。
“祭司大人。”殿前的两个着装肃穆的人见符珠御出来,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严谨恭敬行礼。
符珠御微微点头,抬脚踏上官轿。
符珠御倚靠在轿中,正襟危坐,神色平和,观察着四周状况。
市井长巷,烟火缭绕,萧鼓弦歌,百姓夹道相迎,衣着华丽的少年子弟长堤纵马,女子居多,碰上前来的官轿自觉相让,神色恭敬,民风淳朴祥和,世道安宁。
见符珠御看过来,抱着幼女的百姓如沐浴神礼,老脸纵横喜极而泣,带着孩儿长跪叩谢久久能平复。
“太好了,有了祭司大人的护佑,囡囡定会长命百岁。”
“一十二珠瑞年?”轿里,符珠御轻点扶柄,眼眸微闪,低声呢喃,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祭司大人,到祭祀天了。”
左右使恭敬抬帘,躬身守候,符珠御闻言跳了下去,长身玉立,步伐沉稳内敛。
天还未亮,祭祀天张灯结彩,铜锣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檀香弥漫,神案之中妥善放置着牛羊猪头,奇异的铃铛挂在周围,风吹过铃铃的响个不停,几个衣着规整高戴官帽的女人托着法器等候着。
一见符珠御,原本嘈杂的人声沉默了几秒害怕惊扰了大人,见大人神色无恙随即更加喧闹起来,有带着家眷挤在前方的,有揣着平安符来沾染福气的,有把孩儿高高托举起来为了让孩儿看得清的,围观的百姓无不是容光焕发,脸色激动红润的,女兵们横拿着长枪虚虚拦着人群维持秩序。
一女侍童上前引路,恭敬道:“祭祀大人,这边请。”
符珠御颔首前往,左右使抬步跟随。
人群中细细碎碎讨论起来。
“祭祀大人今日看着更加安宁祥和了。”
“今年的祭祀似乎是比前一年晚了些,我晚起了两个时辰还以为要迟到了。”
“天知道我每年都盼着这一天,今年终于挤到前面来了。”
“据说今年除了正常祈祭神祈福驱瘟避疫,还要召唤八个女童回来。”
“太好了,到时候希望孩儿降生在我肚中,祈福归来的孩儿一定会冰雪聪慧。”
“我特意穿了红色衣服图个吸福。”
……
符珠御身居高椅,乌发高梳,两缕青丝自然垂落在胸前,面容无悲无喜,左右使立于两方,神态肃穆。
耳边铜锣不停,符珠御环视四周正襟危坐起来,低眉轻抚拂尘。
女兵凛然自威,出行百姓多女,女官齐立,这个景象,她倒是第一次见到,颇为壮观。
人群声渐隐,几辆銮驾徐徐而来,长串的女侍卫护于其左右,百官半跪扣拜,百姓女兵齐齐扣跪,高喊:
“微臣,草民,臣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銮轿中伸出一双朱玉圆润的手来,侍女低着眉眼上前牵扶,陛下衣衫华丽低奢,面含笑意,嗓音平和,沉稳亲民,极具母风。
符珠御微担拂尘,上前半跪行礼,恭敬道:“臣,珠叙,扣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记忆里,她封号珠叙,负责江山祭祀祈福化灾,极具陛下器重。
女人上前搀扶,闻言有些无奈,笑道:“怎么珠叙去了莲蛮一趟,反而客气起来了?”
陛下身后的男子们皆着华衣,头戴细纱,恭敬向符珠御行礼道:“祭祀大人安好。”
符珠御微微颔首,上前搀扶着陛下前去入座。
为首的男人理了理长袍,面纱下眸色如山海幽湖,透过细纱扫了眼符珠御远去的背影,随即收回眼线,同兄妹们一同前去。
铜鼓震天,风铃轻响,烽火灼烧,祭品热气腾腾上扬,神员热舞,百姓扬声高喊,笑意充沛,沐浴福光。
祈福辟邪大典牵引着所有人的心房,舞狮随着鼓声跳跃飞扬。
陛下高居龙椅,饮杯俯瞰着台下笑意盎然,符珠御居次位,面容平和,众殿下官员置于两侧,享受着佳肴酒水。
片刻后,陛下放下酒杯,起身笑道:“众爱卿,众爱民,今日祈福大典,各位一定要吃个够,喝个饱,尽情沐浴福光,孤祝福各位在来年里安康长乐,祝愿国家安宁祥和。”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百姓围绕祭祀台,领着酒,吃着肉,赏着舞狮,眼眸晶亮。
铜鼓声渐弱,风吹来,徒留风铃和丝绸翻飞的声音,百姓安静下来,一个一个捏着平安符,士兵横着长枪炽热眼神望向那高位诡丽宁和的人,舞狮恭敬行礼退去。
左使俯身在符珠御耳边言语,符珠御颔首起身冲高位的陛下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向祭祀天。
新一轮的铜鼓声愈来愈响,舞狮拂尘后再次上场护于符珠御四周。
台上陛下轻抿酒水,眉眼带笑,官员殿下们齐齐搁筷,聚精会神。
祭祀礼,她没跳过,但是曾经见老友跳过。
符珠御左手执拂尘右手执金铃,屹立于舞狮之间。
风吹起鬓角的乌发,摇着金铃走向周围沸沸扬扬的百姓,步伐稳重神情肃穆宁和,边念咒边绕走三圈,步步轻盈。
后来的官员跟随着她不停撒着净水,百姓们见状喜笑颜开,连忙举着容器去接,举着孩子去沐浴。
“是净水——孩儿快接——”
“大人多撒点——”
“我孩儿有了净水来年快乐又安康——”
“今年我拿了一个大盆哈哈!”
“阁下有先见之明——”
“拿回家给孩儿洗脸沐浴不知道行不行。”
……
舞狮在四周随着鼓声起舞飞跃,偶尔用狮子脑袋去蹭蹭孩子的脸,孩儿小脸泛红,被逗的咯咯笑,张着小手想去抓狮子穗被母亲一把按下。
“母亲,我还想要和狮子脸贴脸。”
“不要抓舞狮,听话。”
“母亲,狮子什么时候在回来和我玩啊?”
“一会就回来。”
……
撒水净邪祟,舞狮送安康。
鼓声嘭嘭嘭一声胜过一声,百姓的呼喊一声热于一声,举着平安符脸庞红润。
“草民前来求福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赐福于草民——”
顷刻,官员托着空掉的净水盅退场,舞狮摇摆渐弱后退入台下,徒留那身着华丽祭祀服的人留于台间祈舞。
细纱后的男人收回视线,端庄得体的微抿了口茶,持杯的手莹润通透,白玉一样,微风吹拂间眉眼低垂,殷唇似平,他身旁侯着的小少年年龄尚小,娇小好动,轻撇细纱,偷偷摸摸的看向祭祀天上那庄严神圣的人,神色好奇。
隔着纱他还从没看清过这位祭祀大人呢。
男人搁下茶杯,不清不重,小少年心里咯噔一声,撇嘴放下细纱堪堪挡住脸庞。
王兄真古板。
“王兄,”小少年挪了挪屁股,眨巴着水眸凑近男人低声呢喃道:“你们两个怎么和不熟一样?是不是成家的女人都如此呜……”冷漠。
男人轻点玉桌的手指顿了顿,执起块糕点把少年的嘴堵了上去,动作悦目又利落,小少年瞪着他呜呜了两声便被口中的绵甜所吸引,眯眼大口啃了起来。
这个糕点他怎么从来没有尝过?
后面跪候的侍女见状有些无奈,十二王子怎么只知道吃?
陛下长女被他们这儿的动静吸引,女人衣着华丽,面容沉和内敛,观察了些会儿,随即收回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侍女上前低眉续酒。
“敬天地,明星辰,祈我族永世长荣——”
符珠御摇金铃舞吟,众人举杯一痛饮。
“今盛祭天,祈天地神灵,佑我国繁荣昌盛,子民安康——”
符珠御摇金铃舞吟,众人举杯二痛饮。
“敬告天地,以心祈求,愿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符珠御摇金铃舞吟,众人举杯三痛饮。
敲鼓的女官恰好高喊道:“祈福去邪礼——成————”
“祭司大人。”侍女前来托送法器,接过拂尘恭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