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
姜绵目不转睛盯着林见白在将溢不溢的咖啡液面上用奶泡拉出一只小天鹅。
林见白把咖啡推到姜绵面前，“尝尝看。”
姜绵捧着杯子，稀罕地看了几秒小天鹅花样，然后才小小啜了口，香甜的味道在口腔漫开。
她神情一亮，然后大大喝了一口，林见白调侃道：“苦么？”
姜绵摇摇头，双马尾跟着一晃一晃，“不苦，好喝。”
林见白眼底漾出笑，正要说什么，这时来了客人。
几分钟后，客人离开，姜绵问：“需要帮忙吗？”
“好啊，”林见白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围裙递给姜绵。
姜绵本只是觉得自己坐在边上看林见白忙碌有些不合适，但她没想到林见白会说好，毕竟林见白看起来游刃有余并不需要帮忙，而她也对咖啡一窍不通。
但话都说出去了，姜绵只能乖乖穿上围裙，从吧台外转换到吧台内。
面对台面上的机器，姜绵不知所措，手指攥着围裙边缘，余光看向边上的林见白。
却发现林见白正盯着她打量，模样看起来像在思索什么。
姜绵更紧张了，“怎、怎么了？”
她有什么不妥当吗？是围裙穿反了？还是有哪里不合规矩？她不知道咖啡馆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早知道刚刚林见白接待客人的时候，她就用手机查一查了。
姜绵正懊恼局促，却见林见白眼尾不紧不慢挑起狭促弧度，摸着下巴问：“说起来，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着背带裤，后来每次见你，你都穿背带裤，粉色、黄色、蓝色、米白……嗯，你是什么彩虹爱好者么？对背带裤情有独钟？”
“……”
他表情那么认真就在想这个？
姜绵觉得动不动就紧张的自己像个傻子，她悄悄放松手指，回答：“不是，买的时候有优惠，就多买了几条。”
唔，真是朴实无华的理由，没想到能跟钱家相亲的小公主这么勤俭节约。
林见白笑意从眼底蔓延，他提起装着奶泡的杯子晃了晃，“要试试么？”
姜绵犹豫了下，还是遵从了本心，“要。”
林见白嘴角勾笑，从他做咖啡开始，每一次拉花，姜绵眼睛就黏在这边，小孩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我们从简单的开始，先试试白心图案，来，一只手拿好杯子，一只手握拉花缸，”林见白指导姜绵动作，“稍微倾斜，从这里开始倒……”
拉花缸突出的杯嘴位置抵在咖啡液的液面，半晌没动静。
林见白：“？”
姜绵放下杯子，拉花缸把手的位置颜色深了一块。
林见白笑出声。
被嘲笑了，姜绵有点不高兴，虽然告诉自己放松，但紧张这种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她好废啊……这种事也会紧张。
姜绵正沮丧，这时，手腕被抓住，她一楞，看过去，林见白抬起她的手展开，用纸巾帮她擦拭手心，然后重新把杯子和拉花缸放回她手上，却没有放开她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说：“别紧张，很简单的，我带你来一次。”
他的神情认真又耐心。
姜绵低下脸，点点头，耳尖发烫，悄然握紧把手，在林见白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手心一瞬间汗湿。
随着林见白的力道，拉花缸倾斜，几秒功夫，咖啡液面上一颗大白心已经成型。
“要不要再试试？”林见白问。
“要，”姜绵咬了咬唇，“我、我自己来。”
林见白松开手，懒懒靠在吧台上，语气又带上点不正经的笑意，“行，林老师来看看教学成果怎么样？”
“……”
姜绵盯着液面上的大白心，颇有点无从下手。
“再倒点点咖啡液，搅拌一下，可以继续在上面练习。”林见白提醒她。
因为是用来练习的，液面只到杯子的一半。
姜绵把杯子放在咖啡液出口下边，打开开关，她记得刚刚林见白的操作过程。
杯子里的咖啡颜色深了些，白心也被搅散，姜绵用汤匙将液体搅拌均匀。随后，拿起拉花缸，摆好动作，眼睛盯着杯嘴，过了一会儿，她又放下拉花缸。
林见白被逗笑，他肩膀一颤一颤，但为了不打击小朋友的自信心，只得强忍着，干咳一声，“要再带一次么？”
声音止不住地带出笑意。
“……”姜绵觉得林见白笑点好低，她问:“可以拉别的图案吗？”
林见白：“不喜欢心形？”
姜绵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要求好像有点冒昧，林见白之前也说了从简单的图形练起，如果是其他人，她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只会顺着练习下去。
姜绵还没想清原因，林见白带着几分好奇问：“那你喜欢什么图案？”
姜绵顿了顿，小心地抬起眼睛，说：“……兔子，可以拉兔子吗？”
林见白笑容扩大，“可以呀，我正好会。”
小朋友长得就像只兔子，也喜欢兔子么，有点可爱啊。
林见白再次握住姜绵的手，带着她将奶泡缓缓倒入咖啡液。
这次姜绵却没再紧张，反而微微走神，她想，或许就是林见白这种包容的态度，让人渐渐放下心防，失去分寸，像诱捕猎物的甜蜜陷阱，而他本人却无所觉。
咖啡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液面渐渐出现白点，林见白抓着她的手开始移动。
姜绵回过神，觉得拉花缸成了她的画笔，纯白颜色在深棕画布上蜿蜒勾勒，缓缓成型。
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跃然液面。
“怎么样，林老师手艺不错吧～”林见白在她耳边吹嘘。
姜绵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手，“很、很厉害，我、我也试试。”
林见白眉眼弯弯，“期待我们小同学的作品。”
琥珀色的眼睛莹莹含光，像是真的在期待着。
姜绵想，林见白很适合当幼师，孩子们都会喜欢他，不，不止是孩子们，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林见白。
再度均匀了咖啡液，姜绵独自拿起拉花缸，吸口气，只要当做在画画……
奶泡有条不紊地注入重新搅匀的液面，一点点复刻出方才的图案。
刚刚林见白为了让姜绵更好地感受，放慢了速度，轮到姜绵自己反而飞快地完成了拉花。
与上一只兔子几乎一模一样图案出现。
姜绵放下拉花缸，放松下来。
这时，一个脑袋凑到她跟前，煞有介事地夸道：“我们小同学学习能力好强，真棒！”
姜绵吓了一跳，她退远了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有。”眼底却克制不住地染上雀跃。
姜绵捧着自己“画”出的兔子看了好一会儿，林见白问：“这么喜欢兔子？”
姜绵点点头，眼睛弯起来，“好看。”
姜绵的喜悦纯粹不含杂质，眼镜挡不住那双黑瞳的亮光。
林见白撑着下颌想，确实挺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姜绵一愣，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笑，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林见白问：“……是有人看着你就笑不出来么？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习惯？”
姜绵有点低落，“对不起……”
是了，她都帮不上林见白的忙，明明约好给他提供反馈完成创作的。
林见白抬手，使劲揉了揉姜绵的脑袋，“道什么歉，笑不出来就笑不出来，总会有办法让你笑的，刚刚不就是？”
姜绵楞楞抬头，林见白还是笑着，但他眼底笃定的光彩，让这个笑容变得不一样。
姜绵心里升起奇怪的冲动，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因为……我、我生得不好看。”
这下轮到林见白愣了，“嗯？”
空气足足安静两秒。
林见白反应过来姜绵的意思，他伸手摘了姜绵的眼镜，这动作来的毫无预兆，姜绵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微暖而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轻碰她的眼尾。姜绵不受控制地闭上那只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春日里的潺潺溪流。
“很好看，”他轻笑着说：“小兔子。”
姜绵像坐上颠簸的旧巴士，心跳、思维都被颠成一团，撒谎、他在撒谎，不，他叫我小兔子，他好像是认真的，可、可是……
不等姜绵理清思绪，林见白突然拉着她蹲下，藏进吧台下边的方洞里。
姜绵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这无厘头的发展倒是让她暂时放下了刚才的混乱。
林见白按住她的嘴唇，“嘘——”
比起脸颊，嘴唇触觉更加敏感，姜绵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与触感。
吧台下边两侧是可以抽出的柜子，中间的方洞还算宽敞，藏一个林见白够，但再加一个姜绵便显得拥挤。
两人并排蹲着，膝盖抵着膝盖，姜绵转回脸，嘴唇离开林见白的手。
店门被人推开，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板，来两杯冰美式！”
无人应答。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老陶，这店好像没人。”
“哎，”陶向南掀开小门的挂布，往里看，“还真没人，这老板心也太大了。”
“算了算了，不消肿了，咱俩就这形象，我跟那个方总约了三点，咱们早点去，”胖子搓搓手，说：“今天成不成就看你这脸刷不刷得过去，兄弟能不能走上人生巅峰就指着你了。”
陶向南笑骂：“少来，我就见过方叔叔几次，人家是跟我爸有交情，可不一定买我的面子，实在不行，拉上老林、老二，咱哥几个自己合开个公司……”
说完，两人勾肩搭背离开咖啡馆。
声音渐渐远去，吧台下，姜绵小声问：“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林见白配合着小声回答：“他们会打断我的灵感。”
原来林见白现在是在找灵感，虽然她觉得他更像是懒得应付他的前室友们。
姜绵问：“那你现在有灵感了？”
林见白看着她笑，像只狐狸，“有了。”
他看起来像是在等她问什么灵感，姜绵没问，想了想，说：“可你、不是答应孟姨会留住客人？”
林见白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楞了楞露出来思索的神色，很快，他又笑起来，不正经地说：“那等孟姨回来，我给她发红包。”
“……出去吧，好挤。”
姜绵扶着吧台起身，林见白便跟着起来，他个高腿长，为了不绊到姜绵，动作放得慢些，让姜绵先出去。
然而，他刚起到一半，正不着力，姜绵突然按住他胸口，整个人压下来，林见白猝不及防，跌了回去，后脑磕到柜壁发出“咚”的一声。
“唔——”
姜绵被这动静吓到，忙捂住林见白的嘴，另一只手摸索的他后脑勺。
女孩的手小又软，但紧紧捂住他口鼻的力道相当无情，而且，怎么说，这动作总觉得他马上要被暗杀了。
林见白不由回想自己的行径，罪不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