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的大街上,渐渐西斜的太阳已开始收敛灼人的光,徒留下柔和的、似送别的光晕。本该是如往常般悠闲的日子,却因措不及防的意外而染上了阴霾。
“嘟!嘟!嘟——”
“快躲开!刹车失灵了!”
躲开什么?!季凝站在斑马线上,思绪在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猛地陷入一片混乱,但本能驱使着她随着人群准备逃离,可忽地,有一双手重重地推了她。
“不是?”季凝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倒去,而即将来到季凝身边的,赫然是出故障的货车。
为什么!?是我?!
又是谁推的我?
明明这条街上应该是没有认识的人啊?我平时也没有和人结仇啊!
我还……想要活下去啊……
季凝挣扎着转头,却只看到罪魁祸首的青色衣袍。
蛇状的图案?
还没等季凝闭眼躺平认命,就感到天地旋转,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远去,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带去什么地方。恍惚间,她好像听到由无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声音组成的召唤,但无法辨清具体内容,紧接着,袭来的便是由高处猛地坠落的失重感。
发生了,什么?总不至于穿越吧?
等等,穿越?
季凝定了定神,思绪渐渐回笼,她挣扎着睁开眼,尽管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但她也坚持着、颤抖地伸出双手,却在看到的那一刻,不受控地坠入新的深渊。
这!不!是!我!的!手!季凝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很好,她真的穿越了!
只见曾经精心保养的芊芊玉指已不见踪影,只余一双看起来因干活而略显粗糙,且过分小巧的手,而身上的衣服更是由红黑撞色连衣裙变为颜色黯淡的粗布麻衣。
周围的场景也如幻灯片般玩笑,说切换就切换——
原先的晚霞早已化为泡沫,灰蒙蒙的天空下着霏霏细雨,绵绵的雨滴卷起空中梧桐落叶的清香,穿过破洞的窗纸,落在不算宽阔的与现实风格迥异的毛坯房里。
室内没有什么照明的存在,只能借着透过厚厚云层而稍显幽暗的太阳光亮,来打量着屋内随意摆落着的各式木制家具。虽说是木制家具,但它并非是现代那种精装修的处处显着贵气般的家具风,倒是明显的因财力不足而渗出的窘迫风。
明显手工制作的木板桌上还遗留着半块未曾啃完的麦饼,只是这麦饼因连着几天的阴湿的天气,周遭已有些霉点了,所幸麦饼不大,屋子也并非密闭,扩散开的霉味,混着雨中独有的泥土味、梧桐落叶味,并没有难以忍受。
啊,好像是天崩开局啊……
心中持续不断涌起的无助和绝望,似是锁链,似是藤蔓,紧紧缠绕着季凝的灵魂,将这个异世之魂困于泥沼,再找不到安心的锚点。不安灼烧着心脏,使其近乎荒谬地急速跳动着咆哮着,眼中不自觉泛出泪花。
少顷,季凝仰起头,将手举起来,透过指缝看着窗缝里的世界,冷不丁地,把手掌握紧。
不行,不能放弃,这世上绝对不会无路可走!即使是穿越异界,也不一定意味着没有归家之路!而且,就穿越的场景而言,动手那人在酷暑身着有蛇状图案的长袍,而穿越的异界恰好是古代,这绝非是无心差错,毫无疑问是设局。
那么,接下来,如果是按常理而言,定会有人上门寻来。
季凝拼命凝聚着散落一地的希望,试图驱散笼罩她一身的阴霾,开始沉下心来查看原身的记忆。
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耕种播种似乎还停留于基础的牛耕与简单的木制器械,且天下似乎并未完成大一统,战事混乱,而原身所在的初云村因地理位置过于偏僻,并未被战火波及,饶是如此,村中的人也因贫瘠的土地与原始的耕种方法,生活艰苦,甚至死亡率也较高,人丁并不兴旺。
原身名换做牛凝娃,家中只有父母与她三人。遗憾的是,原身父亲因上后山寻找野味而被野猪杀死,而母亲在不久前也因发烧去世。村里的人有时会帮忙照看原身,但自顾不暇,这才导致原身的发烧死亡。
季凝垂眸,心里暗自琢磨着,尽管并非农学专业,但高中所学的历史知识并没有遗忘干净,如果照着仿制曲辕犁等工具是否可行,那么首要的就是提升生产力……
大脑在沉思细想,列出一个个框架,但季凝的肚子已然坚持不住了,“它”已经饿了一天了,“它”选择“咕咕”抗议。
这边,季凝在饥肠雷动中不得已停下思路,胡乱地揉了揉未曾打理过的干枯棕黄色长发,撑起手挣扎着起身,准备寻找原身记忆中家中能吃的粮食。
而另一边,白云绕山阙,廊腰拥翠蔓。
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广场,两边年湮世远的石碑上刻着神秘的咒语,在熹微晨光中散发着的光芒与苍穹连接,侧边大片的苍翠竹林诉说着深沉而轻盈的林海语——这是修仙界,归属玄凌剑宗的青云山峰。
广场的空地上不复曾经的宁静祥和,罕见地聚集了大片的人群,衣饰相似的汇集到一块,如蒲公英般分散成多簇。视线所及的众人皆是神情凝重,不时有人来回踱步,或紧握双手,偶有细碎的交谈声出现,但最终还是淹没于寂静的人潮里。
这是一场与等候进行的无声的较量。
在这其中,鹤立鸡群的便是为首的三人。
左位的,身着青衣,面容慈祥,尽管鬓间的两缕白发如雪,但依旧能从气度与骨相中窥见年轻时的俊美——这是青云医宗的宗主青塓。
位处中位的,相貌端庄,看着只有二十年华,单手碰触别于腰间的配剑,即使在等待,也依然处于随时出手的备战姿势,墨色的剑鞘也掩盖不了片刻锋芒——这是玄凌剑宗的大弟子凌诀。
右位的,容貌当属艳丽,但柳叶眉与眸间的温柔冲淡许多妖,反而多了几分惹人怜惜——这是幻宗的长老柳雪。
忽地,光影攒动,广场中央放置的刻着古老咒语的不规则石头忽明忽暗地扑闪着光,无法辨明的紫色咒语错落浮现于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周身,带着石头微微抖动,是悬空的束带,是虚悬的缨络。
霎时,众目睽睽下,石头停止颤动,一道虚幻的身影闪现于众人面前。
“咳咳,我推演出来了,”投影的主人身着玄色长袍,繁密的花纹缀于袖口,衬着苍□□致的脸色,烘染着此人,像是初春极易消融的乱琼碎玉,像是富贵人家捧于手中的陶瓷玩偶,“下一任救世主已经降临,方位是,东南方的初云村,梧桐树下的一户人家里的女孩。”
“只有她,能够破解魔尊萧星磊留下的秘境,快去寻!万不能叫魔境的人领了先!”他的声音虚弱,但那琉璃双眸却灼灼地透过投影石,落在每个在场的人心里,碰撞出阵阵涟漪,是光荣与希望的回响。
话音刚落,众宗派便依事前拟定的方案实施行动。
“玄凌剑宗弟子听命!随我去寻人!”
“是!”
“青云医宗弟子听命!与玄凌派一同前去寻人!”
“是!”
……
灵力、法决、阵法,在焦急中共鸣,高耸的峰峦山腰处闪着莹莹的光。数十人编成的临时小队在空中迅速展开,而后如流华般向东南方直射出去。但在不被注意的竹林深处,一只黑鸦转动着竖眸,悄然注视着全幕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