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相克

    【地点:北区时间:智族统治后的第三年  阶级:智族财阀 贱民流放者反叛军】

    踏着污秽恶臭的下水道,从黑暗冗长的地下室出来,司露戴上帽子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走出出口的那一刻,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繁华纸醉金迷的靡靡之音,灌进了司露的耳朵。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到处充斥着湿冷的黏糊的空气,仿佛这场雨从未停过。

    司露抬起黑得发亮的眸子,闪烁耀眼的霓虹灯令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蓝色灯光的悬浮列车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向着远处绽放绚烂景观的城市天幕驶去。穿过巨大的全息广告,屏幕上通缉者的面容如同水波般漾开,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简陋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与大厦林立的摩登都市,仅是一门之隔。

    滴滴——滴——呲——

    低空中闪过一身光圈的无人机飞行器,旋转着360度无死角的监控镜头,灵活地穿梭在每一条小巷,随时准备抓捕打破规则的异徒。

    司露低下头,压低帽檐。

    迈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天桥的阶梯。

    只有夜晚,他作为底层人,才有资格走出地下通道,走上地面,呼吸原本属于所有人的自由与空气。

    天桥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席地而坐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女人,面前是一堆用黑布包着的破烂。

    宵禁在即,路人皆是行色匆匆,没有人驻足观望。

    除了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蹲在摊前,用手指挑拣着。他的半张脸长满粗犷的胡须,另外半张却是深嵌入皮肉的金属。义眼里的灯光接触不良式地闪烁,他暴躁地锤了两拳,终是稳定了下来。

    这是个改造人。看起来身体零件已经到了需要更换的时候。

    司露停了下来。他穿着混乱邋遢,脸色却白净,一双葡萄般黑亮的大眼尤为惹眼。

    “你好。”他乖巧又局促地笑了一下。冲着摊前的男人。

    摆摊的中年女人包着头巾,戴着夸张的银耳饰,用浅褐色的瞳孔盯着司露几秒,主动接话:“你好,小伙子。一起看看,我这里都是好东西。”

    壮汉脸色不善,一脸疑惑。

    司露摘下了口罩。

    “嘿!——Bro,这不是小虫子司露嘛哈哈哈。”男人夸张地大笑着,拉过司露给了一个重重的拥抱。

    那浓重的体味以及乱飞舞的唾沫,简直令司露窒息。

    虫子,是对人族的蔑称。

    但司露还是礼貌地微笑着,在心里默默比了一个中指。

    “汉斯,你这是淘什么好东西?”司露目光落在黑布上的一堆青铜器上。

    被叫做汉斯的男人,兴奋地凑到司露耳边压低声音:“南区人感兴趣的东西。今天运气太好哈哈,这可是黑市上都搞不到的好东西。怎么样,有兴趣拿回去研究吗?我把这个疯婆子搞定,东西和你平分。”

    汉斯,是经常把东西倒卖给老大的贩子。

    司露脸色淡淡的:“我不接私活,老大给什么修什么。”,他拾起一把青铜剑,手柄锈迹沁色颇深,纹饰精美,刀刃尚且锋利。

    汉斯撇撇嘴,不以为意:切,不识好歹的...垃圾贱民。

    “那就快点滚回家吧小虫子哈哈哈。”

    司露的指尖抚过剑身:“不急,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什么工...啊!额噗...你!你...”剑影一闪而过,汉斯一把捂住鲜血喷涌的心口,小山一般的身体直直地跪下,眼睛怒睁着,不可置信地盯住司露。

    一个不懂反抗的、懦弱的虫子...居然敢...

    “为..为什...咕”

    司露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沾了血污的剑锋,抛下一个俯视的冷眼:“谁让你上了赏金榜呢?不过很廉价,只值一千庞克。”

    轻蔑的几个字音飘然落下,激怒了地上痛苦挣扎的壮汉。

    汉斯一把抓住司露的脚踝,拖拽倒地,像猛兽般扑上前死死掐住司露的脖子:“你找死...”

    汩汩的鲜血流淌到司露身上,汉斯眼睛充血,肾上腺素飙升,机械臂几乎快要将司露纤细的脖颈夹断。

    “老子要把你剁成肉泥!”汉斯狂怒着举起机械臂,一把捶向司露的心脏。

    司露就像是巨人手下破碎的布娃娃,毫无还手之力,刹那间身体被洞穿,瘫倒在血泊之中。

    嘭嘭嘭,又是几重拳落下。拳下的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和声息。

    “狗...狗娘养的,老子把你撕成碎片、撕成碎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汉斯摇摇晃晃,得意地准备将机械臂从司露撕裂的心脏处扯出。

    忽然间,猝不及防的噗嗤一声。

    “呃.......”一声断掉的呜咽从汉斯的嗓子里溢出。

    汉斯瞪着绝望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眼睁睁看着剑锋从自己的咽喉中贯穿而出。

    明明...明明连心脏都被捏爆了的虫子...怎么会...

    “啧,碍事。”一双瘦弱的手臂将壮硕如牛的汉斯躯体推开。

    司露累得大喘粗气,一边擦着满脸血污,一边慢慢起身。

    左边的胸膛上,依旧是偌大的凹陷的空洞。

    “艹,给劳资疼麻了。”

    司露捂住伤口,慢慢蹲下来,手指在汉斯的胸膛处游走着,感受着心脏跳动的位置。像这类改造过的躯体,心脏的位置都不一样。

    接着利落地补刀。

    噗嗤,利刃准确无误地撬开了心脏。

    “知道为什么是你死,而不是我死吗?”

    嘶啦——咳呲——皮肉顺着纹理绽开。

    “因为你浑身上下都是弱点...”

    司露俯下身贴近汉斯的耳边,看着他慢慢扩散的瞳孔,勾起了唇角。天真又残忍的笑容如同谲诡的曼陀罗花,漾开在清纯的面容上。

    “而我,是个连心脏都没有的...

    怪胎。”

    没有心脏的缺陷,却是司露作为赏金猎人立于不败不死之地的天赋。

    司露捧出一颗满是血污的机械心脏:“到处招摇撞骗,给自己用的心脏倒是好东西。”

    他顺手把心脏递给中年女人:“莫姐,信物。”

    一旁的中年女人,对于面前血腥的场景却淡定的很,伸出手接过心脏:“好孩子,回去等奖金吧。”

    司露用靴子踹了踹地上已经死灰一般的壮汉。

    这个汉斯,用文物作陷阱,引诱南区人交易,然后献祭给北区智族,捞了不少好处。

    南区的反叛军,坚信着人类能够复兴,所以付出了很多心血保护人类文明的一切东西。

    不亏。

    司露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汉斯死重死重的尸体搬到了角落的树影里。风簌簌吹过,树影摇曳着,吞噬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周围零星的监控器:“莫姐,这些东西处理到位没?我可不想明天就登上通缉犯名单啊。”

    中年女人轻轻戴上面纱:“我办事,你放心吧。”

    “得勒~好姐姐,您也快回家吧,天桥上风大。”司露将青铜剑夹在腋下,贱兮兮地劝人收摊。

    一扫刚才的狠厉,恢复了天真无辜的模样。

    这臭小子,这点小便宜也要占,真是没出息。

    女人嫌弃地摇摇头,将黑布包好剩下的东西。顺势往司露怀里塞了一张小广告:破铜烂铁艺术品,算命说媒看风水。

    呵,业务还挺广泛。

    司露看着那剑柄上缠绕的蛇纹,以及密密麻麻的神秘文字,有点好奇:“莫姐,这东西年头是不小了,你可知道点来历?”

    女人嗔怪着剜了一眼司露:“说好了的莫问来路。赏金猎人最忌讳的,就是打听主人的事情。”

    又回头望了一眼天桥下,提高了音量:

    “再说了,世人脚下皆忘川,知道了来路又如何?总归冤家还是要做了冤家的。有些人就算是知道,也未必舍得避开。”

    在说什么啊......司露听不懂大姐的絮叨。

    脚下皆忘川?他扶住天桥的栏杆,向下望去。

    一望不要紧,还真望到了冤家。

    一身笔挺的西装,浓墨重染的眉眼,仰着头,深沉地盯着司露。

    “呵呵呵,陆总,晚上好......”司露僵硬地抬起手打招呼。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尧站在路边,一身的骄奢矜贵,和周围污秽不堪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着陆尧迈着大长腿从天桥楼梯上来,司露抱着剑就想溜。还没走出几步路,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急着去哪儿?”

    “我...我回家啊,宵禁。”司露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太想和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

    陆尧和智族高层的联系颇深,不是他司露惹得起的人。

    同样是在北区叱诧风云的财阀世家,司露的名义男友邱柯燃是个草包,一眼看到底。可是陆尧不是,司露深感自己玩不过他,一心只想躲着走。

    陆尧宽肩长腿、人高马大,站在司露面前,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凌厉的气场包围了司露,令他不自觉地缩起脖子,作鹌鹑状。

    “确实不早了。”陆尧微蹙眉头,顿了一下,语气不善地接了一句:“邱柯燃不来接你吗?”

    一提到邱柯燃,司露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死小子,估计正忙着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呢。还接我下班?呸。

    “有腿的蛤蟆蹦的高,有钱的男人玩的骚。他家养的□□都轮不到我管,我还管他?切。”

    他越想越气,连带着眼前的陆尧都不顺眼起来——邱柯燃的狐朋狗友,能是什么好东西?都这个点了,还能堵在我回家路上阴阳怪气一番。

    陆尧却没有接话,只是盯住司露心口的一片血迹。

    “受伤了。”

    司露心虚地佝偻起身子,拽了拽外套试图遮掩:“额..就是说...出了一点小事故而已...呵呵呵陆总不必挂心。”

    陆尧依旧是审视的目光,像阴冷危险的蛇信,在司露身上游走:“伤得不轻。”

    两句都是很笃定的语气。

    司露感觉自己在陆尧面前,无论说什么,都会像裸露一般被轻易看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瞬间口干舌燥。

    不过陆尧也没有过多为难他,而是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西装纽扣。

    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绷在黑色手套之下,露出一点手腕处脉络分明的青筋。手指修长,指尖三两下,轻车熟路解开了全部的扣子。

    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将他的宽肩窄腰衬得刚好,此刻被他不紧不慢地脱下,露出包裹在衬衫下分明流畅的肌肉线条。

    司露眨巴着懵逼的大眼睛,有些面红耳热。

    虽然很正常的画面,但总感觉很不正经是怎么回事。

    “喂喂喂!你干什么?!”

    带着体温的外套兜头落下,把司露罩了个结实。

    “不然就打算这副样子回家吗?恐怕你都过不了下一个关卡。”深厚的嗓音从外套外传来。

    司露深感有道理,不情不愿地梭进了宽大的西装里。

    “还算有点良心嘛...”司露小小声嘟囔。

    “那..那什么事先声明,你这西装,我可赔不起啊。”看着就价格不菲,现在已经沾满了司露的血污。

    陆尧眼底升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似笑非笑盯着司露:“放心,是你就赔得起。”

    司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抱紧了怀中的铜器。

    这厮,打的什么坏主意。

    角落处投下的一片树影,随着晚风晃动着,似乎涌动着什么。

    “拿稳了,辟邪。”陆尧下巴微抬,示意司露怀中的铜器。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倒是惊了司露一把。

    司露饶有兴趣地看向陆尧:“陆总,也信这些?”

    这些,在北区都是禁忌。

    陆尧看着司露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眼睛,面色稍缓:“蛇主阴,铜主阳。所谓阴阳调和,不正是辟邪吗。巫觋一脉的礼器罢了,不值几钱。”

    “嘿嘿嘿礼器好,礼器好,研究价值大......”司露傻笑着,稀罕地在铜器上摩挲着自言自语。加上瘦削的身体上披着乱七八糟的宽大工装,以及鸡窝头,就好似......

    冷宫里疯了的妃子。

    陆尧轻蔑地瞥了一眼被司露紧紧抱在怀里的青铜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司露好几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开口:“邱柯燃不给你饭吃吗?”

    “啊?”司露慢半拍地抬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大框眼镜,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工装,以及像偷来的大了好几码的西装。

    很像乞丐吗?

    “算了...回去吧。”

    “哦哦。”司露也懒得应付陆尧,欢快地捧着东西走了。

    穿过那片树影时,浓重的阴影在他身上摇曳着,在青铜剑周围绕了一圈又颤颤巍巍地褪下了。伴随着几里哇啦的惨叫声,那片影子游走到了陆尧的脚边。

    影子发出悉悉索索的低语,幽怨又瘆人。似是在求饶。

    陆尧面色如常,抬起脚,将鞋尖碾上涌动川流的影子。

    刺啦刺啦,尖叫声、啜泣声瞬间在锃光瓦亮价格不菲的皮鞋下响起。陆尧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冷眼睥睨,看蝼蚁的眼神。

    “啧~说了你又不爱听。又怕他克你又要追着跑,现在还拿影妖撒气。”地上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拖动着臃肿的身子起身。

    男人不满地重重碾了几脚,深潭一般的眼眸里满是戾气:“相生才能相克,你到底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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