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与梦境

    暴雨如注,昏暗的房间内,只有时不时被风撩动的窗帘泄露出一丝光亮,在床头落地镜的反射内一明一灭。

    复古纹饰的床褥上,堆叠着柔软、温暖、厚重的华丽繁复的被子,像交叠的影子,压着一个瘦弱的躯体。

    司露闭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整个房间内只能听见他黏腻的疲累的喘息。他想挣扎着坐起,但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房间里很安静平和,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缱绻的慵懒困意袭来。

    司露几乎被诱惑,又要陷入沉睡之中。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房间内过于令人心惊。将司露一下子惊醒。

    他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梦魇,头脑渐渐清晰,身体却动弹不得。于是试图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嘴唇大张着,但咽喉深处却没有一丝颤动,甚至越来越紧。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死死掐住他的脖颈,慢慢收紧。

    司露陷入痛苦的窒息感中,手脚剧烈地痉挛着,他想大喊想流泪想要拼命尖叫。

    歇斯底里的情绪冲破了束缚,终于成功从嘴角溢出一丝破碎的呻吟。

    像一声求饶,打动了什么。脖子上的力量潮水般抽离。

    “咳咳...咳咳咳咳咳...”像一条从岸上被丢回水里的鱼,司露颤抖着迎接肺里新鲜充盈的空气。接着他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的像一片落在地板上的羽毛。

    “谁?”司露带着哭腔开了口。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以及从脚底开始升起的凉意。那股凉意如同冰凉的触手,从床垫里破壳,慢慢缠住他的四肢。

    司露的指尖摸到了一点光滑的、冰凉的带着鳞甲的东西。

    泪水开始止不住地从眼角汹涌决堤,司露强撑着挪动了一点脑袋,从被褥的缝隙里,他看见了对面的落地镜。

    明明自己身上空无一物,但镜子里的司露身上,压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

    男人用一个暧昧缱绻的姿势抱着司露,似乎在仔细地凝视着司露,从镜子里看不清五官,只看到他右耳戴着一枚摇晃着的绿色耳坠。

    “你到底...是谁?”司露无力的问句随着唇上落下的触感,被吞咽。

    镜中的男人,落下了热烈肆意的吻。彷佛可以在司露看不见的角落里,宣泄着见不得光的爱意。他的吻,带着一点粗暴、一点贪婪与迫不及待,彷佛他对司露有着一点积怨、一点委屈以及浓到窒息的贪恋。

    吻越深入,身上的束缚越轻。直到司露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肩膀,一切的亲昵戛然而止。

    司露歪过头看向镜中,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指正搭在一身黑衣男人宽厚结实的肩膀之上。男人绷紧了肌肉,像只盯着猎物蓄势待发的巨蟒。

    司露闭上眼睛,将男人拉向自己,拉进沉溺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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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二哥?”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司露猛地睁开眼睛,终于从梦魇中抽离开来。

    他茫然地看向面前的案桌,那清晰的触感依旧停留在嘴唇上,柔软又带着凉意。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熟悉的案台,还有满脸疑惑的沈河。

    “你咋啦?睡这么香?叫你好几回了你才醒。”沈河用手在司露面前晃了晃。

    司露用手使劲撸了一把脸,冷静了下来。“没事,做梦了。”

    一听见梦这个字眼,沈河忙嘘了一声,心虚地指了指房间外:“小心隔墙有耳。”

    司露蹙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啊,现在的他们,生活在时刻被监视的牢笼中,暗处随时可能隐藏着“智族”的眼睛。如今的世界,历经几轮智能生命的反叛与革命,已经不复曾经的自由平等了。

    智族统领一切,力图消灭负隅顽抗的反抗势力;上流人类财阀割据,为智族卖命赚得盆满钵满;还有司露他们这样泯然于底层的贱民,甚至还有被贴上反智标签的巫觋灵媒在夹缝中生存。

    他们,就是生活在底层的蝼蚁,小心翼翼地苟活着。不允许有额外的异心与思想,连做梦的权利都剥夺。

    因为,在巫觋口中,梦境是神明的通道。这个世界里最忌讳的东西就是:信仰。

    “哥,你没按规矩吃药啊?小心惹上麻烦。”沈河靠近司露耳边,悄声道。

    司露烦躁地拧开一瓶水,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吃了。”,接着无奈地瘫倒在椅背上“一如既往的没用。”

    他们所说的药,是指抑制梦境的精神控制药物,所有生活在智族统治区域内的人,都必须按时服用。

    “真羡慕啊,我都多少年没做梦了,啥感觉都忘了。哎,哥,你做的啥梦啊?”

    沈河笑得贱兮兮的,朝着司露挤眉弄眼:“不会是春梦吧~你搁这儿哼哼唧唧的,叫的怪腻人的。我都不好意思听。”

    随即拍了拍司露的肩膀,语重心长:“二哥,自己的身体自己照顾好,你都有燃哥了,那啥事情上千万别憋,你看你都憋出毛病了。”

    司露无语地一脚将沈河踹出两三米:“滚吧你小子。”

    沈河也不恼,抓起背包就溜,扶着门框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腕表:“我可提醒你,宵禁快到了啊,被抓了我可不去捞你。”

    “小兔崽子。”

    司露笑着磨了下后槽牙,沈河这小子,上班正事不干两件,下班溜得比兔子还快。

    回到案台边,司露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了。工作台上是今天在修复的一本古籍,此刻翻到的是一副图:一条黑色巨蟒盘踞天地之间,身下百妖逃窜。

    旁边还有配文:

    /古有一蛇,名曰焰青。衔尾而生,向生而死。见之,则百妖横行;斩之,则天下太平。/

    “焰...青?”司露在嘴里轻声呢喃,两个音节在舌尖上滚动时,他心中泛起异样的情绪。

    图已是残缺不全,黑蟒的头部一块缺了一角,只剩下身躯。配文也只剩下了一半。

    剩下的是个怎样的故事呢?无从知晓了。司露只觉可惜。

    这时手机里提示音响起,司露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青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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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呲——欢迎回家。”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玄关大门应声打开。

    司露拖着吊着一缕魂的身体终于到了家。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邱柯燃正襟危坐,怀里是他的竹马白月光虞青墨。

    身娇体软的虞青墨,跨坐在邱柯燃身上,贴身的短裤下,露出一双白皙光滑的细腿来。

    呵,两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什么限制级小电影呢。

    呸,下流。

    邱柯燃,没错,就是司露口中的蠢货男友。

    说他是蠢货完全不冤枉,当初白月光一脚踢开他,沦为反叛军南下,他伤心得要死要活,甚至想跟着一起叛逃。得亏是司露照顾他的身心健康,把寻死觅活的大男人救回来了。

    现在白月光回来了,就头脑发热又要上赶着犯贱了。

    艹。

    午夜梦回,司露都想扇醒他的猪脑袋,大声问一句:兄弟,你TM是不是贱得慌?

    一个是智能制造公司的老总,霸道总裁本霸;一个是娇娇柔柔矜贵白月光本白。真是登对的两人。

    只有司露一个下等阶层的普通人,每天在“智族”统治的世界里摸爬滚打,随时担忧被流放。还要对这个资本当道的世道感恩戴德。

    赶着十二点的宵禁回家,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两位吸血的资本家。

    妈蛋。他不禁怒骂一声,啐了一口。

    “司露,你能不能注意素质。”骄贵矜奢的霸总邱柯燃开口了。

    放下个人素质,才能享受缺德人生。你懂不懂啊?

    现在这架势,几个意思?要正式让白月光登堂入室?

    大哥,你连你白月光的动机都没搞明白呢,你搁这儿就腻歪上了?一个当初誓死追随反叛军南下的勇士,如今就一声不吭忽然回来岁月静好了??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人,能够穿越诡谲凶险的流放区以及防卫森严的边境线出现在北区的中心区,难道不可疑?

    司露表示心很累,撸了一把一天下来憔悴万分的脸,往沙发上一摊:“邱柯燃,恋爱脑狗都不吃。”

    他盯住眼前的虞青墨,三年艰苦的南区生活,并没有在虞青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出落得水灵白嫩,眼睛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你知不知道,窝藏南区的人,是什么罪名?”

    邱柯燃梗着脖子,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我知道,但既然青墨回到了我身边,我就不可能再放手!”

    呵。司露禁不住冷笑一声。

    接着抽出了脚上的拖鞋,指着邱柯燃的脑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遍。”

    邱柯燃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屁股使劲往后缩了缩。但嘴巴还是硬得很:“我会和青墨,共进退。是我兄弟就帮我一把!”

    拖鞋划着弧线准确降落在邱柯燃头顶上,伴随的还有司露疯狂输出的脏话。

    “装尼玛的深情款款大情种呢?!个有对象没义气的玩意儿,劳资今天不把你揍扁,就不是你爸爸!”

    虞青墨忙不迭去护邱柯燃:“司露哥哥,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当初为了照顾柯燃,付出了很多。但是柯燃不是也为了报答你,和你登记成配偶了吗,这样你才可以在北区落脚啊。”

    司露一听这话,停下暴揍邱柯燃的手。

    是的,得益于邱柯燃财阀的优越身份,司露也享受到了特权。

    邱柯燃立马可怜兮兮地躲进虞青墨怀里:“就是就是,兄弟一场,不希望你在流放区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才救你的。你现在倒是对兄弟下死手嘤嘤嘤。”

    “为了你个龟孙,我清心寡欲了三年啊!从来不敢带一个野男人回来!就怕给你邱家惹麻烦了。你倒好,现在搞这么大一个麻烦回来!”司露头疼不已,要想在北区藏住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身份暴露,不要说邱柯燃和司露,整个邱家都要陪葬。当初邱柯燃就差点交待在了边境,如今居然还想着重蹈覆彻,简直是浪费司露当初冒死相救。

    邱柯燃也委屈上了:“切,我都不想戳穿你。你那是不敢带男人回来吗?你那是惦记你梦里那个骚男!”

    同一个春梦,做了五年。还嘴硬说不知道梦里男人的身份。

    “我...”司露一时语塞。

    好吧,他承认,梦里那个男人确实令他魂牵梦萦,但只是出于好奇而已。绝对不是贪图他血脉喷张的肌肉或者什么的。

    在一个没有梦境的国度里,那个男人持续闯入他的梦境,搁谁谁不好奇。

    “反正都怪你。”“怪你。”

    兄弟二人又开始扯头花。

    邱柯燃不依不饶,拉住司露的手:“你帮我保护青墨,我付给你薪水。”

    司露一把拍开邱柯燃的爪子:“天天钱钱钱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庸......”

    “五万庞克一个月。”

    “...俗吗...”还没等司露的拒绝落地,邱柯燃就用豪气堵住了他的嘴。

    司露张了张嘴巴,犹如一条离开了水的鱼,瞪着干巴的死鱼眼。

    五...万?值多少个猎物啊。

    “嫌少?十万。”

    十......

    尊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不就是保镖吗,我做。司露觉得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邱柯燃看司露沉默许久,急了:“说话啊!你胃口不小啊。哼,行了,二十万,同意青墨留下来。”

    “留留留留留!”司露激动地握住了邱柯燃的手,以示友好地上下晃动一下。“合作愉快啊,邱总!有何吩咐,只管招呼。”

    虞青墨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表情有些不自然。用他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掰开了司露的手。

    劲可真TM大啊!

    “哥哥,柯燃都和我说过了,这些年谢谢你照顾他。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安心住下吧,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本来没有想过会打扰你们,只不过柯燃他说没有我不行......”,演技是真好,都有泫然欲泣那味儿了。

    呵呵,谢谢我照顾他,感情真把我当作保姆了。

    “不客气。只要钱到位,擦屎都不累。”司露大手一挥,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道谢。

    说实话,邱柯燃愿意一直给这么多的话,等他老了,司露给他当护工也不是不行。当然,不打巴掌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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