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位好心的公子扶他起来,又给他擦了点药,才没有耽误正事。
那位公子听说他是昭定侯府的人,要去庆山请人收妖,顿时就来了兴趣,一番询问之下,小厮还是把今日发生的怪事告诉了那位公子。
公子听罢,略作思索,道:“正巧,在下也是修仙问道之人,擅长除妖诛邪,若是信得过,在下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
小厮大喜过望,正愁会不会误了时辰,就有一位仙长主动找上门来,解了燃眉之急。
朱嬷嬷听完那小厮的复述,便把目光移向了跟着一块进来的仙长。
此仙长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岁左右,身量颀长,模样生得标致,明明是俊朗深邃浓颜系的五官,却总是一副淡然的神情,配上一身素色长袍,更加有种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的超凡气质。
“在下叶随风,有劳嬷嬷带路。”
朱嬷嬷回过神来,客气了几句,就把人带到了后院。
“少夫人,快下来!”
翠裳看着少夫人坐在屋顶上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槿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着思考人生的姿势。
要怎样才能回到妖穴呢?
人间虽好,但人太吵闹,都各怀鬼胎,不是明着对她有敌意,就是暗戳戳搞小动作欲制服她,想美美的睡上一觉都难。
唉,看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小叶子那样对她好。
小叶子?
阿槿眼眸微亮,想起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当年她在冰天雪地中醒来,入目便是一个小男孩抱着她取暖的画面。
小男孩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却坚定明亮,他对她说:“小狐狸,我现在只有你了。等我成功拜师,我一定带你回仙山,好好照顾你。”
小男孩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逃离了牢笼躲开了追捕,却阴差阳错没有带她回仙山。好在他依然尽了自己所能照顾着她,烤好的兔肉分了她一半,新买的衣裳也分了她一件做睡觉用的小被子,不过并未派上用场,因为她每晚都是跟他挤在一起的。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要抱着她在她柔软的皮毛上蹭上一蹭,她也会以舔舐回应他的情绪,那是何等的亲密友好。
说起来,阿槿在妖穴待了这么久,近日突然想起要出来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她感应到了小叶子的气息。
当年她跟小叶子走散了,到处都找不到他,心灰意冷之际,随手救下一只重伤的狐妖名为赤浇,就被她以报恩之名请去了妖穴。
那里住着许多小妖,品种不一,动物的植物的都有,共同点是它们都听命于赤浇,明面上对阿槿的态度友好,背地里悄无声息的将她困在了结界笼罩的幽谷寒潭边,当然这背后有没有人授意授意者是何人也不难猜。阿槿当时觉得无所谓,待在那里又不会少块肉,还没妖来打扰,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不快活。
直到近些日子,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在庆山附近,才开始蠢蠢欲动。可惜为时已晚,不知为何一身的灵力全部受限,根本使不出来,这才深刻体会到赤浇的用心之险恶。
好在赤浇的妹妹木蝴蝶向来与阿槿交好,经常偷偷来探望她,给她带些好吃的。借助梦境元神出窍的法子就是木蝴蝶想出来的,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阿槿真的做到了。
“少夫人,快下来,有人来了。”
阿槿回过神,本无意转身回头,翠裳的催促在她眼里就跟狗叫一样,让人心烦。
可她还是回头了。
那熟悉的气息,隔着十余年的时光,在不久前短暂的出现后,此刻又悄然闯入她的世界。
阿槿用手指隔空描绘着他的轮廓,他高了,瘦了,不过更好看了。比起当年的弱不禁风,现在的他瘦归瘦,却多了一份成熟,无端的让人觉得心安。
不知何时,他已上了屋顶,站在了她的面前。
叶随风侧首瞥了一眼在下面焦虑等候的侯府众人,确定他们离得够远听不见这里的声音,蹙着的眉头才略有松缓。
“蔌儿,可是有什么难处?”
若非如此,向来端庄守礼的蔌儿怎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可是侯府的人又为难你了?”
叶随风前进了一步,想起重逢时蔌儿消瘦的身形憔悴的神情,尽管她不想他担心极力否认,但只需稍微一查便能知晓,她这些年在侯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他这些天在侯府附近日夜游荡,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得知蔌儿的消息,若是再有人欺负她,他决不会轻饶。
叶随风握紧拳头,想到前几天偷看到的蔌儿守灵悲痛欲绝的画面,下人端给她的简陋吃食,发誓只要蔌儿跟他诉苦,不管真假,他都会不计代价替她出气。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
“仙长这是在干嘛呢?”
“对啊,怎么还不作法收妖?”
“没准在探这妖孽的虚实吧。”
“也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呀!他们……”
窃窃私语的人都停了下来,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屋顶。
只见少夫人一跃而起,扑向仙长给他来了个熊抱,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脑袋还不停的在他胸口和颈间蹭来蹭去,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她对仙长的亲昵。
“夫人!”
又是一声惊呼,侯夫人受不了刺激两眼一黑昏了过去,众人只得将她团团围住,暂时忽略了屋顶上的两人。
“蔌儿……”
叶随风也被边蔌儿这一举动给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阿槿完全不管旁人的眼光,也没有想过此举会不会给叶随风带来麻烦,她只知道,眼前这人是她的小叶子,那个说了要带她走的小男孩。
叶随风只当蔌儿这是受了太多的委屈,才忍不住寻求安慰的,他拍了拍她的背,正要劝慰一番,蔌儿忽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又亲又舔的。范围还不小,从脸侧到下巴,再到鼻尖,最后是嘴唇,在小巧的唇舌经过后,都变得湿漉漉的。
舔舐的间隙阿槿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问他:“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想你啊。”
叶随风:“……”
这画面的冲击力太大,不亚于晴天霹雳。
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蔌儿那眼泪鼻涕齐飞似笑又似哭的笑容,叶随风心跳都漏了一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推开她,用力擦掉脸上的口水,惊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蔌儿,你怎么可以……”对他做出这种事?!
阿槿不懂小叶子为何要这般粗暴的推开她,她明明那么开心他们的重逢,怎的他还要做出一副让她不舒服的表情。
“小叶子……”
阿槿撅起小嘴,模样三分不满七分委屈,张开双臂欲再度扑过去,让叶随风灵巧的躲开了。
叶随风这时才对蔌儿中邪的猜测认真对待起来。
若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都离得这么近了还需要做戏这么全套?难道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她的身?
阿槿歪了歪头,澄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副不谙世事的表情落在叶随风眼中,更加坚定他的想法。怪只怪自己关心则乱,思虑着蔌儿的处境,才会全然忽视那小厮说的话。
见“蔌儿”作势又要扑过来,叶随风足尖一点飞身跃下屋顶,稳稳落在平地上。
阿槿就没这么好运了,这才不到一日,她对人类的身子还不算熟悉,走路时并用的四肢都像是刚刚组装上去的,走得那叫一个东倒西歪个性十足,才会撞得侯府后院人仰马翻。
走路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飞檐走壁了。且先不提她爬上屋顶那能让侯夫人当场去世的怪异姿势,单说学着人家叶随风纵身一跃的样子,东施效颦都形容不了她的滑稽。滑稽也就罢了,偏偏跳下来的反弹力度太大,屁股都给她震成了三瓣,两条腿也暂时失去了知觉。若非下面就是草地,还有灌木丛的枝桠作为缓冲,只怕边蔌儿就要因此残废了。
叶随风:“……”
侯府众人:“……”
趁着她毫无形象哀嚎的时候,朱嬷嬷提醒叶随风:“仙长,趁现在快收了她!”
叶随风虽是对侯府的人还心存芥蒂,却也明白此时该做什么。五指结印默念法诀,一道泛着流光的阵法图案在他手中成形,图案在他手中不过掌心大小,挥出去的那一刻瞬间放大,将阿槿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一时间,阿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丝丝流光顺着灵力组成的线条流转,她伸手摸了摸,似一道无形的光墙,坚硬且带着丝丝灼热感,将她牢牢的困在其中。
小叶子,他这是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侯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略微整理了仪容,走上前问道:“有劳仙长了。不知仙长可知,这附身在我儿媳身上的,究竟是何邪物?”
查探结束,叶随风收起灵力,道:“是一只狐妖。”
然后在心里补充:好在没有邪气,不然就算她妖力全无,想解决掉侯府上下一干人等也不是什么难事。
狐妖?
传闻狐妖擅长媚术,喜欢蛊惑人心,如此一来,方才少夫人对仙长做出的出格举动也就说得通了。
侯夫人了然:“那该如何祛除?”
如何祛除?叶随风本想借此机会带着蔌儿回到庆山,一来除去她体内的妖邪,二来方便找借口远离侯府甚至远离京城。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惊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虽说京中都在传言,当今圣上沉迷修道炼丹不问朝政,但叶随风相信,在得道成仙之前,那位是不会容许任何会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的因素存在于世。
况且,经过这狐妖这么一闹,蔌儿的名声必定受损,即便是有妖邪附体这个挡箭牌,一旦将来有人想搞她,依旧可以拿来大做文章。
一番深思熟虑,叶随风最终决定:“先留在侯府观察几日,等我找到那狐妖的真身,就能将狐妖的元神引出来。”
侯夫人犹豫:“这……”
叶随风看出了她的顾虑,问:“可是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