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珠御接过灵幡,额间凝聚着微汗,鬓角发贴与两侧,眼神炽热如炬,就于祭祀天缓慢环绕,白雾四散迷茫飘荡,高台的陛下默默握紧龙椅,众人屏住呼吸,眼神紧盯着祭祀天的人。
“母亲呜……”
幼儿欲要说话被女人一把捂住嘴巴,瞪着大眼懵懂无知,幼女立于母亲一旁,乖巧的牵着女人的衣角,盯着虚空中发着呆。
“今,岁和安康,怜女爱女,特招幼女亡魂降生于此,生死无忧——”
符珠御摇金铃舞吟,后肃穆将檀香点于鼎中,檀香缭绕成溪,隐约泛着金光,众人举杯痛饮八杯。
八条白光萦绕过后,冲向祭祀天,伴随着锵锵锵的啼哭,电闪雷鸣过后四周归于平静。
侍女上前恭敬接过金铃,符珠御冲高位微微颔首,侍女寿疆接受陛下旨意后恭敬点头,高喊道:“礼成————”
众多百姓痛苦流涕,对天敬酒,对地高歌,哭做一团。
“太好了,不知道孩儿愿不愿意来我的家?”
“我国又即将添八个女儿。”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到一个女儿,家中还有八个哥哥,我太想要一个小女儿了。”
九公主抚摸着微微显怀的肚子,眉眼温柔,她刚才许了个愿,不知道孩儿是否愿意来到这里?
一旁的夫郎隔着细纱捏着糕点投喂他的妻主,九公主姬娆无奈看向他,随即轻咬了一口,夫郎才作罢。
符珠御回到高位,启齿间嗓音微哑,她微抿了几口茶水,陛下见状笑道:“珠叙,辛苦。”
符珠御恭敬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舞狮欢快的跳着,百姓齐舞,洒水祝福,典礼已然进入了尾声。
*
心中思绪万千,符珠御大步流星的朝着侍女指的方向走去。
“祭司大人。”流云观的人见符珠御前来有些意外,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问道:“祭司大人可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
面前的人一袭竹青色便衣,眉眼清丽,风流倜傥,此时故作假正经,细看还是有几分吊儿郎当,这应该是侍女所说的流云观图书管丞,元许棠。
符珠御微撩紫色便袍,抬眼道:“可有关于我国的国史?有关我国的资料,麻烦全呈上来。”
“有,有的是。”见符珠御眉眼庄重,不似玩笑,也正经了些许,飞速爬上爬下,熟练的搜罗些相关书籍。
祭司大人怎么突然要查国史?
难不成是有什么灾害?
可不是刚刚祈福完吗?
片刻,元许棠将跟上人高的书籍放于符珠御面前,末了,还仔细拿起书往衣袖上擦了擦,尘土抖落,元许棠才推向面前诡丽清冷的人。
总觉得有灰尘给祭司大人送来不太好。
符珠御捧着古书,温声道:“多谢。”
元许棠搓了搓手道:“那祭司大人您慢看,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符珠御轻微颔首。
细碎的阳光透过竹帘照在放于桌子古老的史书上,血迹斑斑里依稀可见几个钟灵神秀的字体,一十二国国史。
符珠御轻抚尘土,翻阅起来。
【千年前,世道盛行男尊女卑,在国家与男子的压制之下,女子如同牲畜一般被圈养在家】
【她们不能读书,不能参政,只能被当做□□隶和繁衍工具,命如草芥,甚至不如牛羊】
符珠御眼眸微闪,继续翻阅。
【为了免于迫害,先祖开始奋力反抗,无果后,她们成为了自梳女,但这还是不能躲避掉他们的压迫】
【选择自梳多由于家贫,她们要赚钱养活家里老小】
【先祖她们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换取了免于进入婚姻的权利,这种权利就像给自己赎身】
【自梳并不是离开婚姻就自由自在海阔天空那么简单,相反,这是另一个层面的禁锢,自梳女一旦自梳,就意味着拴上一条贞洁的锁链,终身不能反悔】
符珠御附着于古书的手指顿了顿,记忆里涌现出曾经那个痛哭流涕的自梳老人。
不自救者无法他救。
她已经被禁锢太久,不敢也不愿离开那方天地,只能在笼子里挣扎到死。
【随着时代的变迁,先祖逐渐认识到这种自我枷锁的行为也不过是给自己画了一个新的牢笼。
她们抛去了贞洁束缚,决定发展新世纪的自梳女,不被贞洁束缚的,爱自己的新自梳。
可以娶夫,可以繁衍后代,可以去到外地找到心仪男子后回来生产】
【她们有的带着先前年幼的妹妹和女儿,搀扶着年老的婆婆,去到了一个专门属于她们的荒地,勤恳开垦建设,领袖先祖是一个叫一十二的传奇女子,故称本国为一十二国】
一十二国本来横漂浮于流花洋上,周无人迹,后来随着地质变迁,它有了多个邻国,其他国家多少受一十二国的影响,多为女君为王,少数盛行男君。
“一十二国……”符珠御大概明白了,它执意让自己到此,自己的任务恐怕还没有完成。
一十二国每年举行祈福大典,祈福去邪是一个,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借着祭祀的名义招回女婴亡魂,使她们有机会降生于世,恢复国力,积攒福报回馈于国家。
那原来的祭司大人去了哪里?
符珠御在书阁里静坐到了晚上,眉眼间不见疲累。
元许棠是个坐不住的人,被派来书观也是陛下想要练练她的耐力。
她来来回回来到符珠御门前许久,端着糕点,又不好打扫了符珠御的雅兴,纠结片刻,她还是抬手轻扣了两下。
“进。”
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对于音控来说极具享受,元许棠原来紧张的眉眼松懈起来,眉眼弯弯,俯身将盘子置于桌案前,道:“祭司大人吃些东西再看吧。”
符珠御扣上古书,稍微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内心,温和道:“多谢。”
元许棠探着脖子瞅了瞅记事本密密麻麻的记录,心道不愧是祭司大人,不像她,闭关不到半天她就要急躁挠门了。
元许棠捏了块糕点,大大咧咧坐下,末了看了看案前正襟危坐的人又拘谨的收了收二郎腿,道:“史书可有异议?”
符珠御微抿了一口茶,胃里舒适了些许,道:“无异议。”
元许棠托着腮看着诡丽清冷的女人,一时间失了神。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莹润清丽的人?
传言说祭司大人自一十二开国便在了,怎么会有人活这么久呢?也许是民间夸大其词。
依稀的蝉鸣不断响起,徒留几分盛夏的静谧。
“大人——”进来几个藏青色服饰的侍女,为首的右使扶止见到符珠御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大人,天色已晚,我们来护您回府。”
元许棠微微向右使躬身,回头对着符珠御道:“大人家的人找不到您都着急了,大人带着书回去吧,记得还哦。”
“不用。”符珠御正要把书籍放于原处,被元许棠一把拦住,她眨眼调侃道:“大人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大人府里不是还有娇人等着您吗?”
娇人?
符珠御神色莫名,抬手捏了捏眉心,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懒散,难免过于疲累。
扶止担忧欲要搀扶,她摆了摆手,慢步回了府。
……
祭司府邸,男人稳坐于塌前,乌发披落在肩背,容颜贤淑端庄,皮肤莹润珠玉,许是没有外人在场,他微微放开了酒量,一贯清晖平稳的脸颊微微红润,多了几分惑人之色。
“殿下——您别喝了。”侍郎无奈欲要去夺男人的酒杯,男人抬手躲过,细看之下,他眸底清明,哪里有半分酒醉的样子?
“怕什么?”姬莳礼神色自若,淡声道:“符珠御今日在流云观,而且这么晚了,大概是露宿在那里不回府了。”
侍郎眉眼无奈惊恐,殿下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个天底下也只有他家殿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称呼祭司大人了。
侍郎见男人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欲哭无泪,夺过酒杯道:“殿下,您忘了陛下跟您说什么了吗?”
酒杯被夺走,姬莳礼半卧下去,眉眼间有些倦意,懒懒道:“我不想听。”
侍郎头疼扶了扶头,焦急道:“殿下您如此消极,该怎么讨得祭司大人的欢心?”
男人挑了挑眉,闻言又捏了几块糕点细细品尝起来。
不错,绵软微甜,入口即化。
讨欢心有什么趣味?
像那些玩物一样浓妆艳抹卑躬屈膝?他心里暗自噗笑了声。
不知不觉中那盘中的吃食全让他给符珠御品完了,男人捻了捻指尖的碎渣,又趁着侍郎长篇大论间薅起了酒桌的酒。
“总之,殿下啊,您如今不趁着新婚不久好好讨得祭司大人的欢心,以后万一大人又有了新夫郎您可怎么办啊?”
他越说越起劲,却没得到一句回应。
回头看男人神游天外的样子,侍郎了然一叹,殿下又没听进去。
新婚之夜符珠御没来烦扰他,他也乐得自在。
本来就是陛下随意点的婚,哪来的两情相悦,他不过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