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值班护士开始交班,护士们下班着急回家,病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在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中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或许还不晚,我还来得及爱他。
终于我叹息一声,轻轻吻去他的泪,将他拥入怀中。
他顺从的闭上眼睛,于是我也什么都不去想,眸子狠狠一闭,我们接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他开始变得开朗,或许没生病前他就该这么开朗。
今天是3月12日,我和暮枝相识92天,在一起52天。已经很好了,他活过了3个月。人总是贪婪的,我开始希望能陪他更久。
我正出神,暮枝过来晃了晃我的手,他声音闷闷的:“这几天老是做噩梦,梦见我死了,躺在一片山茶花海中。”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别怕,我陪你到生命尽头。”
他突然很郑重的牵起我的手,看向我,他嘴唇轻轻颤抖着,发出细微的颤音,像一片枯叶被微风吹起,又慢慢掉落在地面:“其实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对吧,是我在缠着你,但是你还是答应陪我了。”
我想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可能比你喜欢我要早,或许我才是需要人陪的那一个。
但是我们显然没有必要在谁更喜欢谁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我们现在互相陪着彼此,爱着对方。
所以我只对他说:“我爱你”。
他又笑起来:“谢谢陆医生。”我很久没有听到他叫我陆医生了。
其实我刚进病房就注意到他换下了病号服,我猜他有什么安排。果然,他牵住我的手,有点兴奋:“今天是植树节,我们去栽树吧!”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一片很空旷的土地,就像是蓄谋已久。我们在中央埋下一颗山茶树的种子,其余的种子漫无目的地撒在地上。
我们很默契的没有提明年开花的事情。
暮枝说他不想治疗了。他没有说原因,但我们都明白。我把他带回了家,我们像普通情侣那样,吃过晚饭后去那条回家必经的路上散步。
我们手牵手,我说:“我想陪你很久很久。”
他突然倒在地上,表情很痛苦,这是病情的恶化,虽迟但到。
我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紧紧将他抱住。他比之前更轻了,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我擦去他额头的汗,温声哄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暮枝身上,对身后的危险丝毫不知,因此当他把我推开时我大脑空白了。电光火石间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耳边响起急促的鸣笛声。视线再次清晰时我歇斯底里地喊:“暮枝!”
我看见他被撞飞很远,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努力对我挤出一个微笑。他的嘴唇动了动在嘈杂的环境中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我看清了。
他说:“陆离,我爱你。”
我踉跄着跑到他身边。他终于不再惨白,鲜血遍布在他脸上,红的触目惊心,我的世界坍塌了。
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泪水混着血水侵染了地面,周围有人打了120,救护车很快赶来。
一切仿佛回到了我们初遇的那天,周主任把电话打给了一个实习医生:“有病人心脏骤停,快来帮忙。”
或许这位实习生会像我当时那样飞快的赶过去,但故事不会有后续了,因为暮枝的心脏不是骤停,而是永远地停了。
我将他葬在花海中央,那粒他亲手埋下的种子旁。然后我看见那粒种子不知何时悄悄发了芽。
强忍的冷静终于溃不成军,最终崩溃成一声绝望的呜咽,打破了寂静的花园。
或许逢春的不是枯木,而是遇见枯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