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打开叶惜宁的匣子,垂下眼帘,把手里的荷包和匣子里的相比对。匣子里的荷包大多都是冷色,只有零星一两个是粉色。说实话,叶惜宁每天都佩戴什么式样的荷包对他并不重要,但淡蓝色的桃形荷包,还真像她会戴的。
他想起今天二房那个蠢货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眉毛一皱。
一会儿这个告状一会儿那个告状,敢情这些女人把他当成衙门了?
萧珣关上匣子往外走,余光忽然扫到什么。那是叠放在香几上的数卷文书,按照特定的顺序叠在一块儿。萧珣凑近,闻到一股很淡的红花油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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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阴沉得像叶惜宁的心情。
她昨天不只是发现了苏叶。侍卫们把她抬走之后,她发现紧挨着水面的石头上挂着一小块碎布。
岸边湿滑,她怕自己也掉到水里,于是一手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扯。是一小块淡蓝色的绸布,边上虽然有被损坏的痕迹,但仍然能看到残留着的她当初亲自绣上去的细密针脚。
叶惜宁心中的烦闷升级了,她头疼欲裂,连把布料掐进手心掐得生疼也没发觉。浸了水的布料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萧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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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惜宁心情低落地从关押着苏叶的柴房那回来。
据其他丫鬟说,昨天苏叶回府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正与侯爷攀谈的孟阁老。虽然他在几年前便辞去了官职,但他在政界仍颇有影响。
好巧不巧,他说自己府上刚好缺个丫头,侯爷就顺水推舟,十分慷慨地让他挑选,选中了苏叶。
换句话说,她如果不和苏叶约定在那个垂花门会合,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别人想不想去服侍孟阁老她不知道,可苏叶确实不想去。所以叶惜宁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萧珣,苏叶既是世子房里的丫头,那只要萧珣反对,事情就还有转机。
叶惜宁踏入松风馆,却瞧见院子里多了群模样俏丽的年轻女奴。她们有序地排在一块儿,慕荷正跟她们说些什么。
她没想那么多,进入了书房。
她一眼便瞧见那个坐在书案前的俊朗身影。室内静得只能听见男人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叶惜宁的脚步很轻柔,萧珣没有抬眼,“你来了。”
“殿下,苏叶要去服侍孟阁老了。”
萧珣神情淡淡,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更让叶惜宁觉得不妙的是,他并不觉得少一个丫鬟有什么所谓。
“殿下,您能不能不要送她走。”
“苏叶做事很勤快利索,伺候殿下很认真。如果再调几个新的来,不一定能入殿下的眼。”叶惜宁此话倒不假。萧珣院子里丫鬟不多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很挑剔。他要模样端正,干活勤快,还不会总是有的没的跑到他眼前献殷勤的。
“阿宁,你求人也要讲点基本法吧?”他拿起放在书籍旁边的蓝色荷包把玩,没有看她一眼,“耗材多得是,少个丫头,松风馆就乱套了?”
叶惜宁没想到萧珣会这么说,她气血上涌,“可那个孟大人已经很老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发老头,老得走路都要人搀扶,居然还……
“我父亲新纳的姬妾,年纪比你还小呢。”
叶惜宁愣住了。她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她在寝宫里午睡。那是个非常炎热的夏天,她被一阵阵呜咽的哭声吵醒了,她很不高兴地叫来宫人询问,宫人战战兢兢地说,是安王去世了,安王妃和他的一众姬妾陪葬去了。
安王妃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只有十六岁。那是一位美丽又心善的王妃,她还曾经给过叶惜宁梅子糖吃呢。
叶惜宁不死心,“可她不愿意去呀。”
萧珣脸上浮现出厌倦的神情,“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苏叶现在昏迷不醒,没办法去伺候人了。他……”叶惜宁顿了顿,又说,“他也不用非得把苏叶要了去吧?”
她是铁了心要为苏叶争取一个转圜。
萧珣:“她不去,你去?慕荷去,还是南枝?”
此话一出,叶惜宁的表情瞬间僵硬了。她们是她在侯府里为数不多的熟悉的人,就算平时相处有点嫌隙,可也没闹出什么大纷争。她不希望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被送走。
“阿宁,父亲指派她去了,这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面对她的求情,萧珣不为所动。
叶惜宁刚张口要说什么,却触及到萧珣比方才更加冷漠的目光,噤声了。少女的心倏然冷了下来。她这才想起外面那些崭新又陌生的面孔,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奴婢。原本对他怀有的那点希冀也消失了。
“你没别的事要说?”萧珣复而盯着她瞧,那双深色的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丛林里狩猎的狼,这让她心里发怵。
叶惜宁想起那些字画,又觉得这太隐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更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瞒着他的事,便说:“没有了。”
萧珣勾勾手指,叶惜宁走上前去。他站起来,荷包在叶惜宁面前晃了晃。
叶惜宁定睛一看,是她昨天弄丢了的那一个。她发现自己腰间的荷包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又回去找了一圈,无果。一个荷包,又不是她亲手绣的,她没放在心上。
“殿下在哪捡到的?”她努力收起自己的坏心情,平静地问道。
“二房说,是你送给他的。”
“张氏说她看见你和她夫君在一起,你还很慌张,怕撞见人,跑走了。”
叶惜宁咬紧牙关,脸色发青。
叹为观止。
叶惜宁真没想到二少奶闲得拿一个荷包大作文章。更没想到二少爷萧玚居然胡说。这不就是明摆着指控她心怀不轨,勾引少爷吗?
她若是普通的丫鬟,尚且要破一层皮,更别提她是侍奉萧珣的通房,有背弃旧主的嫌疑。背叛萧珣的下场,很严重。从前有一个丫鬟,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偷听到萧珣的下属朝他报告,便被处死了。
她知道萧玚为什么要这么说。当初她跟着萧珣回来,萧玚还私底下向她示好呢。
但萧玚除了好美色,其他地方挑不出什么错处,再加上他的母亲很受宠,侯爷也很喜欢他,所以是不管他房里那些事的。
萧玚无非就是为着被她拒绝的事怀恨在心,想借此让萧珣把她逐出侯府。
她想到这对夫妇,心情变得更差了。
“我没有。”叶惜宁说,“我为什么要送他一个府中绣娘出手的香囊?”
听见她的话,萧珣只是看着她,迟迟没有动作。
“殿下,我真的没有。”叶惜宁又重复了一遍,“昨天我和苏叶在一起,她能为我作证。”
他们俩隔得极近,身侧就是那张紫檀书案。萧珣腿部岔开站在她面前,像一座高山。他右手搭在书案边的彩绘插屏上,像没听见她说苏叶能为她作证似的,从头到脚扫视着叶惜宁。
“衣服脱了。”
叶惜宁眼眶红了,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她垂下头,慢吞吞地解开了系带。藏在袖子里的那一小块破损的丝绸掉了下来,萧珣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反应——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萧珣说寝衣的事,但现在看来是真的没必要了。
叶惜宁身子骨娇弱,所以穿得多,等脱到中衣的时候,叶惜宁犹豫了。虽然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她感到有些屈辱。而且,虽然书房在里面,但没有关门。
“殿下,能不能……”
他轻抬下颌,“脱。”
她里面穿了件嫩粉色的一片式抹胸,露出光洁的肩头和锁骨。胸前的弧度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安得想逃。
萧珣瞥了她一眼。只是叫她脱件衣服,不知道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这磨磨蹭蹭的样,像要从白天脱到晚上似的。
男人单手握着她的肩头迫使她转过身去。
他的手泛着热意,撩起她的长发,细细的带子系着布料环在她背后。萧珣手抚上那片薄薄的布料,往上一抹,女孩敏/感得往后缩,又强行停住了。她优美的背线映入眼帘。纤薄的后腰上没有淤青,什么都没有。
张氏说她看到那人跑下楼梯时摔了一跤撞到了腰。以阿宁这种体质,不出两个时辰就会青肿,不可能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看够了?”萧珣冷着脸望了眼屏风后,叶惜宁没想到有其他人在,她慌乱地拿起衣衫扯到身前挡着。
是慕荷。
“禀殿下,那些新罗婢已经训练了很久的礼仪,成效尚可,殿下可要去看看?”
这些来自异邦的新罗婢价值不菲,已经来到侯府有段日子了。刚好萧珣少了个丫鬟,便特意先拨了一批到他院子里。
男人看了看慕荷,又瞥了眼叶惜宁,她们俩身高差不多,体型乍一看,也挺相似的。
萧珣走到叶惜宁身前挡住了她的身影。叶惜宁连忙把衣服套在身上。
“看看。”他走到慕荷面前。
慕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