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逆光坐在桌前,双手伏在案上,眉宇轻舒。
“风,昨天我必须回城堡。”
风复杂地注视面前的少年,想起火光通天的场面,“殿下的吩咐,我一定照做。”
“那,你去替我守好长城。”
他犹豫了一会,“是,殿下。”
雪不知道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长城一遭,生死难料。
“为什么?”
“这是殿下的命令。”
灯影在日光下暗淡,晕出一小团浅灰色的影子,雪自语似得悄声说。
“J t’aime .”
“嗯?雪殿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意思。”雪的笑容陌生而疲惫。
“雪殿下,我退下了。”午后出发,你会来送吗?风没问出口。
远观茫茫白雪铺天盖地,脚下与远方都是无尽的寥落,风的身边有一众人,却不如一个人。
雪正如他猜测一般,没来送行,他大概很忙,雪城主,风如果还活着,就得努力习惯这个称呼了。他的双腿灌铅般沉重,吃力地踩在雪上,留下寸许印痕,不久便被遮掩。踏上这条路的人心情都轻松不起,到风暴长城,就等于去死刑场,连冰城主和岚都葬生之地,哪里有他的活路?
风不敢不想去猜雪的心思,他希望自己替他而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可雪未曾说出口,还将自己作为最好的朋友,风替他战死也未尝不可,虽然他心有不甘。
漫漫征途,不少人就成了雪地的牺牲品。边境线上,浓烟滚滚,长城远端早已被废弃,风一次两阶跨上城楼,远望,苍白的山川起伏,似一头沉睡的巨兽,仿佛一趁他不注意就将席卷而来,吞噬北境的一切生灵。
连夜的征战,乱箭如雨,血流成河,他是指挥官,除了让手下的士卒为了压制敌方而白白送命之外,起不了一点作用。疯狂的混战下,白巫师的队伍集结一群顽固不化的雪地幽灵,不知疲倦地进攻城墙,火焰张狂地在暗夜里燃烧,除了让每个人更添愤怒,毫无用处。
形势从来不能乐观,他右侧腰间始终用蓝白绳系着一块怀表,一次他丢在了城墙外,他拼死拼活地出去找寻,大家都以为他疯了,却不知这是他仅剩的奢求。
三年,风霜雨雪,他与敌方打响最后一战,在风暴长城城墙上拼杀到最后一个人,正此时,雪在冰雪舞厅里与贵族们共度良宵,肆意歌舞,挥霍他的特权。
风雪不由人,血雨乱归程。他再不似当初清白无辜,他的身边曾有一众人,却一个也不剩。
被抬入都城的一刻,迎接他的却不是应有的荣光。风注意到家家户户都生了火,废弃烟囱里冒出的烟雾笼罩着都城,城堡周围死寂沉沉,而城堡内是癫狂的笑语欢声。
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雪殿下,完全失了心智般,整日无所事事,这是诅咒吗?他果然当时该听伤的话,但后悔之意一闪而过。
桌前的雪殿下与三年前一模一样,长高了些,依旧瘦弱,风在病床上躺着,浑身发冷,不能动弹。
“风。”
“雪殿下。”
“你受伤很严重啊。”
“还好。”
“没关系,你受伤正好,活着反倒是累,不是吗?”
“雪殿下。”风怔怔盯着他。
“白巫师提了一个条件,他让白鸽飞遍了都城,挨家挨户送去信件,说是你去死就能换十年太平,你觉得呢?‘
“雪殿下?”风神智不清,“我听你的。”
“好,等十天之后。”
风被送进地下早已废弃的监狱里。
“雪殿下,这是什么地方?”
“风,你不记得了?”雪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容,风看着莫名心疼,“你记得我曾经要吃一种药,需要人血萃云影炼制,我之前本不知道。”
廉的尸首横呈,血色涌上。
“风,我终于知道了,诅咒。”
“殿下,没有诅咒。”
“风,你离开太久了。我的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不过,是在我八岁那年。她在我出生之后就恶灵附体般要杀死我,被父亲拦下关进了地下。而她的党羽秘密集结人炼制药品,直到被王城来人发现,岚是第一批知道的人,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已然人去楼空。”
“这样。”
“不止如此,必须要先民的血液才有力量与白巫师的法术对抗。”雪的目光拂过风的黑发,停在他暗紫色的眼睛上,自顾自说道,“白巫师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
“雪殿下。”
“你留在这里吧,十天之后,就解脱了。”
“J t’aime ”风把雪说过的话还给他,试图唤醒从前的殿下。
雪背过身去,心想,你还是没懂。
“关。”火炉里烧的不再是煤炭,而是冻水镇的冰冻湖水,雪一直在研究储存天然甲烷的方式,略有成效,“庄稼怎么样?”
“有温泉作为热源,很好。”他烧掉花卉后命人大面积种植了抗寒的作物。
“一切都走上正轨了。”
“是啊,雪殿下,您要把风怎么办,他虽然是将军,却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我要保护我的子民,也应当保护他们免于自相残杀的罪孽。”
“您要如何安排?”
“不着急。”雪摆摆手,“总会有办法的。清陛下不久就到了,他会带上王城的骑士,帮助我们平反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