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时留给段钰的只有一盘死局。
关着群凶极恶的罪犯的牢狱里没有司时,尧墨冒死把司时救出,他们一生的交集不过几字,愿以命抵命是因为血液里都流着“高瘄”。
“少城主,我是高瘄人。”
他用这句话劝司时离去。
旅程颠簸,他忘了眼泪要怎么流,想要在脑海再现双亲笑颜,却发现自己离家数年。
该如何面对?
眼前只有满目疮痍千疮百孔的故园,司时开始埋怨起父亲,不是说会替我守好故园?我怎么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其实华丽的衣服已经变小,只是收不到母亲送来的衣服了。
送他来的是另一个在兴古当兵的高瘄人。
“少城主,高瘄已破,如果您有意复兴高瘄,吾愿赴汤蹈火!”
“人都不被杀光了,人都被杀光了……”司时喃喃自语,像失了魂,“你没见地上躺的是什么?!”
是血。
“我怕啊。”
即使他们在远处的山上也能看到,城门无人,烈火烧着冤魂,只是城中一角就犹如人间地狱。褐色的旗帜太刺眼了,他看清的“兴古”在说——全都死了。
他成了怕冷的小孩,蜷缩着身体。
“大丈夫不会被困难打到,满城尽灭,现在不是你怕的时候!”
“我怕,我怕……”他只重复这一句话。
“壮士有为,懦弱者一生苟且偷生。既然少城主与我意志不合,恕不奉陪。”
司时拽住要走的人,“你有多少人,以蝼蚁之躯抵抗洪水滔天,与送死有何出入?”
“那就要什么都不作为吗?”
“你有多少人?”
士兵眼中闪过精光,“连我和尧千户共有三十余人。”
“你觉得三十多人复兴一城要多久。”
“几辈子,或是……”士兵停顿几秒,“永不可能。”
“那你觉得让一切变成这样的那个人会是怎样。”
“他会安享晚年、名垂青史,我们这些被灭城的‘老鼠’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我们混迹街市,看他安享晚年、名垂青史。”
“那要我们怎么做!真的就只能这样吗?!”
两双眼睛对上视线,一双愤怒迷茫,一双平静,近乎死亡。
司时拍掉身上的泥土,“你们在哪里聚集?”
“城东远处的一个客栈。”
临走时司时回首眺望,万千思绪不过汇成:百感交集。
客栈是司时住过最破烂的地方,土灰虫草不断。士兵看出他的嫌恶不禁出言讽刺:“城门已破,条件简陋,少城主要是受不住还是早点逃亡吧。”
司时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扫射一遍这个客栈,在一楼的士兵都看着他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其中一个出来解围:“李艾你说什么呢,少城主和我们一样都是高瘄人,别像对敌人一样对少城主。”
李艾翻了个白眼,“我李艾是没少城主会投胎,但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我能受得了环境不好,只是担心少城主是娇生惯养的没打战先把我们卖了。”
“噫嘻,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城主和夫人为守住城门连……唉,你还再这说这些,你娘在天上怎么面对城主和夫人?”他说的动情,到最后竟然用手拭去眼泪。
李艾见如此情境不免动容,说了几句知道了,转身离开。
“少城主,我叫王工,家住西城,小李只是太悲伤了,还请见谅。”
司时轻一点头:“我的房间在哪?”
王工讪讪开口:“这个……我们并不知道您要来,要不……”没等他说完,司时举手打断。
“给我床被子。”
“物资紧张,被子这个……”王工把手相握,把他发怒,然而并没有。
“我在附近转转,熟悉情况,至于睡觉问题,你不用管我了。”
刚刚司时在,大家们不敢说话,现在司时走了,他们像松了一口气。
城主对他们的恩情,他们记得,但是少城主并没有做什么。他们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离王工较近的一个人问:“老王,明明这间客栈还有房间,为什么不给少城主?”
王工瞥他一眼:“还少城主,城都灭了。”说完挥挥袖子上楼。
王工对司时是戒备的,毕竟他到了城破人亡的时候才当上领导人,里面他用了不少手段。司时是城主之子,本就有身份优势,万一把他的位置抢走,想到这里他不禁眼含火光。
傍晚将过的天算不上好看,原本几色相交的天因为夜晚的来临显得雾蒙蒙,远处景色被黑色代替,他没带灯,近处的也不算影影绰绰。
发出一声叹息,原来早春将过,呼出的气不再变成白雾。他痛恨自己,他爱戴的双亲为城离世,他的子民被烈火焚烧,怎么就流不出眼泪呢?
除了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有眼泪,其他时候还真一点没有,他在心底苍茫的想。
一道黑影夺取注意。
是谁?他不敢打草惊蛇,假装不知道往客栈走。
“少城主?”那人问的细微,因为刻意压低声音,司时也不能听出是谁。
“你是谁?”
也许是听出他的声音,从树后面探出。
“尧墨?你怎么来了?段钰没抓到你?”司时大喜过望,他还以为尧墨难逃敌手。
尧墨气息虚浮,“是有人救我出来的,但是不知道是谁,也可能是皇上设计,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不敢回客栈,但是我现在负伤,只好,哈,看看有没有人……出来。”
司时眉头紧锁,把他扶到树下坐着,褪去他身上衣物。
“我把箭折断了?”他在狩猎的时候学过处理箭伤的方法,司时用一只手稳住箭杆,一手向下掰。
掰的过程中箭头不免移动,不用想到知道是极其疼痛的。司时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是和城主的信一起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作用。
尧墨感觉药粉撒上的时候,有火在吞噬他的皮肤,刚刚掰箭的时候他还能忍,但是现在他嘴里泄出几分痛苦的哼叫。
司时加快了手上动作,把自己的外衣撕成条。
“不,这衣服……呃,贵重。”
司时不理他,衣服再怎么贵也贵不过一条人命。
大功告“成,他们有了平静的时间。
“不去客栈你准备去哪?”司时发问。
“不知道。”他说的坦荡,司时一时无言以对。
“那你说的段钰恐有设计,你觉得会在哪里实行。”
“客栈。”两人异口同声。
尧墨喘了口气,“估计客栈里面有内鬼。”
确实,段钰不做没把握的事。
“你觉得是谁?我和他们才相处,并不了解。”
尧墨也只在取信的时候来过。
司时思索一番,觉得不如带尧墨一起回客栈。
“你伤势过重,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别说养好伤,恐怕早早的就被野兽吃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客栈,相互之间有个帮助。”
“万一有人跟着我呢?”尧墨还是不放心。
“这里离客栈有多远?要是发现早发现了。”
尧墨觉得也对,被司时搀扶着回去了。
晚上一楼只有几个守班的呆着,见司时搀着个病人,皆是一惊。
“少城主,现在不是您乱发善心的时候,要是执意要带陌生人进入,休怪我们无情。”
尧墨抬起头,虚弱的说:“是我。”
“尧千户?!”立刻有人传报。
来的一行人中,王工走在最前面。
“尧千户?真的是尧千户!”
王工率先起疑:“你不是去救少城主?怎么会有命回来。”
“你的意思是,尧千户不该回来?”
众人也顺着少城主的话。
“对啊,尧千户回来就好,老王你什么意思。”
王工赶紧解释:“我只是担心大家的安全。”
司时这里已经快坚持不住,王工叫人帮他。
司时说:“伤者也没有房间吗?”
王工心中不满,但是还是好声好气的说:“有有有,刚才不清楚房屋分配情况。给少城主和尧千户各准备个房间。”后面一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不用了,尧千户需要人照顾,我和他一个房间。”
王工还想劝,被司时瞪了回去。
尧墨被人抬到长板凳上,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给他倒水。
“夜深露重的,大家早些歇息吧。”尧墨在众人里的威武可比司时大多了,他们听到这话,也觉得困意袭来,把他扶到房间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司时把门窗锁好。
“你看没看见给你倒水那人的手法?”
尧墨点点头。高瘄人倒水贴近水壶把手,而他却是倒水拇指立上,这是兴古的握法。
“他应该是的,我们如何行动?”
司时抬手:“也有可能他是在兴古做店小二,这三十多人里可能还有内细,先找出值得自己信任的,那个王工也值得怀疑。”
司时想起尧墨还负伤,劝他先休息。
“少城主,你来床上吧。”说着就要下来。
司时按住他:“你是病人还不觉得困,等会打地铺就行。
尧墨执意要起来,奈何他现在身体抱恙,只好了事。
尧墨醒来发现司时和昨天他睡着前动作一样。
“少城主?”
“啊?嗯,怎么了?。”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尧墨皱眉,叫他上床再睡会,司时也觉得身体受不了,把他抬下楼,让人给他换药。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开门。
在刀即将落下的时候,司时一个睁眼,手往后一扭,起身压制贼人,是个没见过的。
那人趁司时在回想他是谁,脚往上踢,幸好司时感应到,踉跄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