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过后，气温断崖式下降，假期前穿的短裙短裤，很快压入衣柜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长袖长裤
月考成绩，方老师在假期的时候发到了班群里，当时景意和阮时莹正坐在凳子上给石膏娃娃涂颜料，贺承周和韩迎在游戏机前玩的正入迷
除了韩迎，三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不约而同的拿起手机，点开了信息
景意故意夸大自己的紧张，抓住阮时莹的手来回摇晃
最后是阮时莹把三个人的成绩都看了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贺承周，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
阮时莹笑意盈盈的把贺承周的成绩念出来，还把手机屏幕在每个人面前晃了一遍
贺承周下面紧跟着的就是阮时莹，班级第二，年级第四
阮时莹比贺承周总分低了十分，很难赶上的差距
景意排在第十二名，年级一百三十多名
阮时莹仔细分析了贺承周的成绩，发现他根本没有弱势学科，九门学科，没有一科能拉分，怪不得考年级第一
韩迎班主任的成绩单发的晚，等到大家都讨论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发出来
韩迎排在年级第九十七
这次考完试，就要分文理科了，几个人坐在一起，讨论着选什么
到分科那一天，单子上填的全是理科，景意本来犹豫不定，看到阮时莹和贺承周都选理科，最后也选了理
其实阮时莹很喜欢历史，闲暇时间就喜欢钻研历史，只是就她的总体成绩来说，理科还是比文科学的好一点
精英班全部都是理科，平行班有两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
精英二班的人基本没变，只有喜欢文学的几个人去选了文
分科后，方老师调了座位，阮时莹还坐在原位，景意坐到阮时莹旁边，贺承周坐到阮时莹斜后桌，依旧是靠着窗
贺承周坐到了阮时莹后面，不用刻意扭头就能看见阮时莹，上课的时候，目光总是克制不住的向阮时莹瞟去
杨帆的成绩不是很好，排在中下游，调座位前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谈心，要求班主任给他挨着个比他成绩好的，能带带他
当时贺承周正在办公室里和方好讨论成绩，杨帆性格直爽，没什么情商，把话说的很直白，方好不愿意也没法拒绝
方好担心杨帆会拉下别人的成绩，一时间找不到人选，杨帆又在旁边巴巴儿的看着，方好有些下不来台
贺承周主动揽过这个任务，让方好把杨帆调到了自己旁边
方好调座位的时候，贺承周站在旁边，时不时的回答方好的问题，方好问的大都是谁和谁做同桌合不合适，两个人有没有矛盾过节
有些女生的问题贺承周不知道，就把阮时莹也叫来，一起讨论换座位的问题
贺承周看阮时莹的次数太多了，多到杨帆这个榆木脑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贺承周瞟一眼阮时莹，杨帆就看一眼贺承周，到最后贺承周只能收回视线，暗暗后悔自己当初的大包大揽
十月八日，周六，是阮母的忌日
贺承周提前两天就联系了贺钰
以往每一年阮母的忌日，他们都会回到丹州市，回到务正巷，回到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
人虽然已经搬走了，可是东西还在，这是唯一一个还留着母亲存在痕迹的地方
上初中以后，姥姥姥爷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只剩贺承周和贺钰两个人回去
周五下午放学，贺承周就和贺钰坐上了回丹州的车，一起回去的，还有贺钰的丈夫卫之安，贺承周坐在后座，从后视镜里观察卫之安
从贺钰结完婚，贺承周就只在婚后三天回门的时候和卫之安见过一面，算下来，两个人一共见了两面
卫之安似乎是感受到贺承周的目光，主动搭话
“承周，我听你姐姐说，你还在上高中”
这句话，卫之安已经问过好几遍，贺承周每次都回答一样的话
“是，上高中”
换成别人，贺承周是不会回答一个人没遍没数的同样的问题的，可是卫之安不一样，他是贺钰姐的丈夫，是要和贺钰姐厮守终身的人
只要他对贺钰姐好，贺承周就会尊敬他
卫之安每次总是很笨拙的搭话，贺承周能感受出来他很尽力的想讨好自己，所以他从来不像贺为才那样摆脸色
“姐夫你今天不上班吗”
卫之安之前听贺钰说，贺承周是一个冷淡的人，和人不熟悉的时候，几乎不主动说话，见着两面，卫之安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冷淡
面对贺承周主动搭话，卫之安还有点意外，很快就接上话
“今天请假了”
“我们老板还挺好说话的，加上我之前一直表现的很好”
卫之安说起来话就止不住嘴，一直说个不停，贺承周在后座默默的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卫之安越说越多，没有一点要停嘴的迹象，最后贺钰张口，扯开话题，他才住嘴
贺承周落的耳根清静，看着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闭眼小憩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卫之安开车的声音
一道铃声打破车内的安静
贺承周拿起手机，看到了阮时莹打来的视频电话
整理整理衣领，坐直，接通了电话
“你去哪儿了”
阮时莹开口第一句话就问贺承周在哪儿，贺承周本来想骗阮时莹，没想到贺钰先说了话，贺承周只能坦白
“回丹州”
阮时莹那边神色复杂
“回去干什么？”
“明天是我妈妈忌日”
阮时莹哦了一声，还想在说些什么，发现自己张不开口
想宽慰，但是宽慰又没用，在现在反倒是徒增悲伤，阮时莹干脆转了个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下午”
阮母在这个时候走到阮时莹旁边
没有出镜，只是站在旁边默默的听
阮时莹嘱咐贺承周注意安全，又和贺钰聊了一会儿，就把视频挂了
贺承周挂断视频才看到阮时莹给他发的信息，发了两三条，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他睡着了，没听到，阮时莹才打来的视频
睡意全无，靠着车窗看起风景
荷洵市离丹州市有七百多公里，开车少说也要七八个小时
高速路侧种着绿植，随着车速向后闪去，转瞬即逝
窗外已经是晚上，亮着灯，照在车窗上，把车内都照亮
“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同学吗”
卫之安在此时突然开口，长时间开车让他有些无聊，找了个话题
“算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一说这句话，卫之安瞬间来了兴趣
“是那天那个小姑娘吧”
贺承周嗯了一声
“你们关系很好啊，你实话告诉姐夫，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车内陷入寂静
贺承周显然还没和卫之安熟到回答这么没有边界感的问题
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们关系挺好的”
卫之安显然没有听出来话里的避重就轻，还以为贺承周没有听清问题，还想再问一遍，被贺钰打断了
“我要睡一会儿，别说话了”
卫之安闻言闭上了嘴，继续安心开车
到服务站的时候，卫之安和贺钰换了换位置，长时间开车，卫之安有些疲劳
坐在副驾驶上，闭眼就睡着了
凌晨三点，三个人把车停在楼下，就上楼了
打开门
眼前还是熟悉的景象，和贺母生前的布局一摸一样
收拾收拾，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贺承周和贺钰两个人就起床了，卫之安还在屋子里睡觉
姐弟两个拿着钥匙就去了就近的菜市场，这个菜市场开了好多年，贺钰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
贺母还在的时候，最喜欢来这个菜市场买菜，大多数是贺承周跟着来，贺钰偶尔来了兴趣，也跟着来
菜市场上人满为患，贺承周还能看见眼熟的摊主，小时候就经常在他这里买菜，现在也一样
买了几样供这两天吃的菜，又多买了几样水果，就回家了
路上碰见曾经的邻居，贺承周也不敢相认，远远的绕过去
两个人回到家，卫之安已经起床，坐在沙发上了
贺钰做早饭，贺承周在旁边洗水果
做好早饭，盛出来四碗，拿出一碗，摆在客厅桌子的牌位上
黑色的牌位，石灰刻字，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上面刻着“慈母周素韫灵位”前面放着蜡烛还有香炉
墙上本该挂着照片的，他们都没有，只能立了个牌位
贺钰把刚做好的早饭摆在桌子上，贺承周紧随其后，摆上了洗好的水果
烧香磕头
就算在母亲的忌日上坟了
做完这一切，贺承周主动回屋，只留下贺钰和卫之安
每年他们都会留给彼此和母亲独处的时间，倾诉心里话，把平时那些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贺钰拉着卫之安，双双跪在牌位前
贺承周呆在屋子里，听不见外面的说话声，也听不见哭声
贺承周拉出床底下的箱子，里面都是他小时候的玩具，从里面拿出来一块残碎的变形金刚
母亲去世那天，他就拿着这个玩具，坐在病床边，守在母亲身旁
贺为才坐下床边，病房里几乎所有的亲人都在，他记不清都有谁，反正大家都在憋着哭声，小声抽噎
贺承周也想哭，一双小手使劲捏着变形金刚
直到仪器长滴一声，像是某种开关
病房里的人都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号啕大哭
好像有人晕过去，有人痛苦着跑出病房，他只轻轻拉住妈妈的手
冰凉瘦削
贺为才一把把他推开，打掉他拉住妈妈的手
混乱中，变形金刚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贺承周重新捡起开，有些碎片不知道崩去了哪里，怎么凑都凑不齐
小姨把他抱在怀里，哭着说，以后她就是他母亲
贺承周觉得那个怀抱是那么陌生，他的身上是那么僵硬
贺承周把变形金刚放回盒子里，坐在地上
卫之安打开门，把贺承周叫了出去
贺钰已经回屋了，贺承周出门，卫之安也识趣的离开
贺承周去厨房拿了一块布，把明明一尘不染的牌位擦来擦去
一直擦到干燥的布染上湿意才停手
“妈，好久不见啊，你过得好吗”
“我上高中了”
“我在高中又遇见了阮时莹你还记得吧，就是林阿姨的女儿，那个小时候总是往咱们家跑的小姑娘”
“我真的很高兴，能再遇见她”
“心里面又有了个依靠，有了个念想”
贺承周站在牌位前，抬起头看向窗外，等到风吹干泪意，才又回头
“我过的很好，就是有点想你”
“你也看到了，姐姐结婚了，我们都挺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
贺承周还要再上前清理桌面，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贺为才正站在门口
贺承周看到贺为才，大步走过去
“你来干什么”
贺为才推开贺承周，走到牌位面前，盯着看
猛然间抬手，把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上
“你妈还活着，你们弄这些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贺承周的怒气像止不住的暴风，用力揪住贺为才的衣领，眼里的怒气像是要把贺为才吞噬掉
贺钰听见外面的声响，连忙跑出来，把两个人拉开
贺为才在两人分开前一秒，重重的给了贺承周一耳光
这一巴掌，贺为才用了十足的力气，贺承周的脸颊很快留下红肿的巴掌印
贺承周一反刚才的怒气，出奇的冷静，一双垂下的手却颤抖不已
贺钰早已泪流满面，制止住贺为才
“爸，我求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愤怒过后，只剩哀求
“我们不立牌位，你带我们去妈的墓地”
“爸”
贺钰几乎要跪下，死死扯住贺为才的衣袖
一旁的卫之安拉起贺钰，稳稳扶住她
“不可能”
“素韫只想和我一个人说话”
“爸，你不要再逃避了”
贺钰话才落音，贺为才就甩开她的手，夺门而出，仿佛身后的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他的仇敌
贺承周和贺为才重新收拾了牌位，贺承周去厕所洗了一把脸，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姥姥还有小姨打来的电话，全部都打到了贺钰手机上
贺钰只说贺为才来过一趟，他们之间的冲突，她只字未提
贺承周一天都待在房间里，贺钰时不时敲敲门，贺承周都调整好情绪作答
晚上九点多，贺承周正坐在床上，拼着小时候没完成的那副拼图
阮时莹打了视频
阮时莹实在是担心贺承周，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只能装作不刻意地打了个视频
阮时莹注意到贺承周的脸颊有一丝红肿，让贺承周扭过头，仔细观察
“这是怎么伤的”
“磕的”
贺承周撒了谎，不想让阮时莹知道，阮时莹看出来贺承周眼里的悲伤，不再追问伤源，换了个话题，问贺承周丹州市有哪些变化
一直聊到快十二点，阮时莹的手机都没电了，插着充电器
阮时莹想要挂视频，贺承周却有了突如其来的不舍，今天一天，他的心情太委屈了，心里想有个依靠
只能别扭的开口
“能不挂吗，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阮时莹在和贺承周聊天的时候就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低落，正愁不知道怎么安慰，贺承周伸出了橄榄枝
“好”
“我就在手机里守着你”
“晚安”
异口同声的晚安
贺承周的心累了一天，在阮时莹的安抚下很快入睡，反倒是阮时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屋外月亮悬挂在天
没有挂断的手机亮着光，照亮了枕边熟睡的脸
直到窗外照进第一缕阳光，才盖过手机的亮光
“早安”
贺承周在早安声中缓缓睁眼
屏幕里的人，比阳光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