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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知相守情断肠

    出了议事堂,司马诩心系太子,也顾不得父亲生气的事,他知道司马雅有办法,于是吃过些糕点,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匆匆与他从后门离开府邸,一同前去西北城隅的金墉城拜见司马遹。

    此时已是酉时,朱墙日落。

    天地一派浓浓昏黄,阶前风声如寒鸦哭鸣,黄土堆砌,好不萧索。眼前的这座小宫城,更显寒酸古朴,一道古树排列,明明春意已浓但这树却始终未绿,光秃秃地立在道旁,与自家赫赫的将军府邸相比简直不忍直视。

    “想不到堂堂金墉城,竟然如此荒败。”他感慨道。

    不知太子过得如何,想必定然也凄苦十分。

    为了不让贾后的侍卫发觉,他们二人下车从西明门悄悄溜入,司马诩跟在司马雅身后扮成黄门太监模样。二人在驼铃街走了许久,却见不到一个侍婢。

    司马雅忍不住怒道:“堂堂太子之所,岂能如此荒废等序,难道被囚在金墉城,连个侍婢随从都不给了!?”

    司马诩也难过,但还是好意提醒:“嘘,咱们可不能被发现。”

    话音刚落,司马雅便逮到了一个粗布麻衣瘦弱不堪的小黄门(太监),他鬼鬼祟祟正遛着墙根,一下被司马雅摔在地上,包裹在衣服里的烂菜叶散落出来——菜叶已发黑斑驳,一扯撒了一地。

    这场面,实在难堪,小黄门支支吾吾答不出,只说奉旨办事,来送吃食。

    司马雅是个武人,当即越听越怒火气冲天:“用这等猪狗不吃的东西伺候太子,是什么道理!你这杂碎,我今天就结果了你!”

    他拔剑,一刀便将那可怜的小黄门刺死,一手拎起脖颈,把他丢进了水缸,算是了事。鲜血的腥味刺鼻,司马诩看着满地积水照应夕阳红得吓人,双腿颤抖。

    直到他被司马雅拉到太极殿,蓬头垢面的太子呼喊,才缓过神来。

    “司马雅!”

    面容枯槁的太子司马遹迎了上来,他们二人一进门,司马遹的眼睛就粘在了司马诩的身上,但他却偏开口说的是司马雅,请他到上座。

    司马诩愣愣地看着瘦到脱相的太子,一下也如鲠在喉。

    司马雅行礼:“太子受苦,是我等无用,您虽被禁足囚禁,可好歹还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啊,岂能如此被怠慢!我这就派人送些瓜果蔬菜来!”

    司马遹抬手,拦下他:“算了,就算送来,也逃不过皇后下毒,我已经叫人捡些烂叶也能度日。贾后害我,赵王拥兵自重,朝野溃败,我如今大势已去,只是父皇,被那女人挟持,处处被摆布,我身为人子,却只能看着,唉!”说着,他抱着司马雅捶胸顿足。

    原来,刚才被杀的那小黄门是太子的人。

    司马雅得知,一拳锤在自己身上,懊悔不已,他看到站在门前的司马诩,一把将他拉在太子面前:“不过,就快结束了!您再多忍耐几日,司马诩与我已经去见过赵王,过不了多久您便能复位。贾后擅权已是众矢之的,朝廷都盼着您早日回归!”

    对司马诩,司马遹的眼神有些飘忽,故意装出有些鄙夷的样子,特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也在。”

    司马诩下跪深拜:“太子,我来看您了。”

    司马遹也赌气地扭过头,他看司马雅笃定,就知道司马诩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但他还是有些犹疑不肯相信,他怕是司马诩与赵王的计谋,想要与皇后一起杀死自己。

    他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杵,猛地锤向司马诩:“当初我信你,母亲被杀,身在囹圄,现在若再信你,恐怕身首异处!你还敢来看我,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了?”

    司马诩被狠狠打了一棒,疼得嘶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睛,四目相对,残存的炙热一如北风寒凉,司马诩看着满眼创痕的太子,心中五味杂陈。那是他少年时最期待的英主,是他下定决心想要辅佐的太子,如今,却是这样落魄。

    司马雅劝不住,只看太子又是一棒:“司马诩,你父亲害我至此,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司马诩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含泪解下自己鎏金卷云玉佩,对太子跪拜:“我知道,从前多少误会,都是我无能,才让太子受苦。我该受这罚,您消了气,也该听我一言。这玉佩,是从前贾后赏给我的东西,是她的心爱之物,为表忠心,今日我便交给殿下。若是父王没有扳倒贾后让您复位,殿下便用它扮成刚才送菜的黄门装作是贾后的人,瞒过守卫趁乱出宫去,保住性命。若是您重新成为太子,就当做我刺杀你的证据,削我父亲赵王的兵权,以解谢氏之死的仇怨吧。”

    玉佩信物,抵得过千言万语。

    少年恩情,岂能被轻易辜负!

    如此真切言语,听得司马遹鼻子一酸,双手接过玉佩,再也忍不住泪水,他已经被多日里的苦楚折磨得不成人形。

    司马诩握紧他的手,将那木杵打在自己身上:“贾后阴毒,我父亲被其蛊惑,酿下大错杀了您的母亲,若你又恨,就只管发在我身上。”

    太子司马遹哪还能打得下去,他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司马诩,从前,我们曾是刎颈之交,你翻身站在了你父亲赵王和贾后的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可我,我怎么舍得!”他哭着跪倒在地,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司马雅扶住。

    司马诩对太子俯首:“太子殿下,我从未忘记我们的理想。我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你。”

    他言辞恳切,语气卑微:“我只求你感念我父亲复你将功折罪的功劳,还望太子开恩。还有一事,我知会为难您,但……”

    “爱卿你说。”

    “孙秀挑拨,才酿成大祸,但他毕竟为复位太子之事尽心尽责,前后打点了不少朝臣,若殿下成功复位,请您不要赐死他。”司马诩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哪怕父王再怪罪,只要太子掌握朝廷,孙秀离开父王,于自己一家,于天下、于朝廷,都可能是最好的打算了。

    他只想让贾后倒台,太子继位,父亲安好,自己也可以安心辅佐朝局,等到将权贵与各地兵制和流民都安顿妥当,他便如范蠡一般,做个云游的世外清修高人,与心爱的女子远走高飞。

    他只是,想要做到这些而已。

    他不想看任何人死,任何司马家的人死。

    太子岂会不知?他郑重地对司马诩深拜,点头道:“你的志向,我全都了然。赵王叔本是我的长辈,骨血相连。他对我无情,我却不能无义。若他鼎立助我复位,我定不会迁怒,至于孙秀,日后,你的玉佩我会叫人当做是孙秀的东西,把杀害母亲和种种罪名都让他背下,换你们一家生路。孙秀是赵王叔手下第一谋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想保全自己父兄,那就必然有人要承担起一切,也不必求情了。对了,司马诩你也不是我的长辈吗?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雅跟着附和:“如此甚好啊,殿下深明大义,令属下佩服!”

    他然后出去给太子带些食物,司马诩擦了眼泪起身,司马遹激动地拉着他的手一同跪坐在偏殿的小榻。

    二人回忆起了与他在何劭膝下学习的日子。

    司马遹:“太师常说,崇恩感物,但他自己都不能身体力行,倒是被你牢记。司马诩,我是当真怀念那段时候,你我在他家中吃尽山珍海味,我还记得那年,你曾说不忍心看那整只羔羊没人吃便要倒掉,硬生生把自己吃了个肠胃不和,还要太医调理了许久。”

    司马诩也跟着笑起来,摇了摇头:“那还不是你将价值千金的茯菟给我补身体,反倒药效过猛适得其反让我好生难受。”

    “我哪懂啊,都是当时你吓得,我直叫人把最金贵的都拿出来给你治病,就怕你落下什么毛病。”

    “最大的毛病就是你怕我有毛病,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少年情,少年心,少年过往,热血心肠。真心不二,谁能不念?说着说着,他们二人便热泪盈眶,相拥而泣,冰释前嫌。

    司马遹:“司马诩,虽然世事无常,但我们一定还能回到从前。到时候,你便是我的尚书令,我要给你修一座大宅子,你不是最喜欢读诗书,无论什么古籍我定都给你寻来,用上等的香木打造一个书房,让你泡在里面当我一个人的大儒!”

    司马诩掩面羞愧,害臊起来:“我恐怕再修炼三十年,也认不得从前恩师的一半的甲骨字,怎么敢当大儒?”

    “那你更要秉烛夜读!为稳固江山给我出谋献策,哈哈哈!”

    司马遹越说越兴奋,拉起他的手,徜徉起来。

    司马诩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两个少年之间,到底横了无数的尸首,星河斗转,从前的欢闹时光早已消失殆尽。他今日来见他,一边是想看望,可另一边,他也私心想要维护二人的关系,想替父亲和孙秀留下些情分。

    只是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赤诚地说出这句慷慨豪迈之辞。

    他们,当真还能回去吗?

    他满心希冀,他知道这是多么微忙的事,可他还是希冀。

    许久,司马诩擦了自己的泪,又与太子讲起不少在外游历的事,为他解闷,司马诩眉目飞扬地说起了淮南山,还有那本《淮南簿》:他本心中向往归隐山林,若是太子即位耽于赵王从前的军功威慑,他也愿意与嵯峨远走,不再过问皇权,至于朝局和流民及兄弟民族的争斗,他也相信太子能够决断。

    司马遹还未徜徉以后,便腹中开始泛酸——他太饿了,刚才说了那段的话,似乎耗费了不少,他面色越发蜡黄,听到司马诩如此情真地表达心意,想起这一时高如云端又一时下坠在深渊的命运,忍不住在殿上又痛哭起来。

    可是这第二次泪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觉得委屈,或是感动,或者,是因为苦到尽头的时候突然而来的极大的激动和庆幸——他庆幸司马诩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庆幸自己会最后东山再起,庆幸自己是这场争斗的最大赢家。

    司马遹哭了许久,哭得肚皮酸水直流,哭到眼泪干涸才缓缓起身,他四周看看,满眼都是熊熊的欲望和野心。

    司马遹将身旁唯一的像样小物件——孔雀灯放在司马诩的怀中,眼神里满是对司马诩的信任:“我如今落魄,只有它还算是个值钱的。愿你我兄弟齐心,如此灯辉,照耀一方。”

    话说太子复位之事将如何收场,还需后文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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