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已经转身的少年回过头,比女子还要白皙的面孔,让禁军里为首的那人怔了一下。

    但是那个士兵却在这一眼里确认了他的身份,“林教头,就是他前几天的晚上,混进了城。”

    他的声音在铜雀街喧闹的人声里并不响亮,但让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沈檀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被她救起的女人似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而被称为林教头的那人在一开始的怔愣以后,就已经回复了理智,“把人抓起来——”

    他大手一挥,沈檀的周围就围过来了几个还穿着禁军服饰的士兵,落在其他人眼中。

    只没有谁敢为她说话,即使是刚才还一直拿担忧的目光瞥向她的女人,在这一刻,也都移开了目光。

    禁军,在皇城内至关重要,守卫着皇城的安全。

    而偷偷浑水摸鱼进来的沈檀,极有可能被误认为是邻国的奸细,毕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然而沈檀已经经历过了那个让她的人生从此都滑向另一方向的变故,这种意外对她来说,也不过如此了。

    反而在这种时候,她想到了如何接近那位厂督的法子。

    但是在沈檀即将开口的时候,却又听见了那阵熟悉的珠帘摇动的声音,她不久前才听到过。

    只是比起之前,他在长安内的阵仗反而更加的大了,那些布衣百姓全都被他车轿旁跟随的侍从驱赶至两旁,露出一条宽敞的街道,在听到这边的动静以后,沈檀就听见车轿内传出的一道声音,珠落玉盘,声如流水。

    “何人喧扰?”

    那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教头在这个能与卢相相较的权臣面前,也只能低下头,“厂督大人,是几夜前有一小贼在您进城时跟着进来,卑职正在调查。”

    也不知道是哪一点戳中了这个车轿中的人,他居然掀开了车帘,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探开了卷帘,侧过头露出一张妖异到俊美的脸庞,在日光的照耀下,沈檀似乎还看见了他的眼睛泛着浅绿色的光芒,像是西域的绿宝石一般闪耀。

    ——果真如传言里一般,天生异瞳。

    当那双眼睛一扫而过外面的人影,然后才将目光停在了沈檀的身上,一头墨发结束,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旋,他看过来时,沈檀已经低头,但是岑凝却从此人的身上,感到了几分莫名的熟悉。

    “你,抬起头来。”

    他身边的侍从已经十分周到地走到了沈檀面前,示意她抬头。

    但是,等到沈檀真的顺从的抬起头后,她就感觉到之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霎时变得如刀锋般锋利,带着一股凉凉的冷意。

    沈檀如今的脸虽然与从前有七八分相似,然而她到底不是在从前的身体,就算心中面对这个恶名在外的厂督,有些紧张,但她还是站直了身体,看向车轿那儿。

    在一阵近乎寂静的沉默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一闪而过。

    “这个人,我带走了。”竟是连缘由都不想编造一个。

    但是林教头连愤恨的神色也不敢崭露,眼前的人,确实有这样的权势,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别说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是他的命,也要握在他的手里。

    “卑职恭送厂督大人。”只是,虽说如今的岑凝,还有这样的权利,但等到他真正失去皇帝的宠幸的那天,他从前得罪过的那些人,可都要如同豺狼虎豹一般一拥而上,将他的骨头都得啃食得干净了,他还能得意多久呢?

    ……

    他已经又坐回了车轿内。

    沈檀跟在马车的旁边,在马车轮再次滚动时,跟上去。

    岑凝对于那些不如他的人的想法,一向是不放在眼中的。

    只是刚才的那种熟悉感,在他看清了那少年的脸后,到达了顶峰。

    “他叫什么名字?”

    马车内,居然还有一道黑影,跪伏在地上,“卫檀。”

    就连名字竟也是这么的相像。

    岑凝那双绿色的异瞳闪了闪,隔着卷帘,似乎看见了车外的那个人影,他在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那种熟悉感的来源。

    不过,即使想起来从前还在宫中,因为身份与异样的面容备受欺凌的时候,那个孩子曾经送给他的那点善意,也不能叫这个已经在腥风血雨里走过的厂督再有分毫的动容,他的眼神有些平静,何况,他还不是她,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死了。

    ……

    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府邸,而是必经过铜雀街的东厂。

    轿子在门口就停下了,那个方才只是惊鸿一瞥的厂督从马车上走下来,看了看马车外站着的沈檀,“你跟我进去。”

    其余的侍从,全都留在了门口。

    即便如今的圣上还没有恢复他的职位,但是东厂里已经全部被他掌握在了手中,这么走进去,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扰。

    而跟着他进去的沈檀,在门口就察觉到了一阵森冷的寒意,东厂里关押的都是些罪臣犯人,作为皇帝的爪牙,他们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么一路沿着阶梯走下去,光线也越来越暗,那些血腥的气味也传到了沈檀的鼻尖。

    沈檀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以前抄家的时刻,她也只是被关押在普通的牢房里。

    她皱了下眉,但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但岑凝已经是习惯了一般,面对着浓得要化为实体的血气,也看不出一点的异样。

    等到了阶梯的最下方,再没有路可走后,眼前的都是沉沉的暗牢,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水气,暗牢里关押的那些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之前在下来时还能听到一些凄厉的惨叫,但是现在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站在这儿,沈檀就感觉到一阵压抑。

    “卫檀,”岑凝喊的是她曾告诉过那支商队的名字,他也从背对着她,转过了身,看向她,只是光线太暗,沈檀也只能看见他的那双绿色异瞳,在黑暗中也仿佛闪着微弱的绿光,“你进城是做什么?”

    从一进来,就感到了压抑的沈檀,不知为何心中的预感有些越发的不妙。

    她能感觉到,这位厂督对她有些微妙的态度。

    但是在她抬头时,那道冰冷的视线也不会是她的错觉。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起码她确实得到了他的注意,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快。

    泼墨似的黑发与黑暗融合得极为映衬,那仿佛玛瑙一样漂亮的眼睛在此刻也有些沉默,沈檀在压抑过后,就脑中飞速地思考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中规中矩的回答,不过是求安定富贵,毕竟除了长安,有哪个地方还要比这儿更安全?

    但是,她没有忘记,岑凝也不过是才刚刚见到她,就已经得知了她的名字,这皇城里,手眼通天的人,除了帝王,他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人,真的会不知道她这些天在长安的酒楼里打听他的消息吗?

    她可不敢赌。

    “为了见您,”她这时候已经垂下了目光,长长的眼睫,让在黑暗中能够视物的岑凝看得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是碰上了一支商队,我知道长安是皇城,是最繁华的地方,他们要去长安,而我想要搭上您,求一个荣华富贵。”

    只是,沈檀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将一切都说出来,只是从那商队的视角出发,半真半假地说着。

    至于他相不相信,其实并不重要。

    天下谁人不求财、权,名利?有了这些,不说所有都能尽握在手中,但起码,大部分都牢牢地捏在了手里。

    岑凝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好笑似地,问她:“凭什么呢?”

    “凭我有个办法,让大人您再得到皇上的宠信。”

    ……

    如今的朝堂,表面上岑凝与卢相势均力敌,但是皇后得到的宠爱,让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人,对两个人有了偏爱,而岑凝因为圣上的忌惮,逐渐失去了宠信。

    这一次,他的卸职,就是侧面的映证。

    “什么办法?”

    岑凝懒懒地应声,他对于面前的少年,又提起了一点的兴趣,只他不是喜好弄权的人,至今还坐着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一旦抛下了这个位置,他就离死不远了。

    沈檀没有黑暗中视物的能力,只能隐约地看到黑暗中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想要的,不止是接近岑凝,而是借着这柄剑,对卢相下手。

    她需要得到眼前之人的信任。

    “皇上忌惮大人,所以才疏远您,但大人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会忌惮同样握有权柄的卢相?”

    “因为皇后——”他突然顿了一下。

    沈檀看到他的异绿瞳孔闪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不过因为卢相有弱点,他的家族,他的妹妹,所有人的性命,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而有软肋,再怎么大的权势,也就不过如此了。”

    因为沈檀不在局中,将这一切看得清楚。

    只人有了弱点,才能让上位者安心地拿捏,这样,才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但是,岑凝实在是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再没有别的牵扯,除了那些让人诟病的心狠手辣以外,也只有出行上的奢靡夸张,而他的那些党羽,他恐怕也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若为臣,实在让君王忌惮。

    “所以,大人若想让皇上信任你,也简单,只交付给他一个把柄,让他知道你也并非是——铜墙铁壁,铁石心肠。”

    ……

    啪、啪啪——

    突然响起的掌声,在这最底层的暗牢里也显得空旷和瘆人,岑凝拍拍手,妖异的面容上也带了一点儿不到眼底的笑意,“卫檀——”舌尖里带着玩味儿,似乎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一遍。

    这个看上去除了美貌外,并不起眼的少年居然会有这样的谋略,让他也有些诧异了。

    他是皇上的利剑,而剑本应是没有弱点的,那如果,多出了另一柄足以和他相比较的剑呢?

    这些年,岑凝的狠毒已经摄进了人心,叫这样一个人突然对别的人上心,实在不让人不怀疑有猫腻。

    但如果,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势呢?

    坐拥天下的皇上,自然不会介意自己手下的人贪慕权势,恰恰相反,权势,反而才是催化忠心的一剂猛药,他只会觉得满意。

    “你这个想法当真是妙极,”他有些赞叹了,但是与他口中的赞叹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动作,腰间原本是装饰而用的配剑,从剑鞘里拔出,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甚至连反应的时候都没有给她,若不是最后沈檀察觉到了他一晃而过的杀意,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沈檀身体紧绷起来,“你要杀我?”原本以为只是为了方便谈话而到了最底层的暗牢,只是到了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只怕是为了好处理她的尸体。

    为何?

    在这个问题浮现的那一刻,答案也跟着一同出现,不过是——他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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