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结束与创投几个股东的酒局,从青鱼山庄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门口侍应生要过来扶人,梁湛眼皮也不抬,略略背手一挥,低声与助理说了两句什么,踏步出了门。
一股热浪直扑面而来,仿佛瞬间进入了一个巨大蒸笼,闷得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幽远的星空布着点点星子,点缀着闷热燥热的夏夜。
梁湛穿着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步调从容不迫,面上上看不出太多醉意,直到上了车,他才抬手,扯松了领带。
车子发动,缓缓驶入下山坡道。
梁湛坐在后座,闭着眼睛歇神,慢悠悠开口,“回曼赫。”
陈助理咳了一声,如实提醒:“梁总,那孩子已经接过来,刚才江伯给我打电话,问您有没有空回去一趟。”
梁湛拧了下眉,胸中酒意上涌,一时燥热,脸色显现出些淡淡的不愉快来。
陈助理口中说的孩子,是梁安集团上一任掌权人,也就是梁湛的父亲——梁珺,生前亲自发话让人找回来的,就当初梁珺那副作态和重视程度,私下众人便都认定,那必然是他的私生子无疑了。
陈助理腹诽,不怪梁总不痛快。
一时间,梁湛酒后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十分明显。
过后,又听见一句话,“麻烦。”
陈助理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话。
一个小时后。
梁家老宅,庭院灯应声而亮。
梁湛下车,陈助理开车离开,推开院门,江伯人迎了出来。
“先生。”
梁湛进了屋子。
江伯见他一身酒气,面色泛着潮红,忙说:“厨房准备了解酒汤,先生喝一碗吧,不然明天要头疼的。”
梁湛只按着太阳穴,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问:“人呢。”
半年前,梁珺检查出癌症晚期,在生命最后一程,他赫赫扬扬大张旗鼓让人去外面找一个孩子下落。
梁湛当时知道时,只觉得好笑,另外再有些厌烦,不过面上看不出来,依旧是得体的小梁总。
一个未成年能够谁看?更遑论谈威胁两个字,
只唯一没想到的一点是,梁珺会摆他一道,他让律师拟了一份遗嘱,让梁湛必须养那人到二十岁,才能继承他手上百分之十五的梁氏股份。
梁湛捏着鼻子当了这个“监护人”。
“刚才屋里灯还亮着,肯定没睡,我这就把人叫过来。”
江伯开口,梁湛的思绪才转了回来。
江伯转身正要上二楼,没来得及,就听见楼梯木板上闷闷的声音。
咚咚咚。
梁湛悠悠抬眼——
楼梯转角处,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背着光,正好处在阴影出,看不太清楚。
梁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团黑影。
空气莫名冷凝而静,仿佛充斥着几丝怪诞。
还是江伯出声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沉闷,呵呵笑着说:“小沈快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要见先生的,快过来!”
梁珺已经去世,只要不蠢,就应该知道想要在梁家待下去,该讨好谁。
那落在木地板上的动静变轻了,声音接近与无。
身影越走越近,走到离梁湛两三米距离时,才停住脚步。
梁湛也终于看清楚的对方的样子。
那面容出奇的好看,扎眼,像是画家一笔一划精心描绘出的工笔丹青画。
身形是少年人的单薄,身量却非常高。
穿着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
眼里印着微微的桀骜。
梁湛哼然笑了下,歪头打量,“这是孩子?”
这个笑其实没什么深意,他还不至于对一个一无所有流浪狗一样还需要人照看抚养的人去认真嘲讽。
可对方似乎不那么认为,几乎是瞬间,对面人脸色兀然变化,那眉眼瞬间凌冽起来。
还是个脾气不好的。
梁湛心想。
酒气上来太阳穴丝丝拉拉抽疼,梁湛其实有点不耐烦了,说出的话就显得有点冷淡:“多大了?”
沈驰意并未回答,直到江伯推了他一下,“小沈,先生问你话呢,快说啊。”
“十七。”
“过来。”梁湛像是在发号施令,说语调不容置疑还有点强势。
沈驰意盯着梁湛那张风流英俊的脸,好久,终于往前走了两步。
一个靠坐在沙发上,一个站着。
仰视的漫不经心。
俯视的却瞳孔掩藏着防备和警惕。
“俯下身。”梁湛再度开口。
沈驰意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他继续走近,走到沙发跟前,停顿了片刻,然后弯膝,蹲了下来。
蹲在梁湛微微垂着的手旁边。
很近,近到他俯身时裤子似乎擦过那只手。
那只手动了,抬起来,一下捏住了沈驰意的下巴。
这距离近得,沈驰意在双泛着酒意的桃花眼眸中看清楚了自己的身影。
捏着他下巴的手,捏得更紧了。
沈驰意被迫抬起来脸,他抿着唇,一声不吭。
梁湛说:“乖乖的听话,我给你一口饭吃。”
沈驰意眼眸微耷,乖、听话,这类词他从前无数次听过,那种调笑的,狎昵的恶心语调,每一次都叫人反胃。
而梁湛的说这话,分明是在逗流浪狗。
他掰开了梁湛的手。
梁湛倒没如何,只是不知从哪儿扯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来往楼上去。却在他即将隐入走廊时,却听见下面人发出一声出来短促的笑,然后道:
“行,我会乖,会听你话的,哥哥。”
梁湛步子顿住,皱眉,明显是对那声哥哥的膈应。
太没分寸了。
“安静。”他皱着眉,用两个字打断那种突兀由来的感觉。
梁湛到底没喝那碗解酒汤,进了房间后。顿感惫懒无力,裹着一身酒气往床上一躺,很快沉沉睡去。
沈驰意望着楼梯口方向,一脸冷漠。
他的相貌太容易得人好感,头发眼珠漆黑水润,面色过分白皙,唇色鲜红,对比度极明显,有如油画一样抓人的质感,线条极度流畅,三庭五眼分布正好,五官不是端正,而是对称,像是用精确的据捏出来的最完美可心的人,叫人一眼难忘。
安静立在那里,不动时,像最珍贵的藏品,而一动,你更有一种感觉,这可能是上天的意外。人间的刻意,造不出这样的肉体凡胎。
“小沈,你也快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江伯叫他一声音。
沈驰意这才动了动,从嘴唇中抿出一声轻飘飘的“知道了。”
他孤身立在那里的模样,在这深夜激起了江伯的一点怜悯之心,便多说了一句,“先生看着严肃,其实从不亏待人,他管着梁氏这么大一个集团,每日少不了应酬,太忙太累,难免有些情绪。你机灵一些,等日后熟了,也就好了。”
“是么。”
沈意真吐着这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两个字,缓缓上了楼梯。
梁湛次日早上醒来,果然头疼。
等他冲完澡下楼,早餐已经摆好。
不过,餐桌旁边比往日多了一个人。
梁湛稍稍顺了一下昨天的记忆。
视线略过一眼,坐下来后,梁湛一边吃简单的早餐,一边抽空对江伯说:“我会让陈助理安排好他学籍转校等事宜,其他事你看着安排。”
江伯哎哎应了两声:“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沈的。”
梁湛没有明确沈驰意的身份,那b沈驰意就只是一个借住在连家的外人,梁家这些人以后自然都只会叫他小沈。
交代完,梁湛才又终于看向立在注意旁边的人,声音平和,不复昨晚喝酒后的肆意:“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下,用餐。”
沈驰意没说话,走过来,挪动椅子,坐下,安静吃着面前的早饭。
两个陌生人同坐一桌,相安无事。
不多时,梁湛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唇角,站起来,对一旁江伯说道:“我去公司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先生,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梁湛走出去,刚坐进驾驶室。
却见沈驰意悄无声息跟了出来,走到车前停住。
梁湛挑眉:“还有事?”
“你没问我的名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梁湛听出一股青涩的不平和愤怒的执着,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面容是平静到不把人放在眼里的。
在梁珺大张旗鼓把人找到后,沈驰意的所有资料就摆在了梁湛的办公桌前。
“哦,那你叫什么。”他语气轻飘,毫不在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